《[刀剑乱舞]TouKenRanBu》海间

1、第一章

　　时值盛夏，蝉鸣阵阵，温热的阳光还未将真正的热力传达到地面。这个上午虽比前几天的酷热好上一些，也足以让人一动便出一身汗。
　　除去快步赶路的佐藤由纪子，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路边阴凉的地方很少，她只好不断用手捋着鬓边的发丝，防止它们被汗水粘住。拎着塑料袋和便当盒的那只手里滑溜溜的，暑热捂在掌心，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的目的地离家并不远，按这样的速度，至多步行一刻钟就到了。那座写字楼的里面比外面要阴凉得多，她在门厅里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搭乘电梯到了第十七层。
　　刚一踏出滑动到两侧的闸门，醒目的培训机构的招牌和标语便跃入眼帘，继而是松节油和洗笔溶剂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佐藤由纪子对这些毫不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怀恋。她学习过绘画，虽不是在这里，但也算得上是接触过真正的画笔和相关知识。然而，越是回想起这些事情，脚步便越发地沉重起来——她摒弃了那些念头，朝前走去。
　　目标画室位于走廊的尽头，两旁房间的门一律关得严严实实，门板上都贴着“授课中”之类的标语。门框边多半还有课程表，标着“素描”“水粉”“传统绘画”等字样。站在那扇门外，她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敲门，然后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嬉闹声：

　　“你为什么这么小气啊，佐藤，再借我用一点白颜料也不行吗？什么？昨天？喂，我只是忘了买罢了，你很有理了啊？”
　　“以为自己画得好就可以看不起人咯？平时大家都这样和善地对待你，连回报的友好姿态都不想再伪装了呀？”
　　“你们看她这一脸不愿意的样子，人家早纪可是很擅长这种角色的，装出受气包的模样等老师来——是的吧，嗯？”

　　断断续续的辩解声夹杂在众人拖长了声音的嘲讽里，无助得如同无根的飘絮。“我没有这样想”“你们不要这么揣测别人”“不是那样的”之类的言语传入佐藤由纪子的耳朵，她皱起眉头，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到身侧，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

　　我应该推门进去，大声斥退她们，她不断对自己重复这句话，那些尖刻的奚落声将她的注意力和集中力切割得破碎无序。比她年长三岁的亲生姐姐被围攻，而她能做的事情是——
　　“哼？算啦算啦，为何要和这种人计较呢。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了，大家就都散了吧。”懒洋洋地占据了空调风口下最好位置的三上美羽瞄了一眼满脸通红的佐藤早纪。后者盯着自己被剜空的白颜料说不出话，忍气吞声地收拾起画具。
　　推开门的第一个人“呀”了一声，随后疑惑地拿起地上被踩翻的、连着袋子然而饭菜已经半洒出来的便当盒向众人展示：“这是什么？”
　　“是我的……”沉默了几秒钟后，佐藤早纪咬着嘴唇出来认领了。
　　“哎哟，下次记得别放门口，会绊到人的。”她一脸嫌恶地将袋子递向她，却在她即将接到的时候松开了手。
　　有说有笑的女孩子们纷纷离开了画室，佐藤早纪默默拾起袋子，她没有哭。环视四周，教室里分散着好几个画架，然而无论是完成度还是精确性，她的作品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些丑陋的因为妒忌而针对她的嘴脸并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阴霾，她认为自己一定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坚强。
　　比起她们，她更在意的是送餐来的“那个人”，如果没猜错的话……

　　气喘吁吁跑过一个街区才回过头的佐藤由纪子心虚至极地放慢了脚步，她为自己的懦弱而惭愧。可是内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回味刚刚那群人对姐姐的欺凌——她觉得这是可耻的，可是又忍不住感到兴奋。她们做到了一直以来她都没做到的事，而且是以这样直接的形式——在她佐藤由纪子可望而不可即的画室里，在佐藤早纪最骄傲的才艺展示的舞台上——她感到内心里涌动的情绪转变为对自己的卑劣的鄙夷，以及混杂了自卑的嫉妒。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画画很感兴趣，按理说发展下去的话会成为一个稳定的爱好。可她的姐姐佐藤早纪被认为拥有杰出的绘画才能，并得到了父母的真正重视和培养。她很乐意将自己学到的知识和技巧分享给妹妹，然而却因为年龄而忽视了更重要的事情——自尊。
　　当一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的光环完全笼罩的时候，只能说是前者的不幸。佐藤由纪子在一次次的被比较和受挫感中放弃了绘画，从那一天起，她发现自己无法坦率地再向姐姐表达自己的情感。
　　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砌上的。每每当她看到佐藤早纪因为画画而赢得各种荣誉，这堵墙就会加厚。听到别人的称赞声也会，看到她的画技日臻成熟时也会，知道她可以凭借绘画特长申请当地最好的女子大学之一的时候也会，慢慢地，就彻底将两个人分隔开来了。

　　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让她去画室给她送饭。她明明一秒都不想多呆的，那种地方带给她的只有针刺一样的痛楚——她不想承认自己一瞬间有过某个阴暗的念头——如果没有佐藤早纪的话，今天站在那里面的很可能是她，佐藤由纪子。

　　“由纪子，你今天去画室了吧？”晚上回来的佐藤早纪神色平静地在饭桌上问出了这句话。
　　正在盛饭的佐藤夫人疑惑地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怎么，你们俩没碰面吗？”
　　佐藤由纪子沉默不语，见状，做母亲的提高了声音：“由纪子？我在问你话呢，不是说了已经把便当送过去了吗？”
　　“我确实拿到了，妈妈，”佐藤早纪说道，“由纪子今天太粗心了，把便当盒直接放到门外就走了，被画室的同学踩瘪了一块。”
　　正在看报纸的父亲咳嗽了一声，餐桌上的气氛好不压抑。佐藤由纪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说什么话呢，还没开饭——孩子他爸？”佐藤夫人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向丈夫求援。
　　“坐下，由纪子。”他言简意赅。
　　重新坐回位置上的佐藤由纪子并不理会姐姐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的声音很小：“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给她送饭呢，明明是早纪忘记带便当。天那么热，顶着大太阳在路上来回走，我也不知道会被别人踩到啊。”
　　“所以你觉得放在门口就很合理了？”佐藤早纪忍着自己的怒气，说话声有些颤抖。
　　佐藤由纪子抬起了头，以锐利的目光投向姐姐：“没错，是这样的。”
　　“我吃饱了，”这一回站起来的是佐藤早纪，“最近很忙，我想早点回房间去构思准备提交给学校的作品，你们不要打扰我。”
　　“那想来点什么宵夜呢？升学的事要紧，不吃饭可不行啊。”佐藤夫人急忙劝道。
　　“我饿了会自己热一点吃的，你不用管我。”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佐藤夫妇面面相觑，然而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将情绪转嫁给小女儿时，她已经放下碗筷头也不回地离开餐桌，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了房门。

　　姐妹俩这一次的冷战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自然而然地随着时间就消解了。新的隔阂无疑又使二人的关系疏远了一层，佐藤由纪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叠加，她和姐姐的相处模式一贯如此。更何况，佐藤早纪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是在废寝忘食地绘制那副递交给入学委员会的作品，自然懒得腾出心思和妹妹熟络关系。
　　转眼间佐藤早纪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因为不想打扰年轻人的聚会，夫妇俩决定去探望一下父母，让大女儿好好放松一下。在问佐藤由纪子是否想同去的时候她表示自己无所谓，结果就被留在了家里。
　　眼看明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佐藤由纪子一点也不担心礼物的事，反正送一束花是最省事的。抱着这样无所谓的念头，她却莫名其妙地在放学后一个人逛起了街。虽然有很多个理由可以编造来糊弄自己——像是缺少文具或想要买点新头饰之类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礼品区瞟。无法忍受自己的口是心非，她立刻走出自己熟悉的商场，漫无目的地在商业区随便逛了起来。
　　她不断提醒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耗费时间和精力替佐藤早纪挑选礼物，只要路过熟悉的店家，一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直到她来到一家从未见过的中古店门前。简单而不简陋的招牌和堆到头顶高的旧书堆吸引了她，佐藤由纪子信步走了进去。
　　这家店用的还是老式卷帘门，并没有那种悬在门口会发出“欢迎光临”声音的迎宾娃娃，进去的时候也没人招呼。鬓发皆白的店主抱着一只老猫躺在摇椅上眯眼打呼，她小心翼翼地叫了几声，确认吵不醒他后便放弃了。
　　店里的光线很暗，却并不脏乱。她左看右看，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粗粗一看足有几百种杂志书刊，她走到最里面，一个放在齐腰高的文学刊物顶上的盒子吸引了她的视线。它宽约一掌，长约一肘，外表看上去是规整的长方体，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佐藤由纪子伸手拿起了它，感觉倒也不是很重。轻轻吹去上面的浮尘，她毫不费力地辨认出了硬面纸盒上的字。

　　“刀……剑……《刀剑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