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见龙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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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暖阳，穿过一条曲径通幽的低径，四散袅袅的栈香气息，似有似无地隐在空中。
太过古朴清静的原始格局，看不见任何玉石金砖，才当真将这夏初的景致映照地格外有层次。迎面立着近乎半人高的青石貔貅，口中隐约可见铜炉香丸。
“半分人气全无。”
茜色的轻纱衣素色留仙裙，鬓边是金如意纹的簪花。似乎不太喜欢这不甚明显的香气，取了身侧衣结上的香囊在手，浅浅地掩着口鼻。一双眼睛是标准的柳叶眼，略微狭长的睫羽，淡淡地瞥着就有些媚色，“如此而已。”
景弋太子并不是头回得见，看起来寻常许多。抚了抚袖边的蟠龙爪纹，且笑不语，倒是带了一些考究的神色瞧了眼屋檐上的鱼尾。步子迈得从容，果然穿过洞门，见到了另一片天地。
与先前所见的地方相比，视线所及才是真正的空旷。
曲折的庭院本就是遵循了八卦的方位，林木窄高，简直与屋同齐。偌大的方位内，空荡地可怕，一只只面目狰狞的神兽威严地立着，自成一方。
明显是意料之外，惊叹声来自身侧。陈景弋转了转指上的筒戒，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阿茴，你近来有些心浮气躁了。”
秦茴已然放下了香囊，闻言也只是看了太子一眼，无所谓地应了声是。并不计较礼节，自行走至一旁，自下而上仔细地看着由近及远的每一尊神兽。右手虚虚地在左掌心点了一下方位。
陈景弋看着她的动作，问，“看出什么了？”
“龙子。”实在是有些寻常了，婉媚的秦氏二小姐扬起了了然的神色，摸了一下神兽尖利的爪牙，“这个庭院依着方位置放着龙王之子，地势上是不可破。只是这……”她不得不再看了一眼，带着丝疑问，“龙生九子，这里为何只有八只？”
“不知？”太子走近，眼神凝在那上扬的鱼尾上。
太子侧妃倒是半分不加掩饰，摇头，“不知。”
“哦？”他颔首，“那阿茴可知，缺的龙子是哪个？”
秦茴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口中答道，“长子。”
的确，九子单单少了长子，她是当真没有搞清楚里面的玄机。
太子叹了声是，“适才我们过了几处？”
这怎么答得出来，她根本没有留意。但她答不上，边上还有一个呢。都不需要看过去，一直不曾言语的宋焕便会意上前解围，“回太子，七处。”
言毕也没有再作多言，秦茴看着屋檐的螭吻鱼尾，却忽然间神思清明。
遥远地回望适才离开的地方，屋檐上恰是一个洪钟兽钮。忽然间明白了，层层走近，每一处都是与院中的八只神兽一一对应。原本应该是龙长子的位置现在空缺着，但是那处洞门所达之处便是他们所要去的地方——龙女所在。
龙生九子，赑屃、螭吻、蒲牢、狴犴、饕餮、蚣蝮、睚眦、狻猊、椒图。其中，赑屃为龙长子，神仙方术的象征。如果说园中的这个阴阳方位合起来正为“九子”，那龙氏所在，就是赑屃之位。
九子护真龙。
这个含义用得实在是太过精刻，想来也是国师府地界不被干扰的根因所在。
龙眠老人之于太坊的微妙，懂得内情的人都不会有半分的闲言。
离了引路人，最终才得见龙灵。
小龙女今日着一件鹅黄色的薄纱光袖装，裙边明绣的白粉荷花，大片地蔓延至膝澜。难得的招摇装束，但胜在并无多余缀饰，不落俗套。
直到他们进来前，她都是在看书，对着漫卷文字直打着哈欠，听见脚步声才强行拗出一个正经的神色，缓缓地执起杯盏泡茶。
国师府的东西不爱华贵，多是原木。龙灵扬起纹着细碎桃花的云袖，瘦洁的手指执起木勺。她的手和人不太像，柔美异常，也不染蔻丹，很是漂亮。手腕缓缓转动，荷纹的衣袖半卷着，露出了玉镯。袅袅的茶香伴着浅淡的栈香气息，口中依稀念念有词。
除了旧相识的宋焕，其实都是初次见面。不过似乎景弋太子并不太计较她说的是什么。在龙灵尚显有礼的问好后，各自入座，却只余秦茴清淡地扫视着她。
龙灵和龙鸢长得并不相像，几乎是所有人的感觉。
相较于龙女的平淡出世，小龙女的少女气明显了许多，更像是豆蔻少女该有的姿态。纤细脆弱的身形，绕桌煎茶，你觉着像是文雅的姑娘，偏偏又给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一举一动虽然是万分的怡然自得，但那份莫名的得意劲让你没来由地又好像气短一截。
“太子侧妃尝惯了山珍，也该试一试这山野的味道。”她的声音带着水意，本就婉转，刻意还压低了音调，听起来轻似微风，又好像能拂去忧愁一般。
安稳坐于一旁的张离尧却为她刻意的装样而暗自好笑。
他是随着鹿儿前来，到的其实比他人都早。龙灵早就知晓今日会有人来访，等的百无聊赖，眼见日头渐上，掌心玩着半枚秦镜照在墙面上，一圈圈的光晕，张离尧来的时候，险些被她闪着眼睛。
那个茶碗不寻常，有双掌那么大。小勺在茶碗内蜻蜓点水似的圈出几段涟漪，半盏杏仁露沿着碗沿慢慢注入，深碧色的茶汤慢慢变成了赫白，汤纹水脉间竟是显出一个太极的景象。
轻摇两下手腕，在水面上点下两个圆点。又执了一盅梨花蜜，毫不吝啬地全部点入。黑色茶碗内的茶汤色泽渐深，龙灵难得专心，手腕转动着慢搅水面，直到幻幻现出三两瓣花形才终于满意。有些狡黠地笑了笑，倒进了三只茶碗，让香梨送去。
张离尧远远地望了一眼，方才那番云波骤起的动作，桌面上半点茶渍都没有。
三杯茶分别送到了陈景弋、张离尧和秦茴跟前，实在是有些滑稽了，同来的宋焕只得了一杯白水。
“呀，我给忘了。”龙灵颇没诚意地表示了懊悔，“我连自己的都给忘记了，那你也就先凑合凑合罢。”
要说凑合也不是不成，但是龙姑娘那儿的茶香几乎满屋子都是，偏偏又给他一杯白水算是怎么回事？
简直是毫无顾忌地欺人太甚。
屋内并不分主次，位置更是没有君臣之分。龙灵也许是不太懂得这些，怡然自得地捧着自己的梨花小碗，饮一口茶问他们来意。
还是最能隐忍的宋焕作答，“得知龙眠老人将回，特来拜访。”
他先前被那只青鸟给伤得不轻，今日特地带了一个和衣服同色的墨色护额，只是依旧遮不住那掩着的红痂。即便是再过做出有礼的样子，两下里都是彼此看不顺眼。
“得知？”龙灵原先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隐隐发笑，闻言倒是有些莫名，“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们从哪里听说的？”
这话说得稀奇，几人均是一愣。
唯独张离尧一人好像事不关己，专心喝他的茶——啧，龙灵这茶煎得还真是不错！
秦茴并没有用茶，她依旧是摆弄着自己的香囊。看着那上边双面绣的红鲤，避而不答，反倒是微微一笑，“龙姑娘真是好客，这点同令姐倒是并不相像。”
龙鸢好静，更多时候不喜出门，即便是有人来访，也都是避而不见。当年张离尧和她的事情，其实壁都多少都是传开了些，而后龙女避世，但凡离郎在的地方，一般也就避开了这样的话题。
秦茴讲话的时候，半是有意地看了他一眼，张离尧却连面色都没有变，反而坦荡地对着她的眼神，还顺带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可不是。”龙灵听了却不见喜色，反倒是悠悠地给自己斟满脑了茶，喃喃自语，“我姐姐是一等一的好人。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人。”
秦茴抿了一个笑，偏过头和一直未曾言语的景弋太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忽然听得传来一声清淡的声音，“自然。”——来自于前一刻还好似老僧入定的张离尧。
谁都懂那两个字的意思，旁人都有些惊讶，当事者却如此从容。
“今儿日头正好，几位若是卜卦，我兴许可以帮着解一解。”龙灵顿了顿，瞥了眼宋焕，“先写完个，不包括你。”不顾对方的神色，安然说着，“但若是问旁的，当真答不出来。”
其实陈景弋为何而来，她不见得不知道，要不也不会这一早上就坐着等着。
早就清楚会是这样的结果，太子并不讶异。悠然地扶着筒戒，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进龙灵的心里。
这妹妹和姐姐不同，喜欢把事情说开。有些时候也就不太愿意给人留情面，无论对方是谁，好似也全然不在意旁人的心境。
陈景弋闻言也只是和风霁月般的一笑，微微地摇了一下头。
张离尧蹙眉看着这一切，心头骤地一紧。
打破沉寂的是屋内突地一阵尖鸣，三色鸟儿从窗外倏地飞进，直直地在龙灵的头上盘旋。
“回来了？”
她一下子站起了身，眼神直直地望着半空中的鸟儿，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让在场的每个人俱是一惊。
磕托一声，张离尧手中的茶盏被搁在了桌上。长指握上了衣澜，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给自己克制住了。
龙灵的心思已然飞了出去，当下起身就要向出走，“太子失陪了，本龙女有急事。”
谁都看出来这急事是什么。外间广阔天宇的光亮透过镂花窗棱直直地照入，一室静幽，陈景弋却在这时开口止住了她，“龙女适才不是说好为孤卜卦？”
他居然不让她走！
黑阗的眼里看不出情绪，龙灵盯着他看，神色慌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候拖人后腿？换做是往常，她定然是绝不回头地向前。但即便是再不懂规矩的人，陈景弋的身份也由不得她这样做。
她的背后是一幅偌大的太坊地图，自下而上整面墙都是。龙灵弯腰拿起了桌上的茶碗，“解卦不是？”转身一扬手向着墙面泼了过去。
她的动作在意料之外，陈景弋的眉头一拧，却见到她匆匆抛下一句“自己瞧吧”随着三色鸟跑了出去。
“什么意思？”秦茴望着那面墙，轻迈莲步走近。
上面敷了松油，其实遇水不化，不过那斑驳的茶渍浸在地图上，几处都聚成了水滴落了下来，绵延一片。
宋焕面色有些惶恐，低头道，“这龙女太无礼了！”
张离尧低缓地喘息着，视线撞上了秦茴，两下都有些了然。
一向镇静冷傲的侧妃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慌乱，望向了正襟危坐的陈景弋。
“太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见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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