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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棠泪{上} ...

  •   九河的冬天总来的这样急。

      陈婴披着玄色大氅,沉默的立在已是遍地缟素的院中。

      若是那丫头在,一定又会多愁善感吧?

      他望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海棠树,如是想到。陈婴依稀记得,从前那丫头还在府里住着的时候,总爱在冬日对着那棵海棠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嘟囔着什么:“从前只知美人迟暮,总觉得伤感,却不知这海棠迟暮,才真叫人难过。”

      陈婴对此嗤之以鼻,“又不是来年不开花了,你难过个什么劲。”

      她闻言便抬首看着陈婴,一双漆眸如同黑夜中星子,有十二分的明亮,“王爷说的是,这海棠败了,还有第二春,那美人呢?迟暮之后,可还有第二春?”

      这话倒叫陈婴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美人年轻时风光无限,一曲红绡不知数。海棠虽不及美人风光,却也别有阵阵幽香惹人怜。最终都是一样的凋败,可海棠却有重生的机会,”她将素手覆上海棠的枝干,片片飞雪落在她的眉目之上,眼波流转间,虽有风情无限,却也是娴静端庄,“王爷,若能选,我倒宁愿做一棵海棠。”

      她好似突然认真起来,这样认真的神情倒叫陈婴觉得十分陌生。陈婴瞧上她的容貌,将她带回府中调教,想着她日后应能成为一枚得力的棋子,以色侍君,做他的内应是再好不过了,却不想这棋子却是个有想法的,一番话极通透聪慧。

      “从前你在春居楼卖艺时胡诌了个名字来诓骗本王,到如今可愿意让本王知道你的真名了吗?若想在本王身边做一个有用的人,可不要妄想瞒着本王什么。”

      她淡淡笑着,“王爷已经知道的事,何必再来问我。”

      “你很聪明,”陈婴顿了顿,又道,“只要是本王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王爷...青棠姑娘那边来消息了。”一年纪约莫十五岁上下的少年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院中,打断了陈婴的回忆。

      陈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先是一愣,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什么姑娘,如今是该叫晨妃娘娘了。”

      晨妃娘娘?从前她在府里时,陈婴虽已知道她的真名,却从未唤过她一声“青棠”,如今再想唤一声,却已是唤不得了。

      陈婴接过少年手中的那一方青色的锦帕,锦帕上秀气熟稔的字映入陈婴的眼帘,竟让他觉得双眼有几分酸涩。

      “明日萩荃国君将入宫面圣,意在联姻。令,一切安好,勿念。”

      先帝膝下棋子,陈婴排行第三。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他五弟陈楼,陈楼十六岁登基,如今不过刚满二十,后宫中只有皇后秦氏膝下育有一幼女齐瑞公主,若说结亲,公主年龄实在太小。放眼皇室,怕也只有表妹候虞郡主适龄。候虞幼年双亲皆逝,幸得先帝垂怜,接入宫中亲自教养,这样算起来,候虞才是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先帝临终前曾嘱咐过他们兄弟要善待候虞,如今看来,他这五弟是想要将候虞嫁到萩荃去。两国联姻结盟,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可惜了候虞,她从小被保护的太好,对于什么心计权谋一窍不通,若是嫁入萩荃,只怕是适应不了宫中的尔虞我诈。

      陈婴兀自叹了口气。

      九河皇宫,德庆殿。

      皇家设宴,派头自然大得很,席间尽是连陈婴都觉得有几分稀罕的奇珍异果。陈婴摇了摇头,陈楼到底是年轻气盛,他国来访,他自然是要卯足了气的摆阔。

      宴至酣时,陈婴借着薄薄的几分酒意向青棠那边望了过去,却正好对上青棠向他望来的目光,陈婴心里一窒,旋即又镇定了下来,向青棠举起酒盏,礼貌而疏离的笑了笑。

      青棠今日着了精致的宫妆,胭脂用了极艳的正红色,与她身上那件广袖红裙相应,显得她美艳至极,风头甚至压过了皇后。她伸出素手捧起面前的酒盏,向陈婴回以浅笑,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酒量向来好,从前在王府中便总缠着陈婴陪她喝酒,只是陈婴觉得醉酒误事,拒绝了许多次,如今她进了宫,倒是能与她喝上一杯了。

      “今日萩荃国君来访,朕不胜欣喜。听闻萩荃国君与朕同岁,不知萩荃国君是哪日生的?”陈楼面上带笑,向萩荃国君重夜道。

      重夜没言语,倒是他身旁身着白色宫裙的女子开口了,“我皇兄生于九月。”

      “那朕可是虚长萩荃国君三个月,这样算来,萩荃国君可是要叫朕一声兄长呢。”

      席间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这显然是陈楼想给重夜一个下马威。众人都在关注这两国国君不动声色的交锋的时候,陈婴却在打量刚刚说话的女子,他从前可没有听说过萩荃国君有个妹妹,所以这女子的身份令他很是好奇。

      正当众人以为那个以性格乖戾著称的萩荃国君会当场发作时,确定听得这位一国之主淡淡说了句“陈兄”。

      陈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贤弟觉得我这小妹候虞郡主如何?”

      众人的目光又一下子集中到了正神游太虚的候虞身上,候虞的双颊顿时飞红,想要嗔陈楼一句,可嘴张张合合,愣是没挤出来一个字。

      青棠掩唇笑着,“皇上快别打趣郡主了,瞧把郡主急的。”

      重夜看着候虞,“郡主很好,姿容无双,仪态万千。”

      这下子候虞的脸更红了。

      陈楼爽朗地笑着,随后又看着重夜身旁的女子道:“这位便是贤弟刚从民间寻回的安宁公主吗?”

      陈婴了然,原来是民间流落的公主,自古帝王没有一个不风流的,民间流落几个公主皇子,倒不是稀奇事。

      “正是,安宁自小流落宫外,受了不少苦,如今得以寻回,实属万幸。”

      “朕瞧着安宁公主才是真正的仪态万千,候虞虽自小养在先帝身边,却也及不上曾流落民间的安宁公主一二啊。朕还听闻安宁公主还未结亲,不过公主还十分年轻,再多等两年也无妨,只是朕这皇兄啊,”陈楼走到陈婴身边,拍了拍陈婴的肩膀,“到如今还未成亲,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诚然是清心寡欲,倒朕这做弟弟的十分操心他的婚事,朕觉得安宁公主与皇兄十分合适,不如...”

      席间之人无不暗叹陈楼说话高明。先是明着夸了安宁公主,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拿安宁与候虞作较,不过是想说候虞才是真正养在宫里的金枝玉叶,而安宁,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后将安宁陈婴并提,是想让陈婴娶了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可试问哪个皇室子弟愿意娶个来路不明的公主呢,这就难免有几分折辱陈婴的意思了。

      陈婴看了青棠一眼,此刻青棠也没有了方才娇艳的笑容,只是面色十分苍白的看着陈楼。陈楼的心思,怕是连青棠都没有发觉,倒是他陈婴小看了陈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陈楼还能叫一个毛头小子制住不成?

      “说来惭愧,臣前几日曾遇到一位高人,高人说臣若娶妻,必要娶个面上带痣的女子,此女旺臣命格,可助臣成为九河栋梁尽心辅佐皇上,安宁公主雍容华贵,臣怕是配不上公主。”陈婴此言意在向陈楼表明自己无不臣之心,至于什么面带黑痣的女子,不过是胡诌的,不过若是陈楼铁了心要将安宁塞给他,他也违抗不得。

      “什么高人,朕看他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陈楼淡淡笑了笑,“皇上说的是。”

      “皇上,”青棠起身走到陈楼身边,双手环上陈楼左臂,“臣妾瞧着萩荃国君如此疼惜安宁公主,若是安宁公主嫁给三王爷,那萩荃国君定要天天往咱们九河跑,生怕三王爷欺负了公主呢,到那时萩荃百姓可要怨咱们三王爷娶了人家公主不说,还将人家国君的心也一并留在了王府啊。”

      陈楼看青棠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他先前没考虑到的青棠却想的通透,若是安宁真的嫁给了陈婴,岂不是白给了陈婴一个靠山?

      “朕不过一句玩笑,皇兄莫要当真了。”陈楼说道。

      青棠方松了口气,却见那安宁公主起身走到重夜面前跪了下来,“安宁倾慕三王爷多年,求皇兄赐婚。”

      陈婴在心中冷笑,他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位流落民间的安宁公主,何来她倾慕自己一说,这对兄妹打得什么算盘?

      陈楼也不甚明白这安宁公主此举何意,他曾与重夜商量要将安宁许配给陈婴的事,一来他与重夜已就九河、萩荃二国结盟达成共识,所以想借重夜这个妹妹来监视陈婴。陈婴为人谨慎至极,他从前派去陈婴府中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赐给陈婴的侍妾舞姬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因为各种原因暴毙,可若他派去的是邻国公主,那恐怕陈婴就没那么大胆子对公主下手了。二来便是他想要借着这来路不明的公主折辱陈婴,让陈婴知道,这九河,到底还是他陈楼的九河,他想要让陈婴娶谁,陈婴便说不得一个不字。

      只是经青棠一番话后,他对重夜也多了几分防备,若重夜因为安宁的缘故倒戈陈婴,那么自己的谋划岂不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重夜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眸中情绪复杂,“堂堂萩荃公主,成何体统。”

      “求皇兄赐婚!”

      “好,好!朕成全你。”重夜转向陈楼,“三王爷,朕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娶安宁?”

      “臣——”陈婴看了青棠一眼,“求之不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棠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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