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洄鲸

17、16 - talk [ 对话 ]

　　16 - talk [ 对话 ]

　　七月蝉鸣，刺耳又狂躁，像是死神来临前的序曲。笨拙的灵魂游荡在森林深处，它迷失了方向。可并不焦急，它甚至没有感情，它旋转，攀爬，坠落，它冷漠地看着世间的一切，它还在寻找，一千年，一万年，世代变迁，物是人非，但它还是寻找，再一千年，再一万年。
　　然后突然有一天，它发现自己忘记了寻找着的到底是什么。它终于开始恐慌，跌跌撞撞地四处询问却得不到答案，它疯狂地奔跑起来，流着血泪，在太阳的照射下绝望地化成了灰烬。

　　利威尔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充斥着药水和病痛的空间，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那场大雨就像是一场梦，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消失，大概唯一能够证明它的就只剩那些绿的过份的树叶，它们如此的鲜艳，高傲地俯视一切痛苦者的懦弱和卑微。
　　韩吉在一边转来转去，一边对他的漠视表示极度的不瞒一边不停地询问，头有什么感觉，身体有什么感觉，痛不痛，是怎么样的痛。
　　利威尔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脑袋像是撕裂了一样，身体疲惫不堪，几乎让他觉得内脏和关节已经全部错位，很痛，从血管到皮肤，痛不可当，好像有人拿着小刀在从里到外试图把他剖开，他不断地听见艾伦的声音，高兴的，生气的，害羞的，生机盎然的，可他越听疼痛就却是加剧，他的心脏已经全部粉碎停止跳动，血液也不会再流动，他甚至觉得，他其实已经死了。
　　那么死人也会痛苦吗？那么艾伦至今都还没能解脱？
　　这个想法几乎再次截停了他的呼吸，全身的疼痛再一次汇集到胸口，那个挣扎不止的另外一个利威尔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空洞，那个空洞就开在他的胸前，现在灌满了硫酸一样的液体，迅速地腐蚀着他自身，使这块空洞不断地增大，增大，也许有一天足以让他这个人消失在世界上。

　　——直到韩吉扑了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用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叫着艾伦的名字，然后再次收紧手指，企图杀死自己。
　　利威尔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惊恐的韩吉，她正像见鬼了一样地盯着他脖子上自己勒出的指痕，他才感觉到疼痛的蔓延，他奋力地开始大口的呼吸，慢慢感觉到它们同样存在于肺部。他眼前一片空白，耳鸣声加大，艾伦的声音掺杂其中。少年痛苦着，却好像又如此幸福。
　　他大声地挽留他，可少年的声音却越来越飘忽，他只好奋力的去追逐，用更大的声音去回应。

　　【兵长。】
　　——艾伦。

　　【我要和你道歉。】
　　——艾伦，对不起。

　　【我没能在你醒来的时候说出口，我看着你的脸，顿时就没有了勇气。】
　　——艾伦，对不起，没能给你足够的勇气。

　　【对不起，我太懦弱。】
　　——对不起，懦弱到连爱都说不出口，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可能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兵长随随便便就能再找到。】
　　——对不起艾伦，没能陪在你身边。

　　【希望兵长能够找一个比我好上很多的人，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对不起，没能把已经计划好了的未来呈现在你面前。

　　【希望兵长可以幸福下去。】
　　——对不起，没能带给你幸福。

　　【谢谢你能答应我的告白，我很高兴。】
　　——对不起，还没能真正回应你的感情。

　　【谢谢你能喜欢我。】
　　——我爱你，艾伦，我爱你。

　　【希望上帝保佑——】
　　——希望上帝保佑

　　【让你永远不会把我想起来。】
　　——让我再也不会忘记你。

　　【再见，利威尔。】
　　——再见，艾伦。

　　【我到死的那一瞬间都还爱着你。】
　　——我到死亡来临的瞬间都会爱着你。

　　韩吉看着坐在床上的利威尔，不发一言。

　　他不断地叫着艾伦的名字，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眼泪像是刚停下的那场大雨滴落在苍白的手掌上，他的声音沙哑的像是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一样。他在现实中挣扎，痛苦，而那些真实却愈演愈烈，如同他脖子上已经青紫的指痕，催发着他的绝望更深更重。
　　韩吉没有任何的惊讶，在她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她只是觉得悲伤和歉意，她没能拯救到任何人，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无法更改，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先是艾伦，再是利威尔。

　　看着这两个人甚至连痛苦都无法重叠，一点点走向崩溃。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枚硬币，想象着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注意到艾伦的不对劲，又或者在利威尔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她的时候能死缠着去追问，结果会不会有变化。就算不能让艾伦逃避死亡，至少能再偷来一点幸福。
　　她用手摸着硬币侧面刀刻的痕迹，每一个字都出自利威尔的手，用他的笔记，刻着少年的名字，可能还带着微弱的，不合他性格的，对未来的幻想和对幸福的追求。
　　利威尔的声音突然停下，他看着韩吉手里的硬币，然后再把视线转向她。
　　“韩吉。”
　　接着，他问，用已经完全沙哑的声音，认真地，带着一丝可怕的期待，问她。

　　“是不是真的有艾伦口中的大海？”

　　【856年7月20日，兵长利威尔·阿克曼失踪，同年8月在城内寻找无果之后，原调查兵团团长艾尔文·史密斯派人出墙寻找，失败告终，之后十年之内也多次派兵继续搜寻，但最终没能找到。866年7月，根据新法规定，利威尔·阿克曼因失踪时间长达十年，被宣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