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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一章 ...

  •   我和你重逢在雨后微醺的阳光里,你的笑容如黑夜烟花般绽放,瞬间缤纷点亮了我的世界。
      2000年香港
      纪邵城关上车门,抬头环望,蓊郁的林木掩映着群山,溪流穿林而过,阴雨过后的天空澄澈的如一块通透的琥珀。水鸟擦过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飞向茂密的山林。时代的指针在此地好像停止了转动,将一切凝固成了一幅生动而又诗意盎然的水墨画。在当今寸土寸金的香港竟然还有如此天然、不沾染一丝工业尘埃的地方,纪邵城不得不感叹金钱的伟大。
      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如一把利剑劈开草场,将溪流与草坪隔成左右两端。转了几个弯,纪邵城停在了一座蓝顶粉墙的两层小楼前。楼前的道路两旁栽种着金急雨,树上缀满了一簇簇黄金似的花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在地上铺成一层绒黄的地毯。门前有数级石阶,两边砌着白色的尖顶长条栏杆。造型美观的双坡屋顶覆盖着立方体形的房子,顶层四角装饰着错落有致的圆柱形尖顶。粉色的墙体上开着大小适中的精美的木质拱形窗户,碎花的粉紫色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崭新明亮的玻璃,阻隔着外界的视线。一条长廊从屋子的边缘延伸而出,沿着房子围了半圈,曲折悠长,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藤蔓如一件华衣般细密的穿在围栏上,绿色的叶子间开放着繁星似的花朵,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形成了一道目眩神迷的花藤瀑布。鲜妍的花儿绽放出浓郁的芬芳,引来了蜂飞蝶舞。房子最右侧,露台在阳光正好处凌空而出,上面摆放着一组欧式风格的大圆桌和单人布艺沙发,可以想到,阳光晴好时,坐在上面喝着咖啡或茶该是多么的惬意。整座建筑梦幻而充满诗意,如同童话故事中公主的城堡。
      纪邵城边享受着遗世独立的悠闲,边在心中估量着此地潜在的商业价值。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突然传入耳中:“对于这件事,我想你们必须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耽误这么久。你们是不是把我的行李弄丢了?”尽管是在吵架,故作严肃的声音仍然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纪邵城走上前去,看到花林尽处一名娇小婀娜的女子倚树而立。一袭柔软贴身的藕粉长裙,外搭一件白色的针织小外套,微风吹起轻盈的裙摆,露出一节如玉的小腿,衬着满目的金黄花海,让人宛如置身幻境。只需一眼,纪邵城便知道了她是谁。
      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她仍在喋喋不休:“雨季?天气不好,暴雨影响飞机起降?”她冷笑一声,语气更加凌厉:“Are you kidding me?(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我知道现在是香港的雨季,可这两天只是小雨,三天前更是晴天,就那几场每回都不超半小时的阵雨,你也好意思说暴雨导致飞机延迟。姑奶奶我昨天乘的飞机,现在正安安全全的站在Hongkong的土地上!”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又说道:“我的行李是三天前寄得,你们就算是只乌龟,这么长时间爬也该爬来了,更何况它插着翅膀。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的效率不是飞行而是爬行的艺术。还有我的那只狗。。。。。。”她的声音瞬间急促尖利起来。
      记忆中的她有着一张粉嫩可爱的苹果脸,带着婴儿肥,梳着公主头,怀里抱着漂亮的布偶娃娃,用着又娇又糯的嗓音把他指挥的团团转。可是,他不喜欢她;甚至,很讨厌她。
      “我的橙橙不但是一只纯种的法国贵宾犬,而且还是我最聪明活泼的朋友,她要是因为你们的失误出了事,我们就法庭上见!”温瑶安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抚着气得发闷的胸口,只觉得侧面一道冷凝的视线像一把冰刃般向她刺了过来。她忙向后退,见到身后是树无路可躲时,又赶忙闪到了树后,从树梢的缝隙中觑着他,手也不禁探入了提包。
      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温瑶安松了一口气,拎着蓝色的提包走了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纪邵城,我又没杀你全家,拜托你不要每回都用看仇人的眼光看我好吗?还有,”她忽然向他笑笑:“你有我家的钥匙吗,给我开下门吧。”
      纪邵城看着她,圆圆的苹果脸变得尖巧精致,白皙的皮肤映着金色的花朵恍若透明,一双水润的茶色双眸顾盼生辉,流露出一派缱绻美好,立体的五官仿佛上帝精雕细琢的杰作。栗色的长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胸前卷出娇媚的弧度。如此秾丽的外貌,却生着两道极为浓重刚挺的剑眉,为她的魅惑中平添了一丝英气。幼时的她娇俏可爱,长大后的她却美得惊心动魄。
      纪邵城看看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迈着平稳的步子,不慌不忙的跨过台阶向那扇白色的门走去。温瑶安跟在他后面,她的身材在他高大的身躯衬托下更显娇小,才到他胸口的位置。她郁闷的撇撇嘴,小声说道:“讨厌死了,长那么高干嘛!”在纪邵城回头看她时,又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纪邵城对她的笑容并不感冒,闲闲的说:“不是我长得太高,而是你长得太矮。”“你。。。。。。”温瑶安心里更加郁闷,顾忌着他的毒舌,闭上了嘴。
      刚推开门,温瑶安便先一步冲了进去,踢掉高跟鞋,甩开皮包,光着脚把自己摔进了松软的碎花布艺沙发里。环顾了一眼室内装修,看到是自己喜欢的清爽田园风,满意的闭上了眼,更深地向沙发里窝了窝。旋即又睁开眼,对着门口撑着鞋柜正换拖鞋的纪邵城理所当然的支使道:“渴死了,给我倒杯水。还有,把窗户都打开,不知道多久没开窗了,屋里闷死了。”
      纪邵城把高跟鞋放进鞋柜里,又拎起地上的皮包时听到她的话,直起身无语的说道:“我没长三头六臂,干不了那么多的事;你又不是缺手断脚的残疾病人,怎么不干呀。”
      温瑶安被他的话噎的一坐而起:“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站着,看着我一个女人忙来忙去,你好意思呀;还有谁说我手脚完好的,你没看到我脚磨破了吗!”说着抬起一双嫩白的小脚晃了晃,上面果然有几处红肿破皮,在白得耀眼的皮肤上尤为醒目。
      纪邵城暗叹了一声自己的老妈子命,把皮包放到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后,认命地去开窗倒水。拉开窗帘,打开紧闭的窗子,清新的空气夹杂着百花的香气从窗纱的缝隙中涌了进来。
      温瑶安深吸了一口,清甜的气体顺着气管流进身体的每个细胞,心旷神怡的感觉让温瑶安舒服的闭紧了双眼。飞洋越海的疲惫顿时全袭了上来,疲惫的四肢更加酸软,温瑶安眯着眼睛随手捞过一个抱枕搂在胸前,脸在上面蹭了蹭,蜷起四肢,又向长榻深处拱了拱 ,整幅样子像极了昏昏欲睡的小猫。
      纪邵城拿着一杯水走了过来,碰了碰她。温瑶安翻了个身,仰躺着,接过玻璃杯,握在手心里。一小半凉水,一大半热水,温度正好。温瑶安满意的挽起了嘴角。
      纪邵城脱下藏蓝色的西装外套,搭在靠背上,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淡淡的问道:“怎么回事?”
      温瑶安侧着头打量他:他的身材颀长挺拔,双腿修长有力,即使坐着也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双臂撑在两边的扶手上,两腿交叠,姿势看似慵懒实则蓄势待发。乌黑茂密的头发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漆黑的瞳仁浓墨重彩得如同死寂的黑夜,冰冷、麻木、森然,几乎没有半分人类的气息,峻利的眸光仿佛能刺透厚厚的伪装,直看到人的灵魂最深处,连呼吸与心跳似乎都被它褫夺而去。鼻翼高挺,紧抿的薄唇泛着冷意和威严,五官俊美而凌厉。身上穿着一件样式极为普通的纯手工黑色衬衫,黑曜石做成的扣子即便在这样的休息时刻也扣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谨严而又有着令人惊叹的自控力。
      这是一个控制力极强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男人。温瑶安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要离他远一点,想着这些,捏紧了抱枕,不着痕迹的向沙发里躲了躲。
      纪邵城觉察到了她的躲藏,收敛了骇人的气息,连语气都柔和起来,又问了一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他尽力软和的嗓音,温瑶安暗骂自己胡思乱想,防备过度:他是纪邵城,是纪阿姨的儿子,是自己小时候的保姆,他的冷漠又不是现在这样,从小就是一副唯我独尊的包公脸,自己不是早习惯了嘛,现在矫情什么呀。再危险又怎样,又不会伤害自己。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温柔和蔼的笑脸,她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脸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舒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选了个垃圾似的行李托运公司,现在告诉我:本应该昨天到的行李查不到流转信息了,长翅膀飞了,至于飞到了哪,鬼才知道。”说着,叹了一口气:“这种小的航托公司真不能相信,本来想省几十美元,结果省出一大堆麻烦。”
      纪邵城盯着她,仔细在她身上搜寻着幼时的模样。还好,除了五官妩媚了点,气质妖娆了点,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没变,他却变得太多了,甚至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他笑着,笑里带着世事无常的苦涩:“这些年你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温瑶安的身体一下子怔住了,酸楚霎时从心底里冲了上来,堵在了胸口,眼眶也辣辣的,停了好久,才闷闷地说道:“不怎么样。”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你呢?”
      纪邵城浅笑了一声,说道:“还好。”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掏出烟盒,黑色的金属上没有一丝花纹,反射的亚光显露出低调奢华。拿出一支香烟,想到她讨厌烟味,又收了回去,平静了心情,问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温瑶安抽了抽鼻子,声音也有点哽咽:“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她马上就回来,真后悔没有等她,否则没有你,我连门都进不来。”
      “你要相信神厨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纪邵城颇有深意的说道:“更何况她这种做饭白痴。”
      “不。。。。。。不会吧?”温瑶安有点不敢置信:“那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嗯,怎么活下来的?”
      纪邵城挑挑眉,严肃的表情配上这个动作很是搞笑:“你忘了,出了前面的巷子走不了二十分钟就是尖沙咀了吗。”
      “哦。”温瑶安想着那里的繁华与店铺林立,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你应该去好好看看,香港如今变化很大,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是吗?”温瑶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太清楚。”纪邵城看着她的笑脸,心情也不由愉悦了起来,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意,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愈发柔和,衬得整个人器宇轩昂:“我也很久没回来了。只是回来后看到哪都在变,不过,我们可以找个导游,毕竟是我们长大的地方。”
      彼此聊着轻松的话题,沉闷的气氛也随之散漫起来。突然间,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刺入耳膜,温瑶安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急忙向外跑。纪邵城只向窗外瞥了一眼就回过了头,身子连动都没动。
      温瑶安刚跑到门口,便被一个充满淡香味的身体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让她呼吸一窒,怔了许久才抬起双臂环上了她的腰,轻声说道:“妈妈。”
      声音很小,几不可闻,却激得女人整幅身体都颤了起来,她抬起头:一头棕色的BOB发精致复古,虽已五十开外的年纪,皮肤仍紧致光滑的如同少女,气质却如珍藏的奢华红酒般雍容华贵,优雅绰约。容貌绝艳灼华,明丽逼人。耳际的白色珍珠浑圆饱满,温润的光芒映着弧度完美的颚线,恍若迷梦。她的身上仿佛带着魔咒,世界上一切美丽的事物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如今人生虽已过半,但仍能从她的高贵典雅中窥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此时她却仪态全无,泪流满面,激动得不能自已。双手不可抑制的颤动着从温瑶安的脸颊抚摸到头发,眼睛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全身,似乎永远看不够般凝在她的身上。语无伦次的低声呼叫,似乎怕惊吓了怀中的宝贝:“安安。。。。。。安安。。。。。。我的孩子。。。。。。”
      转瞬又抱紧了她,牢牢的把她搂在怀里,直到温瑶安受不住开始挣脱,才终于确信这不是一个梦。顾不得擦眼泪,忙换上温柔慈爱的笑容,颤抖的声线兴奋的说着:“安安,以后不要再离开妈妈了。。。。。没有你,妈妈每天活的不知道有多痛苦,心就像被地狱里的烈火烤烧一样。。。。。。”
      温瑶安僵直着身体,被这骤然的亲密弄得无所适从,嘴边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心里酸涩无比,眼睛眨了半天,眼泪流不下来,却只红了眼眶。“嗯。”她轻应了一声,点着头,退后半步,离开了苏媛的怀抱。
      纪邵城坐在沙发上冷眼的瞧着对面的母女情深,轻哼了一声,侧过脸,修长有力的手指死死的抓着手下的织花布料,手臂上的肌肉僵硬着,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暴突了出来。他的胸口疼得厉害,心好像又被撕开了一个大口,汩汩的冒着鲜血。
      女儿的躲闪让苏媛的心里失落惊惶,笑容冻在脸上,手足无措。她垂下凤眸,心中万般情绪翻腾,皆是悲苦。她告诉自己不能太过急迫,便又抬起头,笑容更加温软:“饿了吧,我在山林道的一家食府定了位子,那里的川菜味道很正,还有浙菜,你小时候最爱吃了,饭后的点心也很美味,你一定会喜欢的。”苏媛滔滔不绝的说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转过身,看到沙发上的纪邵城,楞了一下,悄然用肩膀将温瑶安挡在身后,身体绷紧充满戒备。
      “妈咪,你怎么了?”温瑶安疑惑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反应过来,看到纪邵城正用一副讽刺的神情冷冷的看着她,她瞬间感到一阵心虚,垂下头躲过他的目光,咬咬唇,拉过温瑶安,指着纪邵城对她说道:“安安,这是邵城,你纪阿姨的孩子,就是小时候对你很好,经常送你布娃娃,给你做点心的那位阿姨。。。。。。”
      “妈咪。”她还没说完,就被温瑶安娇声打断:“纪阿姨是我干妈啦,我有心有肺的,怎么会忘记!还有纪邵城,”温瑶安朝他瞪过去一眼,冷嗔一声,嘟嘴道:“就他那张冰块儿脸就够让人印象深刻了,更不会忘!”虽声色俱厉,但软软的嗓音纯真净澈,好听的不得了。
      苏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能暗自轻叹: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的人尽管十几年分离仍能再见如旧;而有些人就算朝夕相对仍然相敬如冰。感叹着,苏媛又看看温瑶安,看到她正对纪邵城笑得凤眼弯弯,心顿时也化成了一滩水,再看纪邵城时不由也带了五分暖意:“邵城,我们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纪邵城看着温瑶安对他笑,下眼睑的卧蝉盈润饱满,眼波流转间皆是娇美灵动,可爱迷人,如世间难寻的灵药慰贴着他心上的伤口,胸口也被填得满满的。一阵暖流划过身体,他站起身来,冷峻的眉眼挂上三分笑意,点点头,答应着:“好。”
      苏媛上楼换了一套衣服,修补了妆容,走下来时又恢复了以往的高贵优雅。
      去的路上是纪邵城开的车。他的座驾是一辆宾利雅致728。它通体黑色,清亮无尘,车身很是宽大,设计线条也极具现代感,整体呈现出雄浑有力而又优雅尊贵的外观造型,内饰更是无以伦比的细致精湛,盛气凌人的豪车气派和主人傲慢冷漠的气质相得益彰。
      温瑶安暗骂了一声资本家,直接越过车尾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纪邵城打开驾驶座后位车门的手僵在了半空,怔了一下,扶着苏媛坐了进去,又看着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安分,四处探查摸索的小女人,轻叹了口气,绕过去拽开车门,她正弓腰前探好奇地盯视着车前排的一个24英寸超薄电视屏幕,他抱住她的身体按回座位上。他骤然的接近让温瑶安惊慌失措,剧烈挣扎,等发现他是在给自己系安全带时才松了一口气,安定下来。
      纪邵城瞪她一眼:小题大做;温瑶安毫不示弱的反瞪回去:谁让你搞突然袭击。苏媛系好安全带,抬起头看到他们,只觉得他们之间大眼瞪小眼的氛围竟诡异的和谐,心里高兴的同时也带着一丝恐惧。
      纪邵城在温瑶安的瞪视下关上车门,毫不停顿的转回去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拉上车门,调制导航仪,发动车子,连续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豪华跑车的性能就是好,即使在起伏不平的草地上行驶依然如履平地,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晃动。
      车子开到巷口,前方的感应器收到信息,高大的雕花铁门向两边退开,纪邵城加快速度便驶进了闹市。一边宁静,一边喧嚣,一道铁门隔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温瑶安缩在座椅上双手支头看着他: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严肃认真,似乎他手下掌控的是整个世界,强大的气场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整个人魅力十足。果然专心做事时的男人最迷人了。
      苏媛观察到女儿眼中的迷乱,心里愈发惊慌畏怯,急忙找着话题:“安安,这么多年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给妈妈说说好吗?”温瑶安却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只把脸扭向了窗外,淡淡的说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那样儿。”
      苏媛急切地想追问下去,可是温瑶安明显的闪躲让她的话滞在了胸口。苏媛扭转身子,面对着温瑶安,迫切的、心慌意乱的思索着话题:“我给库克家打过电话,是一个叫艾莉的女孩子接的电话,她说你交了男朋友,他对你好不好?”
      温瑶安听到“库克家”时眉目有些动容,可是在接下来的话中脸色又迅速地淡下去,身体靠向车门,手臂支在车窗上,手握成拳凑着脸颊,眼睛里全是窗外飞过的景物。
      苏媛看着两人之间隔出的距离,眼睛里满是悲戚:她感到她与女儿相隔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心理上的距离。小小的一段,中间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切,真切得让人满身无力,让人痛不欲生。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害怕一旦停下来她们之间就真的无话可说了。尽管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然而她太久没和她说过话,一时间不知该用哪个话题,杂乱无章。温瑶安在她的滔滔不绝中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不耐,却没打断她,只拉过提包,摸出手机,身体紧贴着车门,低头看了起来。
      苏媛看着她的冷漠,越说越心酸,越说越悲伤,最后声音里都带了哽咽。这时候,纪邵城清冷的话语插了进来:“纪阿姨,你给我们说说待会吃什么吧。我还是最爱吃浙江菜。就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安安的口味变了没有。”
      “才没有。”温瑶安抬起头:“我还是很喜欢吃辣的。嗯,浙江菜也很好。”
      苏媛向纪邵城投过去感激的一眼,马上接话道:“有水煮鱼、麻婆豆腐、回锅肉、水煮肉片、辣子鸡、酸菜鱼、宫保鸡丁,嗯,还有西湖醋鱼、东坡肉、 西湖莼菜汤、龙井虾仁、 油焖春笋好多好多,喜欢吃就随便点,妈妈付账。”
      “嗯,想起西湖醋鱼我就流口水了,记得以前妈妈常做给安安吃,还不让我跟她抢。”纪邵城一边开车,一边从内视镜里观察着温瑶安,看到她呲牙咧嘴的对他竖中指,只觉得俏皮,不由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她挑剔的很,只吃我妈妈做的,别人做的,她都说难吃。”
      “那是你在应付我,随便找家餐馆把我扔进去。”温瑶安张大眼睛瞪着他,不服气的鼓起嘴:“再说,那时候你都多大了,跟我一个小孩子抢东西吃,你羞不羞啊。”说着,感叹起来:“那时候纪阿姨春天做油焖春笋,夏天做龙井虾仁,秋天做西湖醋鱼,冬天做宁波汤圆,四季都不重样;并且边做边给我们讲关于它们的小故事,那时候真好啊!”
      温瑶安慨叹着,脸上满是向往。半晌,她抬起头,柔声道:“对了,纪阿姨怎么样了,身上的病好了没有,我想去看看她。”
      她的话音刚落,就明显的感到车内的气氛停滞了下来,连性能优良的车子都微震了一下,空气里静得出奇,甚至能听到急促剧烈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温瑶安疑惑的看过去,纪邵城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低垂着头,内视镜里照出的眼睛阴沉冰冷,如黑色的漩涡般想把一切都吞噬毁灭。她害怕的缩缩身体,看向身边的妈妈,却发现她的身体也僵硬着。
      “妈妈。”她恐慌着,怯怯地喊了一声。苏媛瞬时回过神来,连忙朝她宽慰的笑笑,软声说道:“你纪阿姨五年前就死了。”
      温瑶安觉得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牵强,正困惑思虑时,又被这晴天霹雳似的话惊得差点从座椅上跌下来,腿上的手机掉在地上她也没去管,不可置信的高声喊道:“怎。。。怎。。。怎么会呢!”又沉声低语着:“纪阿姨的身体虽然很差,但也不至于连五十岁都没活过吧?!”
      “到底怎么回事?”她一叠声的问着,看向车内的两个人。苏媛低垂着头,躬着身体,像乌龟一样背着壳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纪邵城看着温瑶安错愕的无以复加的模样,闭了闭眼,咬着牙,张开口,喉咙就像被火烧灼一般痛苦黯哑:“我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五年前又生了一场大病,没熬过去。。。。。。”
      “真的吗?”温瑶安看着苏媛。苏媛慌乱的点着头,身体继续弯着,仿佛背扛着难以承受的重负。她的脸埋在掌心里,在纪邵城斜射过来的目光中如坐针毡。
      “纪阿姨。。。。。。”温瑶安低呼着,眼睛里蓄满了泪珠,眼眶通红。
      纪邵城看着她无声地流着眼泪,悲伤弥漫在她的四周,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哀怆,心也微微疼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是明媚的,快乐的,甚至是娇蛮的,无理的,而悲伤痛苦不应该也不能属于她。
      想到这里,他放慢车速,转过身来,对他笑笑,温柔地说道:“别哭了,妈妈说她这一辈子活得很苦,终于可以到天堂享福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是啊是啊。”温瑶安赶紧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痕,露出笑容:“我们应该为纪阿姨祝福。流眼泪会让上帝不高兴的,以为我们觉得他对纪阿姨不好才带走了她。”
      纪邵城为她大开的脑洞感到很无语,但同时又认为她很可爱。苏媛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说话间,车子便开到了地方。食府名叫水云坊,装修很是古典,座位之间用翠竹隔开,环境自然清幽,格调高雅。温瑶安等着纪邵城停好车才和他一起随着苏媛走进门。刚走进大堂,就有穿着月白色旗袍的服务员迎了上来。苏媛说了包间号,服务员领着他们走过去。
      进入包厢,一面宽大的木质屏风迎面而来,回字形的花纹古色古香。绕过屏风,屋内的桌椅也是中式的方桌木椅。
      三人围着方桌坐下,苏媛对着服务员报出了一大串菜名,示意服务员将菜单拿给纪邵城:“邵城,你看看还缺什么。”
      纪邵城接过菜单,看了她一眼,苏媛快速躲了过去,把脸撇到了一边。
      纪邵城轻声冷笑,又把菜单递给温瑶安,和煦地说道:“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这家饭店的菜单格外与众不同,竟是“竹简古书”。温瑶安对它很感兴趣,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端详了一会儿,握住两端,眼睛盯着上面的字体,欢快的说道:“你们看,我像不像古代饱读诗书的才女。”她调皮的模样连服务员都忍俊不禁。
      纪邵城也笑着弹了弹她的额角,调侃道:“你哪是什么才女,总爱闯祸的小丫头才差不多。”
      温瑶安扶着额头,对他呲牙瞪视,小脚在桌下狠狠地踩着他的脚背。纪邵城只当小猫在挠痒痒,拿过菜单,又点了几个菜,挥手让服务员出去。
      由于现在还不是饭点,菜上的很快。荤素搭配,汤菜俱全。诱人的香味勾得温瑶安差点儿垂涎三尺,握起筷子打算开动。可小小的两根竹筷握在手里怎么也不听使唤。
      苏媛看着她用僵硬的姿势握着筷子,使劲的戳着盆内的水煮鱼块儿,怎么也夹不起来。忙凑身过来说:“安安,你的握筷姿势是不对的,要用手指夹着,不要用拳头握着。”
      温瑶安姿势换了好几遍,可总也不对。急得红着眼眶哭了出来,弱弱的说道:“妈妈,我不会用筷子了。”
      “没关系。”苏媛急忙安慰她:“妈妈教你。很简单的,你小时候还会的,安安很聪明,两岁的时候就会用呢。”
      纪邵城看着苏媛摆着温瑶安的手指教她如何正确的拿筷子,一句话都没说,起身走到门口唤来服务员拿来了一只勺子和一个叉子,走回去放到了温瑶安面前。
      温瑶安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满是感动。随即撇下筷子,拿起勺子和叉子,熟练地吃了起来。苏媛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扔在桌上的筷子,心里都是失落和苦涩。拿起筷子吃着,却感觉原本可口的饭菜竟味同嚼蜡。
      温瑶安双手抓着一只泡椒凤爪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只啃完,唆着手指上的汤汁准备去拿下一只,抬眼间看到苏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和自己相似的凤眸里满是热泪,抓起一只凤爪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苏媛赶忙拿出手帕擦擦眼泪,激动地说道:“安安越长越漂亮了,妈妈看得都移不开眼睛了。”
      温瑶安浅笑笑,没说话,继续埋头痛吃。纪邵城慢条斯理的动着筷子,眼光不时瞟向她,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眉梢眼角皆是暖意。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如既往的沉默。温瑶安抚着吃撑的肚皮垂着眸子,脸色暗沉,不知在想什么。纪邵城专心的开着车,面无表情。苏媛极力的说着笑话,结果只逗笑了自己,说到最后自己尴尬的停了下来。车里又陷入了静寂。
      车子开到地方,天色也暗了下来。温瑶安下了车,关好车门,看到纪邵城还坐在车里,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疑惑的问道:“你不下来吗?”
      “安安,邵城在别处有地方住的。”苏媛抢先说道。
      “是啊。”纪邵城看着苏媛,只看得她不安的低下头,转开目光看向远处阴影里城堡似的楼房,慢慢的说道:“我住在别处。况且这里只有两个女人,我一个大男人,未成婚,住在这里很不方便。”
      “嗯。”温瑶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温瑶安看着纪邵城的车子渐行渐远。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苏媛身后,在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突然张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把纪邵城赶走?”
      苏媛毫无准备,被她的质问惊得措手不及,一不留神钥匙落在地上,“叮铃”一声脆响似乎敲在她的心上。她慌乱的俯身去捡,一边说道:“我没有赶他,是他自己要走的。再说,他是你纪阿姨的儿子,我怎么会赶他走呢?”
      “你不想他住在这里,又为什么给他钥匙?”温瑶安冷冷的盯着她,刺探的目光让她只感到如芒在背,心里更加慌乱,往锁眼里插着钥匙,只想赶快打开门躲进去,可是手却剧烈的颤抖着,怎么也插不进去。心里惊栗一片,脑子却还要拼命的飞速转动着,极力组织着语言:“我没有不想让他住在这里。我给他钥匙正是希望他住在这里。”
      “可是现在你却把他赶走了。”温耀安嗤笑出声,看着她微微抖动的身体,肯定的说道:“你怕他。”
      “我没有!”苏媛想也不想的叫道:“我为什么要怕他!”她否定着,手臂却颤动的更加厉害。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问你。我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可我有权利知道。”
      苏媛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难以言说的恐惧一步步的紧逼着她,直逼得她无路可退。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退,她已经身处悬崖,可是她的女儿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她的未来如花似锦,她不能就这么毁了,她要为她的孩子找一条生路,哪怕付出一切,毁天灭地,她也在所不惜。
      于是她稳下心神,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温瑶安的眼睛,温和地说道:“我们没有事瞒着你。只是这么多年发生了很多事,你没在这儿所以不了解。如果你想知道,妈妈慢慢告诉你。只是关于纪,嗯,邵城。。。。。。”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前阵子我生病住院,正好邵城回来看我,我就把钥匙给他了,要他帮忙照看一下家里,毕竟家里没有人很不安全。至于今天不让他住,是因为你回来了,一个大男人住在两个单身女人的家里,孤男寡女,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可是他是纪邵城啊,小时候他也常住在我们家里的。”温瑶安对这番话并不认同:“那时候你和纪阿姨一起出去挣钱,都是他照顾我的。他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还保护我不被别的小孩欺负,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可他不是你的哥哥。”最后的那句话仿佛触到了苏媛的逆鳞,她尖叫出声。看到温瑶安被吓了一跳,又马上平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说那是小时候。现在你长大了,纪邵城也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留下来住的确不合适。”
      苏媛小心地观察着温瑶安的表情,声音更加和缓轻柔:“安安,你现在才不到20岁,可他已经30多岁了,他很好,也很成熟稳重,但他就算对你再好也照顾不了你一辈子的。你们如果在一起,他总会比你先走,到时候你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无人照拂,老无所依,该有多孤苦。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一个母亲痛苦的事了。”苏媛说着,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天,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妈咪。”温瑶安急忙跑上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就像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我只不过随便问了一个问题,看你,竟然想了这么多还说了这么多。谁说我要和纪邵城在一起了,我从来只是把他当哥哥而已。”
      “你真的只是把他当哥哥吗?”苏媛紧握着温瑶安的手臂,抬起眼睛紧紧地盯住她,眼神认真而执拗,就像一个执意讨得大人承诺的孩童:“安安,答应妈妈,千万不要喜欢一个年纪比你大太多的人。妈妈不奢望你将来的丈夫长得有多好,家境有多富有,只希望他能对你好,把你放在心上,能和你白头偕老!”
      “嗯嗯,知道了。”温瑶安点着头答应着。
      察觉就到她的心不在焉,苏媛紧抓住她的手不放,眼睛固执地看着她,坚持要听到她的保证。
      “知道了,妈妈,我保证。”温瑶安举手作发誓状,推着苏媛去开门:“妈妈,快开门,我很累了。”又在心里不以为然的翻白眼儿:未来的事儿谁能知道啊。
      苏媛的脸色仍有些惴惴的,但听到女儿说累,赶忙去开门。
      温瑶安风一般的旋上楼,苏媛看着她飞一样的步子,在后面追着说:“慢一点,别摔着了。晚上早点睡,现在天还有些凉,别踢被子,小心感冒了!”
      “知道了,你也是。”温瑶安对着楼下大喊了一声,推开房门,按下开关,房间里顿时被笼罩在了柔和的暖黄色光雾中,营造出温暖梦幻的氛围。房间里的家具装饰也都是华丽的欧式公主风,每一件都精雕细琢,上面的花纹精致而繁复。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中间摆放的一张长宽都是两米的大床。上面铺着浅蓝色的碎花床单,同色系的枕头边仰躺着一只两米长的玩偶熊,床四周垂着重重叠叠的紫色纱帐,一切都那么的唯美浪漫。
      温瑶安满心欢喜,扑倒在床上,立刻就陷进了绵软的床垫里,整个人就像卧在软乎乎的云朵中,鼻间都是阳光的味道。她踢掉鞋子开心的在床上打起了滚儿。
      苏媛在楼下听着女儿的笑声,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她环顾着眼前的房子,很好,一切都是想象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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