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迷惑》兰舟

2、巧遇

　　第二章巧遇
　　飞机在轰鸣声起飞了，倪霓觉得微微一阵眩晕，身体被飞机的加速度压在了靠背上。她仍然想着手袋里的手机，想着方才几乎要拨出去的电话，可飞机不会无限制地等下去，在她还是犹犹豫豫没办法决定的时候，空中小姐已经走来礼貌地对她说了关闭手机。
　　倪霓忽然冷笑了一声，就算飞机会等她决定好了再起飞，她终究还是不会回头了，分分合合太多次，到今天终于还是怕了。也许这个结局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还有什么后悔呢。
　　倪霓颓然靠在椅背上，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向着窗外望去，茫茫云海在下方汇集成一张白色的席梦思，飞机的影子映在上面，像一个大大的“人”。
　　席梦思上的人……倪霓开始走神，她想起了唐渊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唐渊不用古龙水，每次她在他脸上嗅来嗅去，唐渊就会羞她是属狗的，人的味道也能闻出来，其实他不知道，她只闻的出他的味道。
　　倪霓忽然狠狠地摇头，仿佛要将唐渊在脑海里摇出去，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代替她，唐渊的怀抱已经不再是她的了。
　　倪霓忽然起身快速走到卫生间，关上了门，泪水汩汩地流下来，她无声地掉着泪，泪眼朦胧中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在痛苦中扭曲着一张脸孔，几乎有些面目狰狞。
　　许久之后，倪霓才走出来，回到座位，忽然发觉旁边刚才坐着的一位老人正坐在她的位子上沉沉入睡，想来是她出去久了，老人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就坐了她的位子。
　　倪霓看着老人原来座位上的西服，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正对上另一边一个男子含笑的目光，显然他看到了她的窘境，招手说道：“来这边坐吧，这个座位没有人。”
　　倪霓含笑道了声谢，坐了下来，发觉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本《读者》，于是问道：“你喜欢看读者？”
　　男子笑道：“是啊，很早以前就喜欢。有人曾说它是淡雅如菊，一点也不为过。这么多年了它仍旧保持自己的风格不变，很是难得。以前也喜欢《青年文摘》，可现在《青年文摘》快要变成《知音》了，有人说看了一本知音的故事，再去看另一本，如果看了开头还不猜不到结尾，那这人一定是个白痴。”
　　倪霓禁不住笑起来，同时重新审视了男子，一身休闲打扮，掩不住儒雅的风度，她不自觉的揣度这个男人的身份，教师？医生？不会，她想起科室里的同事……她忽然发觉男子也在看着她，有点不自在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眼圈还是红红的。虽然出卫生间之前她仔细修饰了一下，可刚哭过眼睛是没办法骗人的。
　　男子觉察她的窘态，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倪霓意想不到男子会大胆如斯说出这样的话，脸颊不自觉热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答，更加尴尬起来。
　　男子“哈哈”了几声，说道：“开玩笑的。”他适时伸出手来，递上了一张名片，说道：“你好，认识一下吧。”
　　倪霓呆呆地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李海峰，下面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和还有一堆的头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字面的含义。
　　李海峰笑道：“没办法，装门面。都没有什么意义，你只看名字和电话号码就好了。”
　　倪霓不由得笑了，同时也为自己的木讷表现有点不好意思，李海峰却又笑道：“听过这样一个笑话吗？X国著名汉学家终于来到中国，一路上由兴高采烈变为眉头紧皱。到了B大之后一把握住校长的手，大吐苦水：我以为中国人很谦虚的，谁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地。校长摸不着头脑，就说：愿闻其详。汉学家说：喏，一下飞机，就有‘中国很(银)行！’的大牌子，我以为你们在迎接奥运，可以理解，但接着就有‘“中国农业很行、中国工商很行、招商很行……’到处都是啊！！ 根本不容校长解释，他咬牙切齿地接着说：最可怕的是，就在刚才我看到的一个牌子，居然写着‘中国人民很行总行’！！你们也太骄傲了，很行不算还要总行！”
　　李海峰还没说完的时候，倪霓就笑岔了气，好不容易强忍下来，哪知李海峰又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最后很行那一个！”
　　倪霓只笑得眼泪也快流下来，她背过脸去，抹掉眼泪，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
　　李海峰含笑看着她平静下来，才问道：“能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开心吗？”
　　倪霓怔住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褪去，就被哀伤掩盖，混杂成一种复杂的表情。她低下头，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说话总是这样出人意表吗？”
　　李海峰“哦”了一声，谦然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无论是什么事情，或许说出来可以轻松一点。”
　　倪霓有一瞬间的神游，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情形，仿佛刹那间又回到了从前。她微微点着头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对着李海峰，又像自言自语地说道：“是的，总是一个人背着，的确有点累。其实……不过是失恋了……”
　　李海峰望着倪霓地侧脸，一缕秀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眸，他有一种冲动想去帮倪霓把头发别好，但及时地克制了，他故做淡然地问道：“为什么？”
　　倪霓苦笑着：“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也许还是应该用那句最俗的话来说，性格不合吧。我们都太好强，不肯让着对方，我们都独立习惯了，有了对方仍然不能放弃自己的空间时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吵翻天。也许我们的情商都太低了，不懂得处理感情的问题。分分合合太多次以后，就变得麻木起来……”
　　倪霓停顿了一下，微微抬头握着拳头，仿佛下决心似的说：“但这一次是我主动放弃了，我没办法在忍受了，在这份感情里我很窒息，我需要一点新鲜的空气。正好这个时候A大给我汇来了录取通知书，所以我就选择出来读书了。”
　　李海峰问道：“A 大？你去A大？读研吗？”
　　倪霓轻轻点头，似乎有点自嘲地说：“本来已经不想在读了，在过两三年我就快30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漂着，铺盖放在那里，那里就是家。我真的有一点累了。可是老天爷还不想让我安定下来，所以我还得接着漂泊。”
　　李海峰看着倪霓，问道：“那么他也同意分手了？”
　　倪霓轻轻地点着头，仿佛梦魇似地说着：“但是也许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但我们都害怕……冷战，伤害，忽然就会出现，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生日，圣诞节，情人节……”
　　她声音低了下去，头也低垂下来，李海峰静静看着她，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只露出一段天鹅也似的白皙的颈，一根细细的白金链子安静地系在上面……他忽然后悔起来，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他应该说些什么，让她重新开心起来，不过既然和她在一个城市里，也许以后还会有其他机会他可以为她做的更多……
　　李海峰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
　　很快，几个小时的路途就过去了，飞机降落在B市。
　　两个人下了飞机，在托运处取了行李，李海峰便送倪霓出来，机场门口，李海峰说道：“一会朋友就会开车来接我，不如一起送你吧。”
　　倪霓笑道：“不必了。我坐机场大巴就好，正好到我的学校门口。”
　　李海峰不便多说，便帮倪霓将行李放到大巴车上，倪霓道了谢，转身登上了车门，忽然听到李海峰在后面喊道：“喂，倪霓，你会打电话给我吧。”
　　倪霓的背影停了一下，李海峰忽然有点担心，不过还好，她很快转头微微一笑，却说道：“也许吧。”
　　大巴车很快绝尘而去，李海峰眼望着消失在视野中的车身，保持着挥手的姿势。忽然听得身后车道传来一声刹车声，一个男声喊道：“喂，峰子，你在哪里和谁招手呢？”
　　李海峰微微一笑，回过身，说道：“可能是我下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