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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终曲 ...

  •   报丧——

      这两个字犹如鼓点一般重重敲在了她心上,夙命身子微微一晃,刚刚心口的痛感更加剧烈,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

      “桑榆在哪?”

      迎接她的是越歆瑶重重一拳,她虽然没有用内力,但是也丝毫没有留手,一拳击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

      夙命唇边溢出血丝,差点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她仍是站直了冷冷问:“桑榆呢?”

      越歆瑶微微仰头,有滚烫泪水一滴滴砸进了泥土里,“她不在了”

      夙命顿时面无血色,她微微往后退了几步,满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她抬脚欲往门外冲的时候,越歆瑶又开了口,“她素来身子弱,为了救你拿自己的心头血当药引,自己却患上了心疾,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她偷偷从万花谷跑出来一路餐风露宿想要见到你,你却和婳袆拜堂成亲”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有几分讥讽,“夙命,你这个杀人凶手!不过也真可怜,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夙命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来不及站稳便又继续往外冲,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喉间涌起一阵腥甜。

      “桑榆?”她顿了一下又开口,“榆儿……”

      榻上的人还是一丝反应都没有,夙命的脚步如同生了根一样前进不了半步,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就会吵到她睡觉。

      “榆儿……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轻轻开口,不再吝啬自己对她示爱的言语,可是又不敢伸手抱抱她,生怕惊扰到她打破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夙命……”浣花神色复杂,眼圈也是红的,看着她还没有走的意思,只好低声道:“桑榆已经去了,我替她收拾收拾好送她上路吧”

      “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夙命依然固执而坚持,立在原地不肯动身。

      浣花轻叹了一口气,替她们掩好房门。

      夙命这才上前俯在了她榻边,指尖划过她温柔的眉眼,秀挺的鼻梁,直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轻轻印下一吻。

      “榆儿……她们都说你不在了……我不信的……你只是睡着了……就像以前你总是睡的很沉……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守着你”感受到她冰凉的唇上没有一丝温度,夙命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去,又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身上怎么这么凉,我帮你暖暖好不好?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夙命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贴进她的颈窝里,侧揽住她,她身上的温度已经消散,空留一缕余香在此。

      夙命有些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气,“榆儿今天好漂亮”

      她侧着脸看她紧闭了双眼,长睫卷翘,脸色苍白,伸出手一点一点勾勒出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渐渐的泪湿了衣襟。

      “榆儿,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吗?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再也不欺负你了,有什么都不瞒着你了,我学会了做饭,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夙命将自己的袖口翻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袖口又破了,你什么时候再帮我补补”

      桑榆依旧紧闭着双眼,不会再回答她的话了,夙命将手放下来,紧抱住她。

      “你最近一定过的很辛苦,以前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点,又瘦回去了,是我不好,没能早一点认出你,不过没关系”夙命牵起她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榆儿,我们重新开始”

      末了唇边又泛起苦涩的弧度,“我现在没了武功,还变得这么啰嗦,你会不会嫌弃我”她微微支起身子,眸子里有柔软的情愫,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刘海。

      “就算你嫌弃我,我也是注定要一生一世跟着你的”

      就算她已经不做杀手,这辈子也是只能有一个主人的。

      那个人的名字里有世界上最美好的落日,曾温柔过她的整个岁月,未来不管风霜雨雪,她们终究是在一起了。

      整整三天夙命没有出过房间,浣花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

      夙命穿着以前同她成亲时的喜服,怀中抱着桑榆,也细细打理过,散乱的发丝被梳好用簪子别住,妆容精致,除了没有一丝活气外,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榆儿,你睡的太久了,我抱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浣花捂住唇哭泣,越歆瑶只是冷冷站在一旁,整个人也憔悴了一大圈,往常的意气风发,如今眼底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阿桑,你终于和她在一起了,哪怕这代价是生命,你总算是做到了。

      只是我好想听你再喊一声歆瑶,嗓音软糯,是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调,轻柔的像羽毛般掠过心海,泛起的涟漪便荡到了四肢百骸。

      还想再亲口问问你,若是下辈子你先遇见的是我,会不会爱上我?

      只是桑榆永远都不可能回答她了。

      夙命抱着她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后来没有人再见过她们。

      不语楼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有人传言,楼主夙命因痛失挚爱而变得疯疯癫癫,万花谷深处则多了一座无名的衣冠冢,每逢清明寒食都会有人来这里祭拜。

      时光来复去,不知第几年春夏,梨花又开遍了万花谷,越歆瑶又一次倚着墓碑睡着,梦里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万花谷掌门,在日光温暖的午后趴在青石板上小憩。

      有人自身后而来,脚步静悄悄的,到了跟前才猛然出声,一声越歆瑶惊的她三魂七魄都飞走了,差点一个不稳从凳子上摔下来。

      恼极了回眸却正看见那人笑的前俯后仰,于是自己也弯起唇角傻傻跟着笑。

      “歆瑶,回家吃饭了”

      身上多了一件衣服,越歆瑶猛然惊醒,喜出望外地回眸,眼底亮起的光又熄灭掉,是了,她忘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师傅,该回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上又开始飘起雨丝,初春的天气还有一丝寒意,沐语桐穿着和她以前一样滚金边的玄色大氅,眉间褪去了青涩,变的比她这个师傅还沉稳,腰间系着半块白玉莲花佩,剩下的半块永远长眠在了地下。

      越歆瑶起身像以往做过的那样,在冰凉的墓碑上印下一吻,而后转身离去。

      自从桑榆走后,她就搬到了她的房间里住着,室内还燃着雪中春信的香料,陈设还和以前一样,她每天都会打扫的干干净净。
      而每年的这一天,桌上都会出现一封信,七年来从不例外。

      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现在的泰然处之,就像痛苦也是这样,七年来她的生命里只剩下了怀念她这一件事。

      越歆瑶净了手开始拆信,唇边隐隐露出一丝期待的笑意,今年她又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呢?

      昨年是一件藕荷色的水绣亵衣,桑榆告诉她藏在了她房间里枕头下,她去取了出来,果然用料考究,针脚细密。

      她想起还在一起的时候,某天晚上沐浴过后,因为天气热便穿着亵衣出来四处乱走,桑榆坐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直看的她心底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便蹭了过去,“怎样,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但胸还是……”

      她刻意挺了挺,一片雪白莹润呼之欲出,桑榆却突然笑开,“是不错,就是有点下垂”

      越歆瑶咬牙切齿,就在她即将扑上来的时候,桑榆指了指她身后的柜子,“去把针线盒拿来,你这里线头开了,都要磨断了”
      桑榆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穿针引线,针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雪白的肩膀,替她缝补着即将断掉的带子。

      她是粗人又习武,向来不讲究吃穿,用的都是市面上采购来的东西,也不管好不好能穿就行,从来没有人一针一线替她亲手缝制过衣服,这样的妥帖让越歆瑶别过脸,悄悄红了眼眶。

      “今天先就这样吧,过几天我再替你做几件,女孩子贴身的衣物要舒适才行”桑榆俯身咬断了线头,温热的唇在她肩上一触即弹。

      越歆瑶暗自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好”

      “歆瑶,如果我没有算错,这是我离开你的第七年了,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该忘掉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从初见的那时候起,我就想告诉你一句话,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你大概也有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还记得我曾许下的那个愿么,我说,如果有来世,请保佑我先遇见身边的这个人”

      “阿桑,许个愿吧”

      “好了”

      “许的什么愿?”

      “告诉你就不灵了”

      “告诉我才有机会替你实现啊”

      越歆瑶忽然泪流满面,压抑了七年的眼泪在此刻倾泄而出,无声的俯在桌案上低泣。

      七年了,她等了七年了,才终于等到了这个答案,只是还需要多少个七年,你才可以回来?

      “歆瑶,这是什么药?”

      越歆瑶闭着眼睛都能答,“云母”

      桑榆玩心大起,指尖又挪向了另一个格子,“那这个呢?”

      “防风”

      “沉香”

      “硫磺”

      “桂枝”

      “连翘”

      一连答了数个,都准确无误,桑榆有些气馁了,却又不服气地将两个格子里的药调换了。

      越歆瑶依旧闭着眼睛,“左手边的是半夏,右手边的是乌头,最上面的是参商,右手第三个是当归”

      这里的格子每天都会调换一次,用来让新弟子练习熟记药材,就连沐语桐都会记错,越歆瑶连闻都不用闻便答的一气呵成。

      桑榆有些气馁地将当归又放回了原位,“没劲!”

      当归……

      你……何时归?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屋内一灯如豆,等了许久师傅还没有出来吃饭,沐语桐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趴在桌上睡熟了,眼角还有泪痕未干,鬓角的银丝在烛火摇曳下让人看的心酸,胳膊下面压着一张纸,她轻轻抽了出来,是一阙词。

      “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硫磺。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夙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用来怀念的时光比相爱还长。

      都说人老了记性会变差,但她的眉目在脑海里依旧清晰,甚至倾注于笔端的时候也是一气呵成,早已在心底描摹过千万遍。

      这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小竹楼,远离尘世喧嚣,荒无人烟,夙命每隔几天都会下山用自己的笔墨换取几个铜板来维持生计。

      许是因为今天是除夕的缘故,小镇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行人,生意也惨淡的很,她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收拾东西。

      罢了,还是早点回家陪她过年吧。

      “小哥,这画怎么卖?”有书生打扮的少年路过,偶尔瞥见她不小心从桌案上掉落的一副画,捡了起来展开,顿时惊为天人。

      虽然并未着色,只是廖廖几笔,但仍然可见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抱歉,此画不卖,这是拙荆”

      少年微微一愣,将画卷好放下,“是在下唐突了”

      转而拿起另外几副山水,放下了几枚铜板,渐行渐远。

      都说笔墨诉情,大概只有真正的有情人才能画出如此灵动的画来吧。

      回到竹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夙命来不及放下东西,便匆匆赶去了后山,那个人一定等急了吧。

      纵使是酷热的三伏天,溶洞深处依然滴水成冰,中央的冰池里静静放着一副水晶棺。

      夙命远远看着便安下心来,加快了脚步,“榆儿,我今天又赚了十文钱诶,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芡实糕”

      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又飞奔了过去,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手里拿着的纸包也掉落在了地上。

      棺里没有人,四下环顾也没有人,夙命喃喃开口,泪湿了眼眶,有些手足无措,“榆儿……你去哪了……你要离开我了么……”

      “滴答——”

      有水珠从洞顶滑落,继而又是一声轻响,只是这次除了滴水声还夹杂着别的声响。

      “答答——”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脚步声。

      夙命忽然捂住唇低泣,眼底熄灭了的火光又一瞬间亮起,那是无限爱意与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她站起身,轻声说,榆儿,我们重新开始。

      桑榆走后的第十一年,越歆瑶从山下抱回了一个孩子扔给她,“这孩子以后就是你师妹了,你替为师照顾她”

      沐语桐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她颇为不耐烦地抬起头,却怔在了原地。

      五六岁大的女童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师姐,神色有些怯怯的,那双眸子却是漆黑透亮,脸颊清秀可人,和那个人有七八分相像。

      她揉了揉眉心,没说话,算是应下了。

      至于以后的事,这应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至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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