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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寻亲 ...


  •   继之慢悠悠地道:“本来状已经告上去了,但是那制台,也是个爱财的,起先是为了担个为民执法的名头,让人去拿吴习文来,说要治个杀人大罪。但吴习文当了这些年官,私产已经收刮了不少,在官差来拿人之前,已经封好了一万的银票一封,连夜送到制台府上。”

      “于是乎,杀头变流放,流放变关押,到最后,连关押都没有,不过是收了顶上乌纱,成了一届平民......”

      偏生这人逃过一死后还不知惜,依旧是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不久便将父亲留下的家产败光了,在家乡混不下去,便到上海,投奔了酒肉和尚圆空。

      圆空此时已经自己开了家肉铺,吴习文去了,帮着看店,虽然钱不多,但最起码顿顿有猪大肠吃了。

      圆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混在一起,自然是臭味相投,猪肉铺子赚来的钱,两人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嫖,将肉铺丢给伙计,两人白天在赌场,晚上在四马路,日日如此。两人不是大富,嫖妓也只能嫖些不入流的流娼而已,上海人称“打野鸡”,这吴习文就这么认识了个相好,叫作黄翠华的。

      他在这妓女面前装得阔绰,说什么只是丁忧回家,日后还要回去复职的,那黄翠华自以为遇到了贵人,仗着自己尚有几番姿色,便用尽手段将吴习文迷得神魂颠倒,哄得他将自己收为偏房。说是偏房,其实与正房差不多,因为吴习文在外头光棍了大半辈子,根本就没娶过亲,于是这妓女便从良跟了他。两人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后来圆空的铺子倒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妓女才看清这人原来不是什么贵人,就是个穷鬼,而且每日见他吃那些腥臭无比的猪大肠,仿佛说话时也带了那股难闻之极的味道。

      “你想这风尘里出来的人物,有几个能从一而终的,这黄翠华也不例外,很快就勾搭上了另一个,让吴习文捉奸在床,可他不能赶走她,因为他还需要她手里的钱过日子,可这女人耐不住寂寞,三番两次将奸夫叫到家里鬼混,吴习文除了打之外没了别的办法,只好将人带到南京去谋生,于是才在这船上遇到,演出了这么一场好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着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却还不忘问继之,“大哥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别人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本对议人是非无甚兴趣,只是听说是个本家,便留心听了一些,思齐,你困了吗?”

      我“唔”的一下,睡意朦胧地答应了一声,耳边似乎听到继之又叫了我两声,可我已经没办法回答他了。

      翌日一早,我在声声吆喝中醒来,舱外传来水手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下船的,想是南京到了。

      耳边是平缓的呼吸声,我转头一看,继之的脸与我近在咫尺,我忙退开些许,只见他嘴角轻扬,似乎做了什么美梦,让人不忍叫醒他,可外头催促的声音只增不减,我无奈,只好叫了他两声。

      “大哥,大哥!”

      继之很快就醒了过来,但神色并未完全清醒,甚至有些呆气,“思齐?什么时候了?”

      我见他仿佛将昨日与我同床而眠的事情忘了,也不揭穿他,拿小怀表看了时间,笑道:“九点钟了,大哥起来吧,南京已经到了。”

      继之坐起来,将脸埋在两手里,我见状,只当他是没睡够,便径自起床,等我站在床边整理的衣服时,一抬头,便见继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当我看过去时,他又忙移开了目光。

      我暗笑,想来他还是不太清醒,将他的衣服递给他,笑道:“大哥是在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么?”

      继之咳了两声,没说话,拿起衣服穿了起来。等我们梳洗完,便各自提了行李走下船去。

      我想着在码头就与继之分手,他却叫住我,边将行李交给来接他的人边问我,“令伯的公馆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说知道,继之便问我怎么安排,我道:“自然是去寻访伯父。”

      继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住下之后托人带个姓到我的公馆,我得了空便去寻你。”

      我松了口气,生怕他让我住到他的公馆去,如果真的这样,那我不知道怎么推辞,本来昨天已经够麻烦他的了,若是再上门去打扰,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我拿了记着继之公馆的名帖,便往伯父的公馆去了,到了门口,找门房一问,说是出差去了,果然如继之所言一般。我到不太意外,便让人将我的行李搬进去,住在这里等伯父回来,总是可以的吧,况且伯母在堂,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会拜会。

      哪知门上的人不肯搬,说要回过太太再说,我便立在门口等他去回禀,今日不曾过早,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好容易等那人回来,却说:“太太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从来没见过面的,不便相见,还是请侄少爷先到客栈住下,等老爷回来了,再请来见面。”

      我呆了一呆,这似乎跟我料想的不太一样,忙问:“你可知你们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那门房道:“回侄少爷,咱们老爷到乡下去办案,约莫两三日就回来了。”

      我没了奈何,只好灰心丧气地找了间客栈住下,等伯父回来。

      这一等就等了两天,除了到伯父府上打听回来与否外,便是百无聊赖地看些闲书度日。就这么过了十几天,伯父都没有回来,每次去打听都是无功而返,我想请见伯母,她却几番推辞,我只好回客栈消磨时间,突然想起来分别时继之让我托信到他公馆上去,可我居然忘记了,忙叫来客栈门房,让他给我送个信到继之府上。

      此时我的盘缠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心里焦急的不得了,这天我正要出门,便听到房门被敲得砰訇砰訇的响声,我起身打开门,门外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愠怒的继之。

      我想他定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带信而生气,忙呐呐地将他迎进来,让他在杌子上坐下,倒了杯茶水,双手端到他面前。

      “这个点不上热水,委屈大哥用点冷茶了。”

      继之接了并不喝,只是将茶放到桌子上,斜睨着我,说:“见到令伯了吗?”

      我见他不问我迟迟不送信的缘由,不由得松了口气,有些轻松,听他这么一问,却又惆怅起来,闷声道:“......没有。”

      “怎么?”

      继之是我在异乡唯一的朋友,见到他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亲切,我便不隐瞒,将几次去伯父府上碰壁的事情给他说了。

      “不瞒大哥,我本来打算就住到伯父府上,这样连这些食宿费用都省了,谁知道......唉!”

      继之思衬片刻,问我,“你这些天不曾有信,我还以为你住在令伯府上,几次派人去打听,又不好冒然拜访,我好像听说他前几天回来了,你怎么还见不到呢?”

      我一听,既是脸红又是感动,心想我这一慌神忘记带信,居然让继之这么替我留心。

      我歉然,“我去问了几次,只说没回来,而且小弟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忘了给大哥送信,实在是该死,有劳大哥替我留心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道歉,继之看起来脸色缓和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时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摆摆手,道:“现在不要说这些,你说令伯母不见你,这又是为何?伯父不在家,伯母见客这有什么的!”

      对这我也摸不着头脑,“想是我与伯母从未见过,有些生疏,不便相见吧。”

      “你们一家人,怎么会没见过?”

      我知继之必有这一问,便道:“我伯父从小在北京长大,在北京成的家,也不曾带回去过,故而从未见过。”

      继之了然,片刻之后突然看着我道:“我怎么觉得,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

      “啊?”

      我一听,摸摸自己的脸颊,吃惊地看着他,“不会吧......”

      其实瘦不瘦我自己还是能感受出来的,摸这手腕上的肉薄薄的一层,确实是比以前清减了些许。

      毕竟我是在抽高的年纪,每天吃得多饿得快,在南京盘桓这些日子,口袋里的盘缠只少不多,除了必要的房钱,我吃的是能凑合就凑合,一天三顿变两顿,饿了就喝水,也能挺过去。如此这般,我便觉得自己轻盈了不少,走路轻飘飘的,人也怏怏的,不太有精神,除了例行去伯父府上外,连门也不出了。

      长大的年纪本来是一天一个样,我本以为没那么明显,没想到却被继之一眼看了出来,他甚至抓起我的手腕捏了捏,相当笃定地道:“确实是瘦了,你没吃饱吗?是不是钱不够了?”

      我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弟这里?”

      继之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当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方开口,“我昨日收到你的口信,但有些事情耽搁了,故而今日才来。”

      这么一说他一大早就来找我,我大受感动,“多谢大哥关怀,小弟实在是感激,只是今日大哥不上衙门里当差吗?”

      “今日无事,耽搁半日不算什么,”他不甚在意,到是认真地对我说:“你年纪太小了,一个人住在客栈里,我不放心,搬到我公馆去住吧。”

      我正要推辞,他又道:“我们从小便在一起,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我也不许你客气,早知你白费了这么多天功夫,我就该一开始就将你带回公馆去。”

      我看他很是悔恨的模样,心里又欢喜又感动,可我一个大活人,上门打扰总不太好,还要再推辞,继之却已经扬声叫来家人给我搬行李。

      我以前还不曾察觉他这雷厉风行的脾性,只好将一番推辞的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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