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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缘分 ...

  •   我孤身一人在这船上,没有相熟的人,怎会突然有人叫我的表字?

      我回身看时,那叫我的人已经几步踏到了我的面前。颀长的身材,穿着青灰马褂长袍,腰上系着玲珑符玉,面容肃整,端的是器宇轩昂。我看他实在是面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便不由得呆在当场。

      那人比我高了许多,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头看我,道:“你怎么也在这船上?连我都不认得了么?”

      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姓甚名谁,听他问我怎么也在船上,下意识便回答他,“我要到南京去。”

      那人点点头,继续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他的脸,暗暗在心里思量这人到底是谁。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看得难受,只好移开了目光,尴尬地退开几步,正想厚着脸皮请教他姓名时,只听他问道:“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我听了这话,方才猛然想起来,你当是谁?原来这个人是我的同窗,姓吴,名景曾,表字继之。我们同学过四五年,他年纪比我大得多,长了我有十岁,我们一起读书时我只有七八岁,幸得他一向提点我。

      多年不见,他说他前几年中了进士,官署恰好就在南京,这次他到上海办事,想不到会在这船上遇到我。

      他乡遇故知,人生三大乐事之一,遇见继之,我的一腔孤郁扫清了不少,想到方才的实在是失礼,便上前见了个礼。

      “大哥莫怪,多年未见,小弟一时有些认不出来了。”

      继之笑道:“莫说是你,就方才在人群中看见你的时候,我一开始也是不敢认的,这么多年不见,你也长得这般大了。”

      复了他又感慨道:“不过这爱看热闹的性子倒是没变化。”

      这话我母亲也说过,但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挠了挠头,便邀他到我舱里去坐坐。

      我定的是二等船舱,里头就是间狭小的床铺,行李被我堆在一旁,等继之进来了我才想起来,居然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我满脸尴尬,慌忙将方才看了随手扔在床上的书拿开,请继之坐到了床上。

      继之倒也不嫌弃,直接坐了上去,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对我道:“这也太简陋了些。”

      我顿时有些脸红,索性明说道:“近来有些拮据,故而......”

      继之点了点头,突然站起来让我收拾东西,我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收拾什么东西?”

      继之见我不动,干脆弯下腰去,帮我把行李提起来,道:“这被褥都是潮的,怎么睡得下去,你跟我到我那舱里去。”

      我省过来,忙拦住他,“这如何使得,怎能去叨扰大哥呢!多谢大哥的好意,我还是睡这里就好。”

      继之不听,只是将我往房外推,我拽着门框不松手,口里还不住地找借口推辞,“大哥有意垂询,兄弟本不该推辞,况且这潮乎乎的被子确实不甚舒适,只是一点,兄弟睡相实在不雅,恐大哥见了笑话。”

      继之一听笑了起来,不推我了,只道:“自当年一别,咱们是浮萍在水,天各一方,当年咱们一起读书的场景我都还还历历在目,就跟昨日一般,我见了你,就跟见到自家人一样亲切,冲着这些情谊,你又何必讲这么一些见外话!”

      我一听这话,便不好继续推辞下去,只好自己提了行李,跟着继之到了他的舱里。

      他们吴家是我们那里的富贵大家,从来不缺银子的,此次他定了个头等舱的船票,我进去一看,确实是比我那个狭窄简陋的二等舱好太多了,除了床铺以外,隔开的还有个小小的会客厅。

      继之让我将行李放到他的行李旁边,指了个杌子让我坐下,他自己也拉了一个,坐到我的旁边。

      我还是有一点局促,不知道怎么开口搭话,好在继之善解人意,问我饿不饿,说他这里有些点心,可以聊当宵夜。

      我出来时的盘费不多,用度上自然是能省则省的,所以餐食上也是胡乱应付了事,继之一提,我就觉得五脏内咕噜咕噜地一响。

      继之显然也是听到了,颇为好笑地摇摇头,从匣子里端出几盘各色点心摆到小圆桌子上。

      “你先吃一点垫垫吧,夜深了,吃太多怕你睡不着。”

      我很不好意思,但肚子实在是饿得很了,便不再客气地吃了起来,甜腻的点心,平时吃几块也就饱了,但今天不知为何,吃了差不多一盘才始有饱意。若不是怕吃多了睡觉肚子疼,我真想把另外一盘也吃光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继之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我边吃边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却不答,让我一心吃东西,闲话等吃完再叙。于是我只好埋头苦吃,但继之却一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想到方才他说食多恐睡不着觉的话,心想难道他是要看着我,怕我吃多了吗?

      想到这个,我只好马马虎虎吃了个八分饱,等我擦赶紧手是,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我忙双手接过,道一声多谢大哥后方才慢慢地放到口边饮了一口。

      茶过半盏,继之问我,“你此去南京,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我想了想,便将家父去世以及母亲让我到南京向伯父讨利钱的事情说了。

      继之低头想了想,道:“这好办,我在南京这么些年,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不知令伯的尊号是什么?”

      我便将伯父的班属和名号都说给他听了,继之听罢,略略思索后道:“我应该是认得的,同过一两次席,却只知道是同乡而不知道是令伯,不过我听说他前阵子出差去了,不知现在回来没有。”

      我道:“这倒不妨碍,回来与否,等我到了南京,到他的公馆里问问就知道了。”

      继之点点头,我们又坐着说了会儿子闲话,不知到了几点,我只觉得睡眼朦胧,讲话也讲得不清不楚的,一手撑这脑袋,就快要这么睡过去。

      继之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轻轻推了我一下,低声道:“思齐,不要打瞌睡了,去床上睡吧。”

      我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迷糊着却还记得一件事情,“我不去床上睡了,留给大哥睡吧。”

      继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在我耳边道:“那床大得很,还怕睡不下咱们吗?”

      我愣了愣,反应不过来。继之干脆不等我回答,捉了我的手,就这么拉着我往床边走。我迟钝地跟着他,等他在我面前问我是要自己脱衣服还是他帮我脱时方才清醒过来。只见继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里一片戏谑,便顿时大窘。

      “我,我自己来!大哥不用管我!”

      继之又笑了笑,将衣服都脱了,独留一套月白中衣在身上。他将被子摊开,抖了抖,便躺了进去,欹在靠枕上道:“我这里虽然干燥些,却只有一张被子,委屈贤弟,得跟大哥同一个被窝了。”

      我已将衣服脱了叠在床头椅子上,见继之的衣服胡乱搭在那里,便帮他拿过来也叠放整齐了,闻言道:“不委屈,不委屈,实不相瞒,若是大哥不叫我过来,我今天晚上是打算胡乱和衣应付一晚的。”

      我将衣服放好,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笑出了声来。继之道:“你笑什么?”

      我坐在床上,看了看他的样子,笑得更加开怀了。继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有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却是说出来我听听啊,一个人笑算什么意思。”

      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兄弟要是说出来,怕大哥笑不出来。”

      继之道:“不管笑不笑,你说出来便是。”

      于是我道:“我只是想起来,咱们本是同窗的情谊,这下,不止同窗,还同床了哈哈!”

      说完我觉得实在好笑,又笑了几声,继之果然不笑,古怪地看着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同窗到同床,这不表示咱们感情深吗?”

      我点点说是,掀了被子躺进去,继之顺势往里挪了挪,还问我,“挤不挤?好睡吗?觉得冷吗?”

      出门在外,继之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对我嘘寒问暖的人,自然是一阵感动。

      我说:“我不冷,也不挤,就怕大哥觉得不舒服。”

      继之反问我:“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便笑道:“我怕大哥在家让温香软玉暖被窝惯了,这时给别人暖被窝,会有些转不过来。”

      “温香暖玉没有,面如冠玉的到是有一个。”

      继之悠悠说完,我只笑了笑,当他说笑,他长我十年,想是早已经成家了的。

      这时候船上的人差不多都睡了,耳边能听到下头流水潺潺的声音,偶尔有鸥雁划过江面,发出几声戛长的悲鸣。

      我们也没了睡意,便闲聊起来,说到方才那个打小妾的男人,我奇道:“那个男的面色青黑,长得叫一个狰狞可怕,那个小妾怎么会跟了他?真是瞎了眼!”

      继之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罢了。

      我便问这话从何说起,你认识这人不曾?继之将两手枕在脑后,悠悠跟我说起了他发这话的原因。

      原来这事情的背后,还有好一番来龙去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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