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弃妇 ...


  •   话说方才继之跟我说完话,便出去访了个客人,直到日落时分方才送客出门。突然外头一声轮船的轰鸣声,想着这里的扦子手跟着原来的委员,习得最是蛮横,经常为难往来的船只,继之提醒过好几次他们方才收敛,近来过港的商船有减,继之疑心他们背着继之发难,便悄悄的来到江边查看。

      只见江面淼淼,果然停着几艘轮船,看上边人员往来,皆是忙忙碌碌,扦子手们穿插其间验看。继之站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为难之举,便准备回来吃饭,谁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之间其中一艘货船上,一对男女在拉拉扯扯,一旁还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劝话。

      继之生平最不爱管闲事,所以并没有多看就要走。却不知谁喊了一声,“苟大人,不要再打了,这青天白日的,有失体统!”

      继之心里便想,他口里的苟大人,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于是便仔细把那男的看了看,矮胖身材,小八字胡子,不是继之认识的苟才是哪一个!继之便停了一停,想先看看再说。

      虽然那女子看似柔弱,却也好生让苟才招架不得,被挠了个大花脸,苟才气得三尸乱暴,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狠实甩了那女子一巴掌,口里道:“你这人毫不讲理,我好心花钱让你上船,你不到上海去,跑回来做什么!?”

      那女子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哭道:“你这没良心的,当初说好要将我讨进门去,如今孩子都生下来了,却要将我打发到上海去,你让我们孤儿寡母在上海怎么办?!”

      继之再看,发现女子身后果然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因旁人皆站得远,偏她离得最近,便想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了。

      苟才一听跳脚,指着她道:“不是给你钱了吗?!”

      那妇人便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坐到地上,头发散乱,拍着腿边哭边道:“你还有脸说钱,你就打发二十两银子,连吃饭都不够,让我们母子怎么在上海活下去!”

      众人便指指点点,皆云苟才做人不厚道。

      苟才面红耳赤地道:“你这无礼村妇,我明明给你两百两,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二十两了,你休要讹诈我,我不同你在这儿闹,你不走便不走,从此咱们再无瓜葛!”

      说罢苟才甩手就走,众人不敢拦他,看着他下了船,那妇人没想到他真敢走,人都呆住了,等她回过神儿来,苟才都走到岸上了。

      继之不欲与他碰面,便侧身躲了躲,哪知他快一步看到了继之,远远托手冲继之打招呼,继之无奈,只好与他会面。

      “继翁别来无恙啊?”

      苟才一面对继之,就换了张笑脸,只是这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看起来实在滑稽。

      继之淡淡地跟他寒暄了两句,那苟才便道:“方才让继翁看笑话了,原来继翁迁知关上,怪不得我几次上门拜访,都说不在。”

      继之便道:“因为往来不便,就住在关上了。”

      苟才本来就等着自己的话一说完,继之问他为什么到家里找他,他便可以顺着话说下去,哪知道继之不问。

      苟才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身后一声惊呼。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抱着孩子,站到了甲板的栏杆外头,看样子是要投水。

      苟才哎呀一拍大腿,拔腿就跑过去,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情也不得不管了,继之只好跟了上去。

      栏杆外头就只能容一脚站立,那女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栏杆,看起来摇摇欲坠。船上的人想上去救人的,结果费力不讨好,那女子骂骂咧咧,有救人之心的,也都给骂了回去,也不敢大声说话刺激她。

      苟才跑到岸边,不但不劝,反而破口大骂,“嘿你这个人!怎么?想已死威胁我还是怎么着?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就跳下来,要是变了脸色,我苟才就是个王八!”

      那女子一听,当真是心如刀绞,知道自己竟然是走投无路,人也恍恍惚惚起来。众人更是哄笑一声,苟才才觉失言,脸上更是一片尴尬之色。

      继之脸色不悦地看着这场闹剧,本来不想管的,这下是不管也得管了,他咳嗽一声,刚想喊话,只听身后响起一道大嗓门的声音,“淹死人啦!淹死人啦!有人投河啦!”

      声音一听很熟悉,正是厨房做饭的李婶。本来除了苟才以外,众人都屏息等待,生怕一出声刺激了人,一下子跳下去。这下倒好,李婶这一嗓子,直接将栏杆外恍惚的女子吓得一哆嗦,手一滑,抱着的孩子就掉了下去!

      故事说到这儿,述农拿了继之的衣服来,他也不避我们,就脱了湿的中衣外褂,换上干爽的衣物。

      述农问讲到哪儿了,我便说讲到孩子掉下去那儿了,他便道:“那正巧,我方才去了继翁房里,发现那孩子已经醒了,正由奶娘抱着,只是女的还没醒。”

      我笑道:“大的倒比小的精贵。”

      继之喝了口茶,道:“你们只管说笑,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我二人正襟危坐,央继之快把事情说下去。

      原来李婶正在做饭呢,突然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她心里一动,心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于是锅铲一扔,就往外跑,留下李老头一人,等他追上去,李婶早没影了。这两口子,一个会做菜,一个不会做菜,只是打打下手,眼看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李老头没办法,只好回忆这平时李婶的手法,马马虎虎做了一桌完事。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日的饭菜与以往味道大不相同,原来出自李伯之手。”

      述农却赞道:“不过那盘青菜炒的,甚合我意。”

      继之不知,便问:“何出此言?”

      我便将述农喜欢吃那甜腻腻的青菜之事说了,继之笑起来,“如此,以后只管让李伯给你开小灶就是!”

      我也笑起来,说:“我突然想起来《诗》里有一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李婶的声音,虽不能‘闻于天’却能‘震于人’了。”

      述农道:“李婶的声音,当不得‘鹤鸣’,却可以叫‘鸦叫’了。”

      我一听,为之笑倒。

      三人笑了一回,继之又继续将那女子之事道来。

      眼见自己的孩子掉到河里,那女子一头着急,居然也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谁之却是个不会水的,跳下去也没什么用,之管在河里扑腾开来。

      苟才没料想到她真的会跳,当即就被吓得变了脸色,急怏怏地左蹿右跳,最后回头张望,想求继之救命,却不见继之的身影。

      不用他说继之也会救,不等船上的水手下水,继之早就跳了下去,在江边的周福一见继之跳下去了,也忙跳下去帮忙。两人一人一个,将人救了下来。

      这女子多少也算苟才家眷,继之本想让他带回去,谁知往人群里一看,哪里还有苟才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好将女子带了回来,谁知道被同在江边的毕镜江等人看到,便糊猜乱揣,以为继之见人美貌,带回房里去了。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继之说完,突然捂着嘴打了两个喷嚏。

      “不会是着凉了吧?”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笑着摆摆手,“哪里有这个娇贵,不会的。”

      述农哈哈一笑,“着凉不怕,继翁怕的是心凉吧!”

      继之微微一哂,说:“人心换人心,我问心无愧,人要怎么看我,我也不能左右,若是每个都要计较,只怕我的心,早就冻上啦!”

      说话间,天已经黑了,述农便告辞回房了。我与继之关了押签房的门,却不知要到哪里去睡觉。

      我们相视苦笑,我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们在押签房将就一晚上?”

      继之却提议说,“押签房里连被褥都没有,睡也不好睡,我们不如携些酒水吃食,到江边赏月去,也学学当年东坡风雅如何?”

      “有月有酒,如此良夜,确实不应该在房里蹉跎了,说走就走!”

      我们一拍而和,到内房找了一坛子酒,又携了酒杯吃食,出得门来。路过述农房时,我问继之要不要叫上述农?继之说述农不胜饮酒,我只得作罢。

      两人来到江边,一轮明月正升上来,我们找了块高石坐下,将酒坛酒杯摆开,吹着风,就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对饮起来。

      就是农家自酿的米酒,口感清冽,喝了两盏,我问继之打算将那母子怎么办?

      继之自己斟了一杯,才道:“能怎么办?自然是明日一早,打发出去。”

      “哎呀!”我瞪大了眼睛,“大哥难道不帮一帮她们吗?”

      继之啧了一声,反问我,“帮她们?怎么帮?给钱吗?”

      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不点头,只听继之叹了口气,放下杯子对我说:“思齐,你才从家里出来,不知道,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