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海魔菇带

1、起手无回

　　无论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夜晚总是如期来临。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归家的人流疲惫着、涌动着奔向自己的巢穴。炎热和喧嚣逐渐褪去，城市已经不再有星光，像逐渐陷入沉睡的怪兽，躁动的呼吸中吞噬着稀薄的幽暗空气。

　　林百总喜欢在这些夜晚，微微伏在窗口，夜幕下看着遥远公路上长长的流光，放空的意识，总有那些细碎的片段，像已经消逝的微弱星光，沉浮着一闪而过。

　　有那么多的因缘际会，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抉择。有时候她难以克制如果当初这种念头，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轻轻笑一笑，因为她不能更加明了，从来都没有过如果。

　　林百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市。每当有人倾诉对家乡的缱绻思恋，她就会扮作最体贴的听众，微笑着附和。

　　实际上，她对家乡那座小城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尽管有时难免和同乡诉情谊，寻找话题中再怎么回想，也只有泥泞的路，缥缈的烟，还有那顶着寒风彻雪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的漫长岁月。

　　同学们的嬉笑怒骂，或者花前月下的青春期时光里，林百总是懵懂的。她无法体会同龄人肆意的欢乐，或者纵情的悲伤。那些情境，那些情绪，她试图融入过，却像隔了一层笼着薄雾的隔膜，灰茫茫将她置身事外。

　　毕业后，林百工作签到一个炎热繁华的南方城市。其实她对到哪里工作并不像同龄人那样期待。同学们聊起理想，聊起未来的生活时那些光彩熠熠的神情，从不曾出现在她脸上。

　　在她心中自然也有向往，比如她念书那个年代，流行小说中的那些高薪白领，华衣丽影，神采丰盈。在林百看来，这样的工作和生活，美好的遥不可及，反倒让人找不到去寻求的落脚点。签到遥远的陌生城市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和前男友聊天中听了太多他对那座城市的向往和执着。

　　林百的前男友是个奇特的青年。多年后林百偶尔想起他，也只能这样评价。同学七年，开学军训的第一天，还稚嫩的面孔，穿着军装，在熙攘的饭堂，林百喊同宿舍姐妹的名字，前男友应声，原来是同名，由此相识。

　　大家不同院系，也没有过交流。林百已经忘记了在毕业前的最后两年，是什么机缘聊得来，于是顺理成章的交往下去。林百记得前男友深夜在宿舍楼下等她，而她回避着把电话静音，也记得昏黄的路灯下，前男友只敢触碰她推着自行车的手背，那细密林叶间的灯光，记得他磕磕绊绊的吉他，记得他深夜冒雨递过来的唱片，记得他珍藏着自己送的两罐印刷精致的啤酒。

　　从始至终，林百对他有过仰慕，有过敬佩，像知己，像挚友，从没有过想一直走下去的期冀。

　　前男友是城市青年，落拓不羁中有着城市青年在人群中长久磨合出的机敏和视角。他说好的地方，在林百看来，必有可取之处。林百和导师和同门情谊奇特，人性的龌龊撕扯当中仍互相保留了一份面对重要抉择的情谊。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导师和同门如是说。林百却对自己已经生活了七年的城市有一份莫名的厌倦和抗拒。于是毕业来临，林百在南方那座城市走走停停了一个月，在有限的工作机会当中，选择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如果有如果，林百想，或许并不能改变当初的决定。起手无回。即使以林百现在的年纪，聊人生也未免太轻浮寂寥，然而林百想，大致都是这样，工作如此，情感如此，人生亦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