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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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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顾景明所言,这几天他果然在外地出差,十分忙碌。她当然知道顾景明能用短短五年达到如今的成就,除了要感谢肖先生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都要靠他自己废寝忘食的打拼。
以前她从未注意过这一点,也马虎大意地忽视了他对自己珍之如命的事业究竟倾注了多少心血。后来他的公司垮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休假不用上班,管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碌着打扫的工作,谢婉只好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换了几个台,画面上便出现顾景明的身影。他又是在一个红毯秀上露面,身侧是新的女伴。难怪到处都传他的绯闻,这换女伴的速度着实够媒体大肆渲染一番了。况且听说秦绛绾如今不仅没承认她和顾景明分手的事情,反而向媒体公开他们的恋情,不知她若是看到这条新闻又会作何感想。
玄关处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谢婉关上了电视,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圈。才下午五点,管家刚刚离开了,客厅里静谧一片,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墙上的时钟充满节奏感的滴答声。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木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一片光亮,显得略有些冷清。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卧室收拾东西。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准备明天正式上班之后就搬回去,毕竟只是借住在这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来的时候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这几天顾景明也算是极尽地主之谊,尽管白天工作忙,晚上仍然会抽空打个简短的电话询问一下她的情况。倒是她常常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了,她也没接到顾景明的电话。谢婉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很久,屏幕却始终没有亮起来。
这个季节窗外已经开始响起稀疏的虫鸣声,房门紧闭,她倚靠在床头边,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困意渐渐袭来。最终谢婉还是熬不住困倦,把手机放在一边,关掉了屋里的灯,上床睡觉了。
顾景明大约是把她给忘了。半梦半醒之中,她紧闭着双眼,脑海中思绪乱成一团。明天就要回家了,不知道下次能和他有这样的交集又会是什么时候。工作是多么虚度光阴的一件事啊,她宁愿能和他天天住在一起,贪恋所有能和他共度的时光。哪怕是怨恨也好,厌倦也好,总强过现在这样不闻不问,形同陌路。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她却猛然被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吵醒了。她睁开眼睛,意识骤然清醒,伸手摸到放在枕边的手机,接了起来:
“喂。”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嗓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喑哑。
“谢婉,你现在赶紧穿上衣服出来。”电话是秦思政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景明他喝醉了,醉得很厉害。司机回去了,你得帮我赶紧把他弄回家。”
“你现在在哪里?”她的困意顷刻消散,立马掀开被子下了床,边打开灯边去寻在床边的手杖。
“我在他家楼下。”他言简意赅道。
“我马上就来。”谢婉匆匆换上衣服出了门。
秦思政正站在隔壁顾景明家的大门口,拖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景明。路灯昏暗,她远远地朝他快步走过去,直到他面前。
顾景明的脸埋在秦思政的肩上,领口微松,衣服尚有些凌乱。他闭着眼睛,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苍白的倦态。
“他怎么了?”
秦思政有些无奈:“下午刚下飞机就赴了饭局,喝得太多了。别人劝他怎么劝都不听,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酒量很好,少有喝成这样的时候。”
“你有他家里的钥匙吗?”
“没有,你知道他家的密码是多少吗?”
谢婉说:“不知道。”说完,又再一次确认似的摇了摇头道,“我从没去过他家。”
秦思政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只好艰难地用一只手扶住顾景明,另一只手去摸索他的上衣口袋,终于在内侧的暗兜里拿出大门的钥匙。他把钥匙递给谢婉:“你去开门。”
谢婉接过钥匙,在他前面打开了大门,在他扶着顾景明进去之后将门关上。等她走到屋外时,秦思政已经输好了密码,打开了玄关的正门,她便紧随其后进了屋。
秦思政气喘吁吁地把顾景明扔到了沙发上,如释重负地倒在了椅子上。
这栋房子一楼的构造和隔壁是一样的,谢婉找到客厅灯的开关,打开它,屋里立刻亮堂起来。
秦思政扭头看向她,一只手按在领口处整理了几下领带,呼吸仍有些不均匀,半喘息着说道:“我要走了,就把他放在这里吧。”
谢婉看向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顾景明,他仍然闭着眼,脸色苍白,眉头微蹙,紧闭着双唇,看起来身体仍然很难受,恐怕一会儿少不了要遭罪。她有些不放心地指指顾景明,询问道:“你不留下吗?他喝成这个样子,需要人照顾。”
秦思政摇了摇头说:“他这方面有洁癖,不让别人在自己家里过夜的,我得赶紧回去了。”
他认真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谢婉不免有些担忧,她犹豫了一下,却仍然想要留下来。她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顾景明,转过头来犹豫着看向秦思政:“可我也很担心他。”
秦思政同她相视无言,片刻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开口道:“你放心,以前他喝醉了都是自己在家里休息,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担心他,可以留下。但我可提醒过你了,他非常不喜欢外人在家里留宿,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她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嫌弃他太啰嗦,连连点头应允。
她那副表情让秦思政怔了怔,目光随之流露出一抹迟疑。刚才有那么一倏忽,他竟产生了错觉,仿佛依旧是那个自负的谢婉站在他面前,摆着那副她惯有的轻蔑神情,洋洋得意地朝他示威: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这件事?
这一瞬间的怔忪顿时使他松懈下来,再回过神来,那抹似曾相识的倨傲却早已荡然无存了。他不由得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便站起身离开了。
顾景明浑身都带了浓重的酒气,依旧阖目睡着,只是睡得并不安稳。谢婉没打算替他换衣服,也不打算把他搬到床上去,这类的动作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显然太过逾矩了,等他醒了一定又要责怪她。她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在一旁干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以防他呕吐或者半夜口渴。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似乎是睡着了,表情也少了几分狰狞,平和许多。他熟睡时的姿态没有丝毫顾虑,像是久经磨难的士兵伤痕累累地从沙场归来,回到久违的故居,只想毫无防备地任自己倒在熟悉的床榻上大梦一场。
谢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顾景明,她凑近了,想端详他的眉眼更仔细一些。她当然能察觉出这些日以来他藏在重重面具下的提防之意,仿佛即便她手无寸铁,在他眼中却仍然是锋利无比的利刃一般,时刻预备着要趁机深深插入他的脏腑之中。只是他这份怀疑与不信任不仅适用于自己,对所有人的态度几乎都是如此。
沙发上的男人不安地翻了个身,清俊的眉目间泛上一丝焦躁之色,睫毛翕动,温柔地低声呓语道:水。
她悄无声息地将桌上的水杯递过去。水杯沾上他干涸的唇,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谢婉冷不防撞进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吓了一跳。
他的喉结滚动,任她端着水杯,静谧的客厅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吞咽的声音。
她被他盯着看有些心虚,便轻声问道:“你醒了?”
顾景明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辨认她的面孔,半晌终于有了答案一般,终于含混地开口道:“你走吧。”
谢婉生怕他要赶自己走,忧心忡忡的眉间微微一蹙,赶紧解释道:“顾景明,我们以前认识的。”言下之意,他大可不必如此这般提防着她。
他却置若罔闻。
她便耐心地补充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谢婉。”
没想到说完这话,他却又立即安静下来,慢慢重新闭上了眼睛,再次沉入梦乡。
客厅里又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谢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夜晚无疑是漫长的,期间顾景明几次口渴,谢婉都忙着递水。到了临近天亮的时候,她终于架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她又梦到了爸爸。
自从他去世之后,她很少再梦见他。梦里留存的还是他入狱前的模样,那天他们又在为公司的事情争执。
她已经走投无路,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她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清楚地认识到,在前方等待着她的结局只有一个——家破人亡。
最后,她终于狠下心,趁顾景明不注意的时候,偷看了他电脑上的合同。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爸爸身陷囹圄……而只要一个数字,就可以挽救爸爸的整个事业。
至少那时候她是这样相信的。
这也最终使她,满盘皆输。
昏睡之际感觉有双眼睛在瞪着自己,谢婉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顾景明阴沉着一张脸端坐在沙发上,垂目看着手中未燃尽的半截香烟,再无先前的醉态,只不过脸色仍有些难看。
他已经换过一套衣服,只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长裤,此刻衣衫整洁动作翩翩,仿佛又变成了商场上杀伐果断的那个男人。他锐利的眼神又可以穿透一切。
烟灰缸里积满了烟灰和烟蒂,她不知道他已经像这样坐了多久。除了惊讶他竟也开始吸烟之外,她更多地感到一阵忐忑不定,因为眼下无论是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读出他脸上密布的乌云。
听闻她醒了,他将手中的烟掐灭,缓缓抬眼。
他的目光刻薄而没有温度。谢婉靠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此刻后背僵硬,脖颈酸痛。她难耐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站起身来,方要开口,便听到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谢婉顿时清醒了,脸色白了白。
千万种念头霎时涌上她的心头,她在他刺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就像个说谎时被立刻拆穿的小孩子,慌张而无助。
她怕顾景明从此将她拒之门外。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在暴雨中奋力向岸边划去的小舟,在刚刚遥望到海岸的时候马上要被一阵海浪推得更远。如果在这个时候招致他的厌恶,那她可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了。
她张了张口,刚要反驳,没想到顾景明却以不容置喙的态度,强硬地插话道:
“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她被猝不及防地震立在原地,瞳孔一瞬微缩。
他冷笑一声,那声音仿佛穿透了陈旧久远的空气,迟缓地摔打在她脚边,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让她半张着口,呆立着,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