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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到二 ...

  •   「生贰」

      梧桐领了命走在前面,差人将我带了下去,推搡着出了门。

      这我才瞧清了,塔在山顶。能供三辆马车并排通行的平坦大路自山脚一直通到塔下。路两边每隔几丈便有一个仕女托烛状的灯台,延绵至山脚。

      已经入夜,山下一片灯火通明。我以为那便是城里,他们终于要把我放了。下了山才发觉这是一座府邸,豪华奢侈得不成样子。门柱子都是金漆的。守门的也不是狮子而是两尊麒麟。房顶上的琉璃瓦,映着灯火正闪闪发亮。

      是皇宫?

      而进去了才发觉,这其实是一座庵。大殿奉着一尊脚踏祥云的仙姑雕像,一体的白玉雕成,眉目细腻栩栩如生。

      殿中迎来两个穿着白袍的女人,一前一后站着。看到梧桐微微服身,与她在远处说着话。

      我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便朝着她们的方向望着。却瞧见后面站着的年纪稍小的小姑娘并未专心听着梧桐讲话,一直垂着头斜着眼瞧过来。见我也望着她那边,忙错开视线羞红了脸。

      我端量着她,觉着她也不过十六七岁大小,生得眉清目秀。两个女人都束着发,但她却在前面留了一小搓,遮住了小半额头。遮住眼睛的部分都掖到了耳后,剩下的垂到了肩上。

      她们谈完话,梧桐招手让人把我带过去。把我交到年纪稍大的女人手上对她说“暂且安置着吧。”视线始终没有落到我身上。说罢便领着人走了。

      女人朝她的背影又服了服身,见她走远便毫不忌讳的向我打量过来,美目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我是邯云庵管事。”她朝我服身,宽大的白袍也遮不住身段婀娜,又指着身后的女孩说“她是我徒儿,叫伶书。”

      言罢又对着那个小姑娘耳语。

      伶书应了一声,声音软糯像团棉花。

      “你叫我小书罢。”她小声对我说,“随我来。”转身引着我入了后院。

      她一路沉默着,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猜她可能是要问什么,而自己讲不了话。也跟着她一道纠结着。

      到了一处小院,她走到一个屋子前为我推开门站着门口对我说“师父要你住在这儿。“说着她抬手指了下边上的屋子,“那个是我的房间。”

      我随着小书进屋,她点了蜡烛从桌子下掏出个圆凳请我坐下。

      我便坐在那儿,看她一脸的心事重重。

      “你是哑巴?”她红着脸小声问我。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哦。。”她似懂非懂得答了声,随后又低下了头。

      她不说话,我也不能出声,这屋子便又静了下来。

      我正发着呆,却见小书一转身就要准备出门。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

      她本欲转身离开却被我扯住衣袖,便回头看我,明眸中写满疑惑。

      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烫着似得撒开手。

      她好像看懂了,“噗”地笑了出来,掩着嘴状似惊奇地说“我只是去沏壶茶,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怕我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不成?”

      我臊地抬不起头,脸热得烧要起来。急急地摆手要小书出去。

      待她沏茶回来,手里多了个镶金的小盒。坐在我对面给我倒了杯茶,将小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个拴着红色流苏的银色铃铛递给我。

      我一手提着铃铛,一手端着茶嘬了小口。

      “你若是有事找我,就摇这个铃铛。这铃铛是种了蛊的,你那里那只叫肩,我这里还有一只叫比。”她又从小盒里取出个拴着金色流苏的银色铃铛,冲我晃了晃。铃铛叮呤作响,我手上的铃铛也跟着晃起来,与她那只响声混在一片,连摇摆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比肩原是一只,被从中间拆了,像这样。”她两手抬到胸前,左手食指指尖点着右手食指指尖,嘴里“噗”一声,手指随即分开来,模仿着蛊被分开时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勾着手指。秀眉皱到一起,表情像吞了虫子。

      “我这只是头,你那只是尾。千万不能让它累着饿着冻着热着摔着磕着。因为无论是哪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成你记住了没有。”

      嗯嗯,记住了。我不地住点头,把手里的铃铛拿到眼前仔细端量。铃铛看起来光滑,细细打量能看见上面覆满像字又不是字的花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正思索着,却无意中瞟见小书脸上满是心疼与不舍,抻着头看我,像在期待什么。

      是想我看着不喜欢再把铃铛还给她?想到这里,我不禁莞尔。

      也是,这样的宝贝给了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用,不舍得也是应该的。想着却又生出疑惑。她为何一见面就把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了我?
      顾及着她的小算盘,我便善解人意的把铃铛还给她,手指蘸着茶在桌子上写道“不要。”

      她脸上掩不住欢喜,好像在为自己的算计得逞洋洋得意,刚想说话,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把铃铛又塞回了我手里。

      “你还是收着吧,她说给你的...”声音细如蚊讷。

      她?谁?

      “你这些天都不能开口吗?”

      暂时不能。我点点头。

      “这样啊..”小书神色中透着一缕失落。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我“你不是见过她?”

      果然是那个人。湖边的那个,高塔上的那个,自称是皇帝的主子的那个。

      她似乎觉得不对,双手急急地捶着大腿,表情十分懊恼“你看我真是愚了,你是她带回来的,怎么会没见过她。”

      自然见过。我又点头。

      “见过是不是见过是不是!她现在怎么样,嗯?过得好不好?”她见我了然,激动起来。双手把着我的肩,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怎么知道她好不好。

      我只见过她两面。两次她都处于两个极端。

      极端的蛮横和极端的高傲,与其问我她过得好不好,不如问我她生得怪不怪。不过身处权利的巅峰,应该是好的吧。我看着小书满是期待的眼,揣摩着她的心思,艰难地在桌子上写了个“好”。

      小书眼神又变得黯淡,松开了手,头几乎要垂到了桌子底。遮着左边小半额头的发也垂下来,隐约漏出发丝下藏着的红色纹络。

      像是一朵花。

      “是啊,她是圣主娘娘,怎么会过得不好。”话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和你说你不能和别人讲哦。你知道吗,我本来不叫小书的,是她带我出来时给我取的。”她好像扳开了锁着记忆的闸,自顾自说着。

      “那时我还没到这里来,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粗使丫头,连个名字都没有,日子过得没有一点盼头。我以为这一生都要老死在那高墙里了。”小书手撑着下巴回忆着,神情就像是眼睛透过了墙看到了时光那头的光景。

      “那天下着大雪,我被罚跪在后院。就看见她从墙外探进头来,见到我先是一愣,又笑着消失在墙头上。我吓了一跳以为见了鬼,却又见着她翻墙进来,身子像一片羽毛,轻盈地落到我面前。她穿着红色小袄,发丝上还沾着雪花,像雪地上绽放的花。我看得呆了,也忘了冷。她扶我站起来,为我拂去肩头的雪低声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想也不想便应了她,她就带我跳出了锁着我的高墙…很傻是不是?”小书苦笑着轻轻叹息,弯弯的眼溢出淡淡的愁。

      嗯。我点头,心想着这孩子也不怕那是人牙子给她拐到烟柳巷子里。
      其实若不是我失了声,这话早就脱口而出了。

      “后来我就不知怎么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睡了几天,再醒来时已经出了城,她拿出装着比肩的小盒,自己拿走了比,把肩交给我,对我说三年后还会再见。我急忙拉住她,问她你要走了吗?她便笑着把手掌覆在我这边额头上说,怎么会。手掌拿开,我额上便被种了这花。”她掀起了遮住左边额头的那缕头发。那是终于得见天日的优昙华。染了猩红,透着魔性,在她光洁的额上妖冶绽开。

      我被惊艳到,直直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放下了头发重新遮住了那支透着魔性的传说中的花。

      她还是走了吗?我写道。

      “嗯。有一天醒来她就不见了,铃铛也没有带走。我四处找她也找不到,却在几天后的祭天礼上看到了她。有重重的官兵把守着不许人接近,前来观礼的人多成了海。但就算隔得那么远我还是认出了她,站在被白衣使女拥簇着的圣坛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是圣主,所以我才来这儿。可就算来了这儿,每次见她都只能远远看着…”小书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收回了目光直视着我,正色道“你知道吗,到今天为止,正好是三年,五天后便又是祭天礼。而她交待你我的,一定要做到,你知道不知道。”

      小书大概不会发觉自己说这话时,表情又多狰狞。

      像是渴了百年的人忽然瞧见了一眼甘泉。

      我吓得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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