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桑榆》相宜XY

4、春风还似故人来

　　朗德寨位于静水湖南边不远，加上沈夜谢衣两人法术高强，片刻就到了这个民风淳朴的苗疆小镇。
　　朗德寨的人口看起来不太兴旺，沈夜放眼望去，只不过看见零星几人而已。但这儿的人脑筋似乎特别好使：河边建了水车还有运水通道；田中有木制小人偶在浇水锄草；几个孩子们追着木头小鸟玩，‘咯咯’拍手笑得很开心，旁边的小狗冲‘嘎吱’乱飞的木制小鸟‘汪汪’乱叫；村子人不多，却很有生气。沈夜看得暗暗称赞。
　　“这些都是偃甲。”谢衣解释道，“这个村子以前受过大灾，惨不堪言。我不忍它就这么绝迹，尽我所能，做了这些偃甲，希望能尽到绵薄之力。”
　　“这些竟是你做的？”沈夜一向冷静的语气有了几分波澜。他审视着谢衣，发现失去记忆的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太不了解。
　　“偃术是我这辈子都大的乐趣。何况，他们受的苦跟我也有些关系。我这么做，也是想补偿。”谢衣脸上不但没有得意的样子，反而有些悲哀。
　　“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谢衣突然抬头，认真地问。
　　“我？”沈夜想了想，冷笑着说：“这个村子和我无亲无故，我并不会做什么。”
　　“如果这里有您的家人，您的朋友，如果这个村子的兴亡是您的责任呢？”谢衣的双眼发出锐利的光芒，“请告诉我，您会怎么做？”
　　沈夜不明白谢衣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回答什么，但望着谢衣热切的眼，他情不自禁地说：“我不会什么偃甲，也不知道怎么帮一个千疮百孔的村子恢复过来。但我会带着全村的人走出去，去寻找生存的地方。”
　　“如果其他的地方不接纳你们呢？”
　　“既然他们不能以仁待我，那我只能不义。”沈夜顿了顿，脸色严肃，“去争，去抢，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让大家活下去。”
　　谢衣的眸光黯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您还是一点都没变啊。我们还是两种人啊。”
　　沈夜大惑。
　　谢衣很快调整过来情绪，温和地笑道：“我在说什么呢。您可千万别介意。”
　　“无妨。”沈夜说道，“你似乎很了解我的过去。”语气很肯定。
　　谢衣沉默。
　　“而你对我刚才的回答，似乎另有期待。”沈夜走近谢衣，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你我到底是什么人？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谢衣并不躲闪，笑得很坦然，眼神也很固执。
　　僵持了一会儿，沈夜放开手。
　　“你不想说不要紧，因为有一天我会自己发现的。”
　　“您能这样想最好了。”谢衣再次苦笑，“咱们先去住的地方吧。”
　　“也好，你带路吧。”
　　谢衣很快恢复笑咪咪的样子，沈夜脸上则依旧带着万年寒冰。谢衣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沈夜一般听着，并不说什么。好在村子本来就小，两人没多久就到了一座在当地规模比较大的竹楼。沈夜看了看房子的格局，暗中猜测这家的家境应该很殷实。
　　谢衣在院中望了望，并没有看见人影，就到门口敲了敲，叫了声：“大娘。”
　　很快门开开了，一个容貌慈祥的中年妇女开了门。女人见到谢衣，很高兴地说：“谢先生，您来了！快进来。”又看到了沈夜，问道，“哎唉，这位是先生什么人？”
　　“这位公子姓沈，是在下的……恩人。”谢衣看了一眼沈夜，笑吟吟地说。
　　“那更是我们的贵客了！”女人听谢衣这么说更加高兴地打量起沈夜，“不瞒沈先生啊，谢先生可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当初村子里妖木做乱，人死了大半，房屋也快烧光了，如果不是谢先生本领高强，造出些偃什么甲的来帮我们，我们现在可没有这么好的光景噢。”
　　“妖木做乱？”沈夜凝眉问道，“是怎么回事？”
　　“哎，我们也不晓得哟。听说是天上的坏神仙派妖怪来害我们哩。树木传瘴气，人闻了就疯了，见着活物非得杀了不可。我家那位为了保护我和巴叶，就是被村里魔怔的人害了。”说到这里，巴叶娘神色戚然，“不过我们巴叶就好命了，被修仙的道士看中了，以后可就出息了。”说到儿子，巴叶娘又露出喜色，“唉，虽说都是命，我们可也恨那些不长眼的坏神仙啊，好好的村子，差点毁了，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巴叶娘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还盼善恶终有报啊。”
　　“想来这也是你们的劫数，神仙也有神仙的不得已，也不能全怨他们。”谢衣淡淡地说，“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不！这还得多亏了谢先生您呢！不然我们哪有现在的光景。瞧我也是，总惦记着过去的事干什么，倒让两位见笑了。”
　　“人之常情，在下理解。”谢衣看了看沈夜，后又说，“不过说起那些偃甲，沈公子应记一大功。不瞒您说，在下的偃术都是得了沈公子真传。”
　　此言一出，巴叶娘固是又惊又喜，沈夜也是满脸地不可置信。
　　“哎哟哟！这可真是，沈公子长得这么英俊，又年轻有为，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快受大娘一拜。”说完便盈盈拜倒，行了一礼。
　　沈夜扶起她，随口说了句‘不敢当’。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谢衣。谢衣则笑得淡定。
　　“或许我该叫您师尊。”
　　“师尊。”这两个字经谢衣之口格外好听。这两个字于沈夜如一记闷雷。昏迷的日子里，沈夜在梦中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欢喜的，悲伤的，关心的，焦急的，调皮的，固执的……沈夜一度以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对自己一定特别重要。然而，这个人虽然一直陪着他，虽然救了他，虽然过于恭敬地对待他，却给他很大的距离感。
　　两人跟着巴叶娘进屋的时候，沈夜望着谢衣瘦削的背影，心中一直问自己：谢衣，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