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似忆当年》胖老猫

4、最是春好少年时（四）

　　青城从未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上面没有沉甸甸的珠翠，只是在袖尾和裙摆处用暗色的线纹出荷叶的脉络来，料子厚重却贴身，穿在身上若有风一吹，层层叠叠的裙摆漾开来，像是水里新出的一株碧荷一般轻轻摆动,。
　　只是这宽宽的袖尾和裙摆着实有些恼人，一不小心不是带倒了桌子上的物件就是结结实实的摔个大跟头。
　　纪云从房梁上翻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青城，赞道“这身打扮真真漂亮极了。”
　　青城朝着铜镜扭了几下，想起件事来，问他：“你现在怎么办？”

　　半下午的时候，青城边嘎崩嘎崩嗑着瓜子，边看着楼下台上的歌舞妓们扭着身段排演。冷不丁的看见小奴从楼底下钻上来，呼哧呼哧的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然后巴巴地凑在青城的耳边说“交代妥帖了”。
　　青城又压低了声音问“吃食呢？”
　　“告诉厨房说小姐最近吃的多，多做几样菜式。”
　　“哦，有凌哥哥的消息吗？”
　　“元宝托人来信说殿下日日抄经，十分可怜，怕是最近出不来了，希望小姐皇后寿辰的时候去看看他。”
　　青城觉着十分对不住李凌，要不是总惦念着陪她街市上闲逛，哪里来的这些糟糕事情。便叫小奴翻出不久前绣的一枚弯弯扭扭的香包来，本来就是绣给李凌的，结果针法粗糙，忙活了好几天居然绣成这个模样。想来想去，就在香包上加一株并蒂莲花好了，如果李凌嫌弃，就找纪云揍他。
　　夜晚的时候，外面知了开始没完没了的叫唤，青城鬼鬼祟祟的拿着食盒往花园后面的别院溜过去。最后打开一扇暗沉沉的门，借着微微的烛光，看见纪云颇为羞怯的躲在床帐子的后面。
　　“纪云，纪云......”青城一声声叫他，可是纪云就是哆哆嗦嗦躲在床帐子后面不出来，青城有些疑惑的走过去，正要掀开帘子抓他出来。忽的一下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拖上床来死死地捂上嘴巴。
　　贼人是个少年人的样子，他将青城用纱幔捆结实以后，丢到床边梅花屏风的后面，开始翻开青城拿过来的食盒狼吞虎咽。青城惊吓之余，这才发现纪云居然也是被捆上扔到这里的，裹得像个粽子，嘴巴里塞着纱幔，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被丢进来的青城。
　　那人吃完了，走过来瞅着青城和纪云，青城镇定下来也望着他，大致和纪云一般的年纪，脸上刻意系上纱幔遮掩容貌，但漏出来的一双眸子十分漂亮，睫毛长而密，但眼神里透着野性和讥诮，不知怎的，青城倒是不怎么怕他了。纪云睁着一双大眼怒气冲天的瞪着他，十分不老实的发出“嗯嗯”的声音，而且扭动着身子。
　　那少年过去狠踢了纪云几脚，纪云立即痛的哼哼起来，然后他转过身来朝青城说：“我让你讲话，但你不能喊人，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子。”
　　然后取出青城嘴里的纱幔，慢条斯理的坐在纪云的背上开口问：“你是相府的小姐？”
　　青城也不答话反而怒气腾腾的看着他，他也不生气，从纪云的身上站起来，“嘭”的一脚踢上纪云的肋骨，纪云脸色立马酱紫。
　　青城连忙说“嗯，嗯，你别打他，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少年笑了笑，又坐回到纪云的身上。青城担心的看着纪云已经十分难看的脸色，那少年表情讥讽，张口道：“你才多大，就知道往宅子里藏情郎了，顾相知道恐怕脸都要绿了。”
　　纪云一听身体剧烈的晃动起来，那少年坐不住，换了个角度一屁股摁在纪云身上，纪云又是一声闷哼。
　　青城怒道：“你要问就问，不问就滚，待一会仆从不见我回去，你死的必然比我惨。”
　　“哦”少年摸着下巴“好吧，那我接着问，北胡和谈的使臣可是走了？”
　　“我怎么知道那些蛮夷是不是走了。”此事青城确然不知道，朝堂的事她从不曾问过想过。
　　“蛮夷？”那少年眸光中透出不悦，青城以为他又要动手，可他却依旧稳稳坐在纪云身上，只是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脑袋接着说：“你们汉人就是不老实，都要被打的哭爹叫娘了，嘴巴还是这样的坏。”
　　汉人可从不见得像你这般潜入别人的宅子，抢着别人的吃食，绑了宅子的主人这般没皮没脸，青城心里这般骂，却不敢说出来，怕惹恼了他，又是对着纪云一顿好打。
　　那人见青城脸上透着火气，却不发作，十分了然且得意的低头看了看屁股底下的纪云。又问道：“那我这么问好了，顾相最近可回府待过？”
　　“不知道，这话你应当绑了前头院子的姨娘问。”
　　那少年冷哼一声握住拳头，似乎又要往纪云身上招呼
　　“等等”青城忙的叫住他“爹爹昨日里回来了，现在也还在府上。”
　　“哦，你早说这小子不就不挨爷爷这几顿打了吗”那少年站起来把帐幔重新塞回青城嘴巴里“那小子很是窝囊，不如将来做小爷夫人，小爷我也好谢你一餐饭”，说完揪了揪青城的脸品论到“嗯，长得不错，以后长开了更俊。”
　　说完便出了屏风跑路了。

　　乌云逐渐遮住月光，外面有呼呼的风声，老鸹子也哇哇叫了几声，最后忽的一下，风吹开房门，吹熄了烛台上的灯。
　　外面的回廊上传来飒飒的脚步声，在骤然一片漆黑的屋里显得十分诡异，脚步似乎进了房门，而且离她与纪云越来越近了。
　　有白色的裙子轻轻扫过屏风的边缘，有长长的寂静的呼吸从屏风的另一面传过来，最后停住。一切都在黑暗里寂静了，仿佛还有人压抑的低低抽泣的声音。
　　青城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这里占了花园以北的大片府邸，以前听说吊死了位妾室，平时很少人来，就算院子里有烛火也不会被人发现。
　　如今是什么情况，这是，这是撞上鬼了？！

　　时间过得十分漫长，终于屏风外面的白色裙裾动了动，又动了动。青城身体都要僵硬了，觉得自己就像是府邸门口立着的那只石头的狮子，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屏风底下漏出的那片衣角。
　　终于，那片衣角远了，青城已经看不见了。室内微微亮了起来，像是燃起烛火，因屏风在内室罩着纱幔且背着光，所以青城依旧看不见清楚，那白色的裙子好像又飒飒的飘了回来，还带着光亮。青城现在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白裙子下，是小奴那双紫色小蝴蝶的绣鞋。而先前低低哭泣的骇人声音居然是纪云那个混账发出来的。

　　“小姐你吓死我了，屋里没人，我还以为真真闹鬼了，纪小侯爷也是的，呜呜的哭的真是瘆人。”小奴左手里握着个小胖娃娃的烛台，右手里执着顶门用的杠子，显得有些豪气干云天。
　　青城却没心思笑她，纪云十分懊恼的扯下身上剩下的纱幔委屈道“什么叫我夜半呜呜的哭的瘆人，你们找个这么个鬼气森森的风水宝地，你又穿件雪白的裙子飘来飘去，你当我离家出走是出来练胆的么？”说完活动着被绑的僵硬的关节“这个好地方，我是坚决坚决不会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