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浅影》古城涟漪

3、重新开始吧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人，看来时寒也离开了。叶秋脱了西装外套，随手一扔，斜斜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闭上眼，世界一片黑暗。

　　那张脸，真像啊！

　　那个人，却又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他连伸出手去触碰都不敢。

　　他怎么会是谭浅？

　　怎么会是曾经一天到晚粘着他，变着法吃他豆腐、厚脸皮的谭浅？

　　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是谭浅？叶秋宁愿他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忘了他都没有关系，也不愿他躺在冷冰冰的地下。他紧了紧拳头，感觉心好像被自己捏在手里，快要无法呼吸了。

　　手心的纸条被揉皱成一团，叶秋将它丢在垃圾桶里。

　　地址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叶秋却没有勇气去验证。

　　在江边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叶秋感觉头重的简直没有力气去支撑，连鼻子都开始不透气了。家里没有感冒药，他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喝下，连澡都懒得洗，直接睡下了。

　　额头忽然传来微凉的触感，叶秋勉力睁开眼，却见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紧接着他被人横抱起来。

　　叶秋惊了一下：“你干什么？”

　　“干什么？！送你去医疗室！你是傻子吗？发着烧还淋雨，为什么不打伞？发烧还买什么早餐，我一顿不吃又饿不死……”那个声音絮絮叨叨一直在他耳边响着。

　　再次醒来，见他坐在窗边，捧着书，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翻看。叶秋从没仔细打量过谭浅，此时逆着光线，可以清楚看见他纤长的睫毛，高挺冷硬鼻子，帅气的不像话。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打在玻璃上，朦胧一片，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屋里灯光明亮，有他坐在旁边，叶秋觉得格外的安宁、安心。

　　叶秋叫“谭浅”，谭浅却没有抬头。叶秋想看他的脸，伸手去拉他，手中一空，猛地惊醒。

　　天已泛白，心却坠入无边的黑暗。

　　原来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

　　接连着两天，叶秋不是在沙发上傻坐，就是在卧室的飘窗上发呆。不吃不喝，不说话。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头天晚上，时寒到了他家，将他拧进卫生间，逼他洗漱一番，又带他出去吃了个饭。

　　车子开到街心公园，时寒实在受不了叶秋的沉默，冲他吼了起来：“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叶秋呐呐道：“我不知道……”

　　“就算要散，也要说的清楚明白！你不觉得你还欠你女朋友一个解释吗？还有，地址给了你，墓地你去了吗？去了之后，就彻底把他忘记！小秋，你该开始新的生活，那个人已经困扰你太久太久了，把他忘了吧。”时寒走过来，在叶秋对面坐下，“你不是一直都想换个工作吗？我同事说他老婆的公司最近在招人，企划部经理，他老婆是人事部的，我已经把你的简历发给她了。跟我们去H市吧！小秋。”

　　就这样走吗？叶秋觉得好不甘心。他在这个城市丢失的东西实在太多，双亲、叔叔、堂妹、谭浅、女友、工作……原想守在这里，至少能找回一些，就算找不回，也能有所弥补，到最后，却是一无所有。

　　“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叶秋应声。

　　不走又能怎样？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叶秋跟女朋友约在一家咖啡厅。

　　女孩脸色平静听他讲述整个故事。他与谭浅，两人怎样相识，怎样在此后的相处中萌生感情，怎样心生怨念，怎样被迫分开……故事讲完，女孩吸了吸鼻子，“叶秋，我原谅你了。如果嫁给你，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幸好还来得及，你也来得及。既然放不下，就去找他吧。过去的事，说不清谁对谁错，还去计较什么？”

　　“来不及了。”叶秋低头啜了口咖啡，“听说他离开的第二年就不在了。”

　　女孩惊愕，接着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叶秋，她起身道了句：“那你自己保重，我先走了。再见。叶秋。”

　　“再见。”

　　静安墓园很大，叶秋找了很久，才在一排墓地的最边角找到一座刻有谭浅名字的墓碑。他伸出手，细细抚摸石碑上的名字。大理石的碑面，冰冷入骨。

　　“不是说要等我么？不是说再见么？”叶秋扯了扯嘴角，扬了一个很难看的笑，“难道你的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他蹲下身，侧脸贴在墓碑上，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天应该是傍晚吧。

　　刚刚放寒假，整栋宿舍楼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叶秋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小姨家过年。听见楼下有人叫他的名字，从阳台上望下去，见谭浅穿着白色风衣，身形萧瑟地站在雪地中，仰头对他笑。叶秋没有理他，回身继续装东西，直到弄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窗外，谭浅依旧站在楼下，黑墨般的头发上，一片片，落满了雪花。

　　叶秋无奈下楼。

　　谭浅在楼梯口处见到他的身影，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扶住他的双臂，声音里满是激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有什么话一次说清吧，下次尽量避开，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再见了。”

　　谭浅松开手，眼底悲伤弥漫，“小秋，不要恨我。”

　　“我没有。”叶秋抬眸，一字一句，“我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静静不会死。”

　　“不管你的事！”谭浅抬高音量，“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叶秋笑，“你的错？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喜欢你。

　　谭浅说不出这句话，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承认喜欢上叶秋是一个错。

　　“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你，就不会在她约你出去爬山，打算表白时，背着她跟你接吻。她也不会发现自己最相信的哥哥和最喜欢的男孩竟然这样对她。她不会情绪失控地跑下山，更不会失足滚下山崖……不是我的错吗？”叶秋点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冰冷，“我十岁没了爸妈，叔叔将我养到十八岁，然后我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谭浅，你要我怎么面对你？你教教我。”

　　“小秋，对不起。”谭浅的声音微微发颤。

　　“如果没有什么事……”

　　“我要走了。”谭浅红了眼眶，他伸手拽住叶秋的袖子，一再重复，“我要走了，小秋。”

　　可他得到的并不是挽留。

　　“那再见。”叶秋心中一凉，还是立即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我真的要走了。”听得出谭浅声音里有那么多的不舍，叶秋的眼泪涌出了眼眶，他咬了咬唇，不敢回头，“走就走吧，走了也好。”

　　手腕忽然被拉住，温热的触感一直传到心头，叶秋的心，疼的快要死掉。

　　“让我抱抱你。”谭浅将头埋在叶秋的肩上，一动不动，“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哪天想通了，我再回来，好不好？”然后他抬起头，轻轻吻了吻叶秋的唇，“再见。小秋。”

　　再见。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