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思夕

10、第九章

　　出远门的新鲜感渐渐过去了，云凌然已记不清自己在马车上昏睡了几天，窗外的风景也变得没有吸引力，单调的马蹄声以及车厢内有节奏的摇晃，把云凌然的心神又拽回梦中。

　　安然坐在云凌然对面的童絮真眼睫低垂，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波澜不兴。

　　“卟”车窗外的一声轻响让童絮真缓缓抬起头看向车门处。

　　“主子。”四骑之一的张龙轻敲车门后径直进入，恭敬地递过一个蜡丸后又下车，这一趟上下丝毫没有影响到马车前进的速度。

　　抬起头看了看对面躺着的人，见云凌然睡得有些不安稳，童絮真不动声色地轻轻将蜡丸收入袖笼。

　　云凌然此时的思绪早已随着梦境回到了小时候。

　　因母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云凌然从小周围就不缺少巴结与奉承，但那些个父皇不在的夜晚，母亲对窗长吁短叹，空洒泪珠的样子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很喜欢母妃，却讨厌女子的懦弱，母妃的笑容只有在见到父皇时才笑得如此灿烂，女人是需要细心对待的，比起这些，他更欣赏男人的豪爽不羁。

　　相比较下，他虽然也喜欢母妃抱着他时柔软的身体及清香的气息，但也在心中暗暗决定，将来要娶的话，就娶个男子做妻好了，即少了勾心斗角，就算有了不如意的事情，也不需要自己费心去哄，反正父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就算自己没有子息，父皇也不会怎样，皇兄皇弟们在这方面一定会很努力的。

　　皇宫最不缺少的就是勾心斗角，谁的母妃得宠，皇子也跟着沾光，若谁的母妃不得宠，连太监宫女们也跟着欺负，而皇上只有一个，大家都争着一个人的宠爱，明里说话带刺，暗地里使坏的情况那是常见着的，妃子们相互争风吃醋，连带着云凌然和几个皇兄弟们的感情也不是太好，所以在宫中的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玩。

　　云凌然最大的爱好是偶然的一个发现引起的。

　　爬上御膳房最高的那棵树，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云凌然又开始了自己的观察。

　　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太监也是个偶然，当时自己去给父皇请过早安，晃荡着不想去太学上课，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老太监正在教训一个小太监，看那个老太监下手实在狠毒，本想上前阻止，却被那个小太监的神色吸引住了，单薄的身体安静地跪在地上，即不求饶，也没有哭泣，脸上有被打的瘀青，淡然的神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太监的脸上，看他的样子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但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早该反抗了吧，可看他逆来顺受的样子，云凌然第一次对个小太监有了兴趣。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凌然只要一有空就爬上御膳房旁的这棵树上观察这个小太监，有时他脸上的伤会少些，清秀的面容上却仍是淡淡的表情，这么多的日子里，没有看过他笑过一次，有时脸上的伤会多些，有一次还能从衣领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血痕，但脸上也是这般淡淡的表情，仿佛一切对他说都可以不在意。

　　对这个小太监的兴趣随着时间越来越浓，虽然从别的太监口中得知他叫小童子，云凌然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近他，甚至有时与这个小太监错身而过时，看着这个伏地的小太监，云凌然也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只是默默地观察他，去猜想小童子的心思，这些都是云凌然每一天最用心去做的事情。

　　母妃去世了，这是云凌然最伤心的一天，却也替母妃开心，这么多年了，母妃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父皇虽然疼爱母妃，赏赐从来没有断过，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值钱的，这些母妃从来没有缺过，但母妃最最需要的，父皇却永远也给不了，也可能是可以给，却无法给，但不论怎么样，母妃终于解脱了，不用再为父皇偷偷地掉眼泪了。

　　离开皇宫是自己的想法，但却是外公提出的，把自己送到师傅那里学习，自己是非常高兴的，他不想做皇帝，也不喜欢皇宫的争斗，当父皇准奏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可心中却放不下小童子，于是走前，他向父皇请了旨，让小童子到父皇身边侍候，这样小童子应该会少受些苦吧。

　　低低呓语了几声，翻了个身，因车厢内位置受限而一下子碰到了车壁，云凌然茫然地睁开眼睛，像是有些搞不清楚环境般，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四周，渐渐地，眼神恢复了正常，低叹一声后，云凌然颓然坐起。

　　刚才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宫中的生活，早已被遗忘的小童子此时在宫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次回去想必应该可以见到。

　　低叹一口气，猛然抬头看了看对面安静坐着的童絮真，云凌然“嘿嘿”笑了。

　　皱眉看着云凌然的笑容，童絮真虽然心存疑惑，却仍是一言不发。

　　“小童子。”云凌然大大的叫了一声后扑上去紧紧抱住童絮真。

　　被云凌然的体温温暖的瞬间，童絮真有些抗拒地推推靠近自己的身体，紧紧皱起眉头，说道：“九皇子，您这样奴才担当不起。”

　　“这有什么关系，抱抱又不会怎样。”含笑看着眼前的人，云凌然将以前的记忆与眼前的人重叠后惊叹道：“小童，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本就被皇上的一句话弄得莫名的童絮真此时听到云凌然的话，睁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九皇子曾见过奴才吗？”

　　“不曾，不曾，嘿嘿。” 云凌然记起童絮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只能用话搪塞着他。

　　看着云凌然的笑容，童絮真更加笃定云凌然一定是见过自己的，想九皇子当年离开皇宫时七岁，当时自己也才十岁左右，虽然年幼，但见过的人自己是一定不会忘记的，只不知是不是九皇子记错了人呢？

　　“九皇子，奴才的确没有见过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是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绝对没有认错，你不要总是您啊您的，听着很别扭啊。”云凌然大大咧咧的说道。

　　“奴才不敢，主子折煞奴才了。”童絮真慎重地说道。

　　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云凌然看着眼前长大的小童子，第一次觉得回京也不算是件太难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