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渣系统》探云

57、纠结

　　甲七露出回想神色，“我听她们说换世子。”

　　安婉原本说的有些干渴，正提了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听了这一句手倏然一抖，泼湿了小半张桌子。

　　她将水壶随意往桌上一放，也顾不得面前的狼藉，追问道：“换世子？”

　　甲七点头，“凝翠说卫王要用薛采的孩子换世子，我只听了这一句，其他的并没有听到。”

　　“薛采……”安婉皱眉，搜刮着两世的记忆，而后摇头道：“这个人我从未听说过。”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思索着脑内所有有用的记忆。甲七没有打扰她，他细细思索仍了无头绪后，重新打开了系统面板，调出了最开始绑定时曾经推荐给安婉的辅助资料。

　　资料中的宿主皆是运筹帷幄、翻云覆雨之人，或名满天下，或大权在握，远不是他们现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处境。里面的智谋手段，哪怕只学得一两分，对于安婉来说也该当是绝大的助益。

　　从他那时发现安婉无法对这些资料进行顺利阅读开始，他就一直在总结并且重新书写这些东西。安婉不开扫描的时候，他都在做这件事。

　　安婉没有注意他，她抽丝剥茧地从记忆中寻找线索，眼眸低垂，安静之极。过了很久之后，她才倏然从时间的洪流中抓住了一点微光闪烁的细小碎片，“我还是不知道薛采是谁，但我忽然想到了京城薛家。”

　　甲七从面板上收回目光，听她往下说。

　　“薛家一开始不是什么权贵，但他们家出了一个孤臣。这一位孤臣十分了不得，他是先帝最锋利的刀刃，最忠诚的鹰犬。我曾听人说起过他盛极时的情形，当得起一句权倾朝野。”

　　安婉回想起了安家的院落中，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口中诉说的旧事。
　　那时她还小，大概五岁，还是六岁？满桌的宴席，树上桃花开得烈烈，几个小孩子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哥哥讲的故事。她盯着哥哥神采飞扬的脸，明明觉得团子一样的大哥可爱的想让人捏一把，脸上却做出一副孺慕哥哥的神色。

　　她听着团子哥哥说，那位孤臣少时清贫到吃不起一顿像样的饭菜，最终却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心里还升起过一丝敬佩。

　　然而这位让她升起过敬佩之心的孤臣，最终的结局却并不很好。

　　他曾权倾天下。

　　一个“曾”字已经将最终的结局说的透彻。

　　当今皇帝即位之后没多久，薛孤臣被杀，薛家败落，是什么罪名她已经记不清楚，实在是过的太久了。

　　久到新一辈的人已经忘记了曾经还有过一个权倾天下的孤臣，一个门庭若市的薛府。

　　唯一有分量和卫王扯在一起的薛姓之人，她只想到这一个。

　　甲七听她说完，沉思一会儿，而后开口道：“你打算顺着这点查下去？”

　　安婉点头肯定，“薛家是当今皇帝亲手下诏满门抄斩的，若薛采真是出自那个薛家……本该不存在的人却有了自己的孩子，皇帝对卫王的信重不知道够不够撑住卫王的欺君之罪。”

　　“查下去会很危险，死亡可能性极高。”甲七认真分析道，“你确定要继续查探吗？”

　　安婉的手指抚了抚剑鞘，“我那把软剑断了的时候，我曾经起过退缩的心思，实际上之前除了你离开我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在退。后来你昏迷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应该退。”

　　死在白瑾手里，她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不相信自己拥有智谋心机。

　　被顾平暗算，她觉得那一点残存的善良好心都应该拿去喂狗，质疑曾经的准则。

　　王府内万箭齐发，绿缠腰碎成一柄断刃，她不相信身上的武艺，不相信她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可是都不相信，她又该选择哪条道路？别的路就能比现在这条走的更远吗？她该相信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能相信，她还活着干什么？

　　她不能退，也无法退。她要走下去，哪怕前路艰难，哪怕有可能死。

　　“退缩逃跑未必是万全之策，何况一旦跑了，那种苟延残喘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活法，总有一日会让我后悔曾经选择逃跑的吧。王府起火的时候我走是为了不拿鸡蛋碰石头，可是到了现在，线索摆在眼前连查都不查，就真的是缩头乌龟了。”

　　安婉一大番话，甲七却好像没听进去，只深深地看着她，道：“会死。”

　　“我们不会死的。”

　　甲七没有理会她的保证，只是重复道：“会死。”

　　安婉道，“上次逃跑，我也一样被抓了回来。”

　　甲七却固执道：“但这两件事死亡概率根本不同。”

　　他握住安婉的手，“我之前说过的，我们都不会死，要活下去。可是做了这件事，会死。”

　　安婉这时候才意识到什么，甲七不是在跟她分析数据供她选择，而是在……试图说服她离开。

　　她反握住甲七的手，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神色，“你不愿意？”

　　甲七怔楞地看着她，缓慢地消化着她这句话的意思，浑身微微颤抖。

　　“我……”愿意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愿意三个字在心底翻腾，同样说不出口。

　　他之前和安婉演戏时才说完，安婉如果骗他，他不会手软。这个手软说的不是对宿主怎么样，系统无法惩罚宿主，他不会手软的是对自身的惩罚。

　　明知道有可能是在纵容宿主，却还是选择纵容下去的系统，理应受到惩罚。

　　而刚刚，他纵容了自己。这比纵容宿主，更加恶劣。

　　“我……”甲七的手抖了抖，忽然伸手拔出了安婉的长剑。

　　长剑如雪，他引着那一道雪光向脖颈抹去。

　　安婉眼疾手快地打落了他手上的长剑，二话不说地卸掉了甲七双手的关节。

　　她抱住向下跪倒的甲七，压抑着声音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那张在旁人面前永远带着几分漠然的柔美面孔燃起了怒火，身体也在颤抖，长剑掉在地下，被她毫不犹豫地踢出去很远。

　　甲七没有挣扎，“人类形态……太奇怪了，我变得很软弱，我甚至想阻止你在正确的路上走下去，这样根本不合格。”

　　“合格什么？”安婉紧紧箍着他，恨不得将他勒断，“系统吗？”

　　甲七点头。

　　他消除不了自身的软弱，那就消除自身。简单粗暴的逻辑，但也非常有效，如果只看结果的话。

　　安婉感觉自己几乎要发疯，好不容易养出一点人的样子，她怎么肯让甲七就这么变回数据。

　　“你合格的。”安婉抖着声音道，“你不在我毫无顾忌，比现在更豁的出去生死，可那时候我甚至想滥杀无辜！”

　　甲七一怔。

　　安婉默然，她抿了抿唇，半晌后才重新开口，“你说过玉的事，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甲七当然记得，他甚至有所察觉。但那时候他没有想过安婉说的滥杀无辜四个字，他只是以为，那个人大约做了让安婉几乎崩溃的事。

　　“你那时候没出现，那个人恐怕就要死了。”安婉道。

　　这件事她本来不想跟甲七说，一时情急说了出来还有些后悔，只是说都说了，再纠结后不后悔也没有意义。索性揭开了，也不再藏着掖着。

　　“你这样就很好，我感觉比数据形态有用多了。其实就算软弱了也没什么，没有人能永远强大。你现在最该做好的是人，不是数据。”

　　说到人类比数据有用的时候，甲七终于不再颤抖了，似乎被安婉的这种说法说服了。

　　安婉这才松开他，“别想太多，别再试图了结自己。要还觉得系统不该这样不该那样，觉得不该作为人类形态存在……”

　　她咬了咬牙，“就记住这是宿主的命令，如果你不把自己当做人类，一个系统是不能违背宿主的。”

　　甲七点点头，脸上的纠结神色完全退去，就好像刚才还浑身颤抖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婉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呼吸，转身去将长剑捡了回来。手指抓到剑身时又有些抖，她狠狠掐了手臂一下，又平复了一下呼吸。

　　返回身的时候，甲七已经靠在桌边睡着了。大概是之前就已经太过疲劳，刚才又折腾了那么一场，一放松下来就直接进入梦乡了。

　　安婉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心里调整之前做好的计划。

　　薛采的事情还是要查，但甲七的的恐惧她不可能视而不见，她既不想逃避又不想他担心，那就只有变得更强，强到他不会去担心。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强。

　　她摸了摸自己纤细的手腕，尽管知道它不像看上去那么脆弱，却还是渴求更多的力量。

　　力量，点数。

　　她这样想着，又想起之前解决的那两个渣滓，觉着差不多要到零点了，今天的点数该入账了，就戳开了系统面板。甲七仍然在那里睡觉，没有受一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