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亦对》祝她好

2、Chapter 2

　　“老板娘？”
　　“欸！”宣子诺回过神，自觉失态，也实在没有想起，便示意：“快些采访吧，好让你上楼收拾那家伙。”

　　还挺干脆。
　　夏尔语嘴角微勾，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另一手翻开写满采访问题的本子，开始工作。
　　问题并不多，但宣子诺很能说，每个问题都能回答五分钟。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在这期间，夏尔语的余光能见那辆随行的名车依旧停在树下，这个角度，看不清车内情况，但宣子诺回答的时候，目光很自然地看向那处，丹凤眼凝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那辆车的价值，至少七位数。
　　想到这，夏尔语低头勾画笔记的时候，不自觉地写了一句——钱多，有任性的资格。

　　“老板娘，最后一个问题，”她抬头，目光平静，“在国内，开咖啡馆渐渐成为一种风潮，其中不少假情怀的人，包装店铺和店内产品，以此捞暴利，不知贵店的未来，是否也会如此？”
　　她的语气并不带刺，更像是某些对行业有所关注的人发出疑惑。
　　“明确地说，不会。”宣子诺声音比刚才要低：“我很享受制作咖啡的过程，SundayCoffee从开店起，从生豆处理，到烘焙，再到萃取，都由我与伙伴们亲自进行。我们团队坚持了一年多，确保了咖啡的新鲜度，而坚持品质，也让我们在消费者心里留了位置。而这，也是我余生想坚持的事。”

　　不知真假，却足够触动人心。

　　夏尔语表情未变，但抓手机的手微微收紧，等做好笔记，她才后知后觉摁下停止录音键。
　　“今天很感谢。”她起身，与对方鞠躬：“稿子写好后，我会微信给你发预览，大概下周二发布，到时候可能会带来更多客流，做个心理准备。我上二楼取些素材，可以么？”
　　宣子诺笑道：“请便。”
　　察觉她拿起手机的时候看了眼外头，夏尔语低声问：“你认识一位叫小鱼儿的电台主播吗？”
　　“近期到这儿的学生很多，好像都问了这个问题。你也是他粉丝？”
　　小鱼儿的粉丝以学生居多，夏尔语是知道的。
　　于是，她面色不改：“不是，我为工作而来。”
　　宣子诺点头，直言：“实在话，我很感谢他推荐我们的咖啡馆，但我并不认识他。身边有一位朋友的名字是鲤鱼的鲤，与鱼字旁沾了边，但他不可能去做主播的。”

　　……

　　“宋鲤，你叫这个名字，一定是你父母想你跃龙门！”
　　“嗯。”
　　“你看，我多聪明，多懂未来公公婆婆的想法，我们简直天生一对嘛！”
　　“哦。”

　　……

　　过往对话，涌入脑海。
　　她的青春搅了糊涂账，算不清楚，想不明白，偏偏窝在心头蒙尘的角落，动不了，也忘不了。

　　夏尔语捏紧手机，想问些话，却见宣子诺朝外跑去。
　　墨绿长裙的裙摆扬起，翩翩身影迎向下车的男子。
　　暖光衬得他的白衬衫发光，他静静站在那儿，一手抓着手机，另一手朝宣子诺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夏尔语觉得眼睛很疼，肿胀感在扩散，她知道自己该逃，一如当初，逃得远远的，视线却坚定地落在那人身上。
　　他头发短了，眼皮半垂眸色依旧清冷，侧颜显得鼻梁笔直高挺，即便戴了黑色口罩，还是可以看到右脸颊的那道疤痕，似银河的形状，将那清冷的面容添了些沧桑感。

　　好久不见，宋鲤。
　　好久不见……我的仇人。

　　她嘴唇翕动，拳头攥紧。
　　在宣子诺拉起他手腕的时候，他侧头看向了馆内。几乎同时，夏尔语猛地转身，冲向二楼。
　　那个被绑在椅子的醉汉正好栽倒在地，嗷呜直叫，歪头瞅见她，似乎愣了下，然后幽幽吐出一句：“我认识你。”然后又想起什么，不停地说：“姓宋的男人是不是来了？我看到他的车，快，帮我解绑，我要下楼跟他一决死战！”
　　夏尔语心里烦躁，见这人一脸醉态，想起刚才他一手多肉甩过来，而今还在叽叽歪歪，她过去将椅子扶起，掐住他喉咙。
　　“闭嘴！再嚷我灭了你！”
　　青年不吭声了，眼巴巴看向楼梯口。
　　过了会儿，他突然爆发一句：“这位小姐，请对我发出召唤，让我对楼下那个男人发出复仇攻击吧！”

　　这人有病！
　　看他还想喊，夏尔语扯下他袜子塞到他嘴里，然后抓起单反站在阳台边的位置，镜头朝下。
　　取景器之中，宣子诺携着那人走近咖啡馆，似乎感应到什么，男人抬头看了这儿。
　　她抓着单反的手在颤抖，却借着相机挡住大半张脸的优势，用偏低沉的声音说：“老板娘，等我取完二楼的素材，你们再上来解决这个醉汉吧。”

　　宣子诺有些惊讶她声音的转变，但还是笑着应允。
　　阳台边的身影很快消失，一楼的男子却依旧仰着头。
　　“记者？”男声清朗，却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是来这儿采访的编辑，”宣子诺轻轻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愿别人知道这里是你投资的，放心，如果她拍到你，我不会让她发图片出来。”
　　“无妨。”
　　他话少，表情少，眼神情绪也少，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宣子诺揣摩不出意思，却莫名觉得他好像对楼上那位编辑有特别关注，她下意识抱紧他手臂。
　　“还是专属位置？”她朝他甜甜一笑。
　　“嗯。”
　　宣子诺心下放松了些。
　　那个位置，位于角落处，还有书架遮挡，除非特意绕来，很难看到人或被人看到。

　　***

　　拍摄结束后，夏尔语将包里化妆品翻出来，铺了一桌。
　　写作需要，她对化妆技巧倒背如流，却因常年素颜的缘故，不太擅长实际操作。
　　此刻她顾不得什么化妆顺序，着重在眉眼鼻唇的位置折腾。
　　五分钟后，大功告成，她将全部东西塞回包里，打算赶紧离开这。
　　余光瞥见那边被绑住的醉汉停止将袜子往外吐，瞪眼呆呆地望着自己，跟见鬼似的，她侧头看去：“喂，你想我帮你化妆吗？”
　　“唔唔唔……”
　　青年仿佛受了惊吓，拼命摇头，却还是一直看着她，微红的眼多少有些审视的意味。

　　夏尔语反感这样的注视，但相比过去遭遇集体孤立时候经历的那些，她确定他并没恶意。
　　所以，不想计较。

　　收拾好东西，她背上包，一手抓着大本子，表情高冷地下楼，却在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立刻拐向了另外一边。
　　取景的时候，她发觉这里有个小门，应该是员工上下班进出的地方。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某个身影，稍微松了口气。

　　“我也担心等他们去考咖啡品质鉴定师的时候，这儿忙不过来。不过呀，近期添了一些大学生，多数机灵，教得也快。”
　　“那就好。”

　　拐过弯的时候，意外听见男女的对话。
　　夏尔语顿住，下意识朝那看去，隔着书架的缝隙，正好见到宋鲤将黑色口罩摘下，邻窗投入的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疤痕直白而突兀地撞入视线。
　　她看到宣子诺伸手，纤长的手指微颤地探向他脸颊。
　　心里骤然拧了酸，久违，但真实。
　　在他们察觉之前，她沿墙前行，开门便冲了出去，假装没听见宣子诺的唤声。

　　不知跑了多久，她弯着身，双手撑在膝盖处，大口大口喘气。
　　烈日、水泥地、车尾气、皮肤，外界的与自己的，散发着不同程度的热，融成一种虚幻而遥远的烫。
　　她莫名想起那年那时，逼仄绝望的空间，少年指腹划过她皮肤，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翻涌而起。

　　“夏尔语，别想了，他不配你这样……”
　　她不停重复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仓促响起，她如得拯救，扫到熟悉的名字，立刻接听：“许亚，我会多写几篇关于抹茶FM的文，从不同角度写，你告诉那个委托方，他需要多少我都能写，不限类型，不限要求，不限时间！”
　　“猫，你哭了？”那边，许亚担心地问。
　　“没有。”她放轻声音，试图冷静下来。
　　许亚语气有些急：“那就好，我以为你在那咖啡馆遭了什么委屈。别想太多，先写一篇。以后的事别多想，变数大得很！”
　　夏尔语满脑子都是先前见过的零碎画面，没听出她话里有话，一直没回应。
　　“赶紧回来，四点开会。”许亚提醒。
　　“嗯，等会见。”

　　夏尔语坐上一辆计程车，忽略司机时不时看向自己的行为，她塞上耳机，任凭视野处于失焦模式。
　　途径市中心的时候，她如梦初醒，抬头看向商城LED大屏滚动播放的新市十佳创业者专题节目。
　　与其他人不同，唯有那个人的介绍，非真人形象，而是侧面剪影。

　　抹茶FM创始人宋鲤
　　他说：有声世界，有我，由你。

　　简短的个人介绍，随后是抹茶FM这一年来的主要成绩，特别提及知名主播入驻和推出原创电台节目。
　　她不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因为后面提到了小鱼儿，前些日子看了好几次。
　　今时今日，视觉自动虚化成剪影的那个人，突然立体起来。
　　想到他时隔多年突然出现，脸上伤疤竟还留着，她咬紧牙，双目盯着LED屏幕，眼里起了红，有怒，有恨，还有委屈。

　　“你为什么也要回来……”

　　热风从窗来，卷起了短发，微弱的呢喃，说了，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