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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初见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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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天运万年安泰历上说出门大吉在家也和乐。芃城镖局金靴堂的四位主堂管事数日前便定下了这次去青州八王爷处取寿礼送至榕都的人手与路线,正是今日起程。清早一队人马正待出发,堂主楚山阁突然决定随队同行,劝阻无效。出了城门,堂主淡淡扫了一眼送行的罗浩然与魏明海,又看了看楚玉和楚琴,再略一点头便拍马上路。督镖的管事楚江楼倒是多吩咐了几句才领着队伍追上前去。余下众人回堂不提。
罗浩然年轻有为,做事稳妥而为人谦和,极是个难得的人才,在堂中威望只在楚山阁与楚江楼之后。这次那二人都去押镖,金靴堂大小事务自是多由他裁决。念及此,罗浩然皱了皱眉便去寻另两位管事议事,心知往后这一个月必要夙兴夜寐不得闲了。
魏明海已是年过半百一老叟,在金靴堂没有明确的职位,然堂里公务以外的一应杂务常年由他调剂,堂主与各管事有时也要听他言语。因其地位特殊,堂中不分老幼都尊他声魏叔。魏叔为人温和以至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动怒,这不凡的好脾气使得任何琐碎纷杂的家务纠葛到他手里都可迎刃而解,也使他人缘远在那个古怪冷漠的堂主之上。
少主楚玉仪表俊美举止风流,可惜长到二十五岁上仍无心正业,叫人无可奈何而扼腕叹息。堂中许多人纷纷猜测待罗管事成了堂主女婿,这堂主位子以后怕是要改姓了。那罗浩然待楚琴小姐明显周到殷勤,而楚小姐过了年就年满二十,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心里透亮:这喜事应是近了。
却说楚琴回屋不久就看见哥哥换了身明艳的装扮正要穿过院子,心下好奇便随手丢了枚棋子过去。楚玉接棋在手转身冲她做一鬼脸,楚琴忙问道:“你这是去哪?穿得这样俗气。”
楚玉嘻嘻笑道:“华悦坊那个大美人这几日就要到了,我当然要常去看看不可错过消息嘛。”
楚琴闻此微惊,嘲笑道:“你还真是长大了,以前玩蛐蛐玩鸟,如今开始玩女人了。”
楚玉咧咧嘴以示不满,神色却是毫不在意:“说的这么难听哪还有点女子的样子。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者顾妈妈那样吆喝没人买账也不好嘛。”转而忽又笑道:“你可听说了叶家的事?”
“这城里还有哪个不知道!”楚琴仍带着几分嘲讽,话出口却是觉出他别有几分用意,不禁警惕起来,“你说的是哪件事?”
楚玉笑得洋洋得意,若是一月前折扇在手定是要装模作样摇上几摇的,此时却只能充分动用眉眼唇舌:“想来他们也不敢传到你这儿来。我告诉你吧,叶成理这次来的那个美甥女带来件宝贝,是她苏家世代相传的一株水精芙蓉,据说纯美温润如冰似玉,你——”楚玉不怀好意的凑近了眯着笑眼,“不想去见见么?”
楚琴撇他一眼冷冷道:“不想。”心底却是有些活动。她一向最爱这些奇珍异宝,虽然不屑去偷去抢,神出鬼没的去看一看却是大有乐趣的,而且好像已经很有段时间没有遇见这样的机会了。
楚玉根本不理她说的“不想”二字,大笑着向院外走去,抛下句:“爹与二叔都不在,自然要安分守己嘛。”出门前倒是没忘记将手里棋子丢还回去。
晚时,晴空无月,暗黑而有风,楚琴果然一身夜行装潜在叶家花园里。听得各处渐渐静下来,只少几间房中还有淡淡烛光,楚琴不禁轻笑,转眼攀上屋顶。
叶府她已来过两次,那个圆胖的叶老爷胆子倒是挺大,晚上只叫三个家丁值夜:一个正大光明的守着门,两个随处走走看看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楚琴不知他是否从没遭过偷抢之类的灾,只知道就是自己这样的身手来这里也如逛街市般容易。叶家原先的两位小姐她都见过,住的房间也知道,这次新来的两位八成住在她们旁边。此次行动很是简单。
楚琴很快来到大小姐叶知书房间的上方,里边全无光亮也无声响,想是主人已然熄灯睡了。楚琴从房屋后侧跳下潜在暗处看了看,左边一间也是黑着灯,那里原是住着叶知月小姐。这次虽然夹进来个二小姐叶知音,想来却不至于为此挪了这三小姐,人家毕竟还是嫡出。再左边两间却都隐隐有亮光,楚琴暗喜今夜如此顺利真正出门大吉。那两间多半是叶知音与苏雪住着,如果黑灯瞎火要弄清谁是谁要找到那株芙蓉花可得费些劲,这时却是便宜了许多。
虽则这样想,楚琴还是十分小心的闪到第三间房窗外,侧身透过窗户缝向里边看。正对面是张小桌,桌边坐着两个女孩正在小声的说笑,看装扮像是两个丫鬟。小桌右侧是床,左侧是橱柜与梳妆台。越过小桌向后有两道帘,现下都钩起拉开了,可以看到前屋的桌椅橱格几案以及一面半开的镂花门。楚琴轻哧一声,叶家小姐的房间布置大体都是这个模样,只在具体摆设上有所不同,而这一间显然还只是个骨架,看着像旅店,辨不出身份。楚琴暗想按顺序这应该是那二小姐的房间,不过要待看过最后一间再来确定。
最后那间屋居然窗户大开,楚琴小心的潜到窗后竟是一眼便看见里边橱架上端放着一株半透明的芙蓉花。昏黄的烛光为其披上一层暖色,而任谁都不会怀疑那身姿属于清冷的水上仙子,绰约婉转晶莹剔透,看似温润柔媚却拒人千里。
楚琴正在惊叹这芙蓉着实雕琢的精妙,而就这么放着也实在太过随意,忽然一个声音划破沉静落在耳边:“是谁在外面?”
楚琴一惊,道是芙蓉开口说话了,却是这时才看见屋里有个女子。楚琴略一懊恼这样容易便达成目的竟使自己失了警惕,以致弄出动静来叫人发觉了,却随即起了另一个念头:既是被发现了何不进去靠近了看看呢,反正自己不偷不抢而那女子只是一人在屋内,看样子也还镇静,应当不会马上喊叫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慕名前来看看那株花而已。”楚琴说着跳进屋去,站在窗边看那女子反应,以确定是否需要暂时让她晕一会。女子原在床边坐着看书,此时已然起身回望她,竟是神色如常毫无惧意。
如此楚琴反倒惊诧起来,这就是传闻中那惊为天人的苏雪小姐么。但见她一双眼清亮柔和,两画眉轻盈浅淡,乌发白肤皆被烛光染得朦胧,亭亭然立着一派温婉自然,看着叫人极舒服,却是——楚琴微蹙上眉,传言果然夸大其词。她相貌固然百里挑一,加上神态气质便算千里挑一吧,却是当不得路人所夸。这样美人芃城里虽不多见,找出十个八个还是不在话下,哪里就算得倾城绝世呢。楚琴细细看她,却见她也在打量自己,这才恍然觉出有什么不对,不禁问道:“你,是苏雪小姐?”
知音从没见过这样张狂的盗贼,竟真的进了屋来还如此施施然端详自己。却见她眉目清秀细长,眸光清澈犀利,唇微欠饱满,颊略显瘦削,整张脸却是流光漫溢道不尽的灵动与高慢,夺目而叫人惊叹不已。知音原还存着个念头担心会是梅城来人寻自己,直到听她问到苏雪才安下心来,含笑道:“不,我叫叶知音。苏雪一会儿就回来。”
楚琴闻此不觉微微点了头,难怪,那苏雪只有十四岁,而叶知音已经十七了。楚琴抛开那些美人传说再去看她,竟发觉那浅浅笑容平白添给她几分灵气,眉眼的柔和之中竟还带着几分敏锐与活泼的神采,不觉又惊奇了一回,竟是将那厨架上的芙蓉花丢在脑后了。
知音自己也做过这种深更半夜入人房舍翻箱倒柜的事,有心放过她这次。却见她毫无顾忌的只站在那儿看自己,不禁担心苏雪她们回来不好收拾,知音略一思量便褪下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递给她,道:“那株芙蓉是雪儿父亲留给她的,我不能让你拿去。这只镯子虽然没有那样珍贵多少也有些价值,你拿了这个也算没白来一趟,赶紧走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隐隐的嘈杂之声。知音知道苏雪洗浴回来了,伴她的还有张妈妈和紫玉。再看眼前的不速之客听了自己的话却是眉梢一挑明显不愿就此回去,知音不觉蹙上眉神色认真:“你再不走定然把事情闹大,徒添麻烦也带不走那花。”
楚琴也听出有人过来,没有时间不满她终究把自己当成匪类,最后瞪了她一眼竟是鬼使神差的接了镯子跳窗而出。
知音顾不得她有什么不满,只庆幸及时撵了她去,虽然没能去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