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会飞的面包

2、初遇（一）

　　江南九月的天总是很蓝，如同幕布上描摹下的碎花。行李勉强精简到可以在22寸的行李箱放下。
　　大大小小的袋子好几个装满了零食，夏陌偷偷留了几个袋子在车后座上。
　　喧嚣的人群层层叠叠，行李箱连同行人横七歪八的倒在地上。
　　“不好意思，我的车快开了，可以让我先进去吗？”拉扯着两个蛇皮袋的妇人捧着尴尬的笑小心翼翼地询问，不难看出脸上褶皱的纹路里蕴藏的焦急。
　　挽着LV包包的女人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皱着眉头厌恶的离远了一些，细尖的高跟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谁的车不开啊，早干嘛去了。”
　　妇人似是觉察出女人的厌弃，更是局促的搓着手中的袋角，“可是”
　　“扑哧”一声突兀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对峙，“对不起，对不起”夏陌吐了吐舌头，“奶奶，你排我这里吧，我妈妈去帮我买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找找看。”
　　没等人群回过神，夏陌已快步离开了队列。
　　“谢谢”，“真是”
　　杂七杂八的语音混在蛇皮袋与高跟鞋与地面的摩擦中淡出了耳际。
　　人群中的大部分已经过了乐于助人的年纪。也过了看到善意就肃然起敬的年纪。
　　顾云胜抬头的时候就只能看到那个长发及腰的女孩远去的背影，宽大双肩包随着动作不住的下滑，她索性把包从背上卸下来放在手里提着。
　　背过人群的夏陌伸手扇了扇开始散发热气的脸颊，她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笑出声，只是突然发现LV的Logo有问题，就突然想到同学的口头禅“这个B装的好”，一不留神笑声就溢出唇角。
　　想到这，夏陌心情无端低落下来。高考一别，再见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一场考试，考散了一群人。她甩甩头发，把难过的气息甩出头脑，马上要出发了，不能让母亲误会自己是因为不想离家才难过。不能让妈妈担心。
　　单纯的少女。

　　无论多少次离家，母亲依旧把你当作一无是处的孩童。被絮叨了一路的夏陌勉强控制自己不耐烦的神色。
　　“陌陌，别和陌生人说话，别和陌生人走。”
　　“嗯。”
　　“下了高铁就找直接走，别瞎逛，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
　　“不行不行，我还是送你过去吧，你等等，我去买票。”母亲终于还是不放心，一拍额头就想去售票口买票。
　　“欸，妈，”夏陌赶紧拉住母亲，“你别忙活了，马上就检票了。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高铁，也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
　　“怎么丢不了。”母亲越想越着急，“最近女大学生失联的报道还少啊，你上点心，别让我担心。”

　　候车大厅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这个角落的离别。见惯了离别的人总是能在心上长出厚厚的铠甲，护住一次次背影的尖锐。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太过容易做出离家的决定，然后用自己整个后半生做回家的决定。
　　我们走的太快，忘了回头看看，检票口之外的忐忑。

　　顾云胜靠在行李上看着手机打发时间，20岁之后的离家再也没有亲友的送行，早就习惯一个人一个行李箱就是半年光阴。
　　其实今年已经是例外了，本应昨天就返校却因为女友的突然回国拖延了日子。
　　“你出国读博吧，窝在那个小小的城市，就算你天赋过人又怎样，国内的医患现状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多。”
　　“再说吧，我还在实习，考博的打算还没具体规划。”
　　“那你，你圣诞可以回来吗？我回国，我们一起过圣诞？”
　　“实习生哪那么好请假，你来回一次也不方便，算了吧。”
　　“那你寒假来美国旅游吧”
　　“到时候再说，有课题研究就没时间过去。现在说还是太早了。”

　　“你明知道的，只要你向我迈出一小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都可以向着你飞奔过去，可是你就是不愿意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一点点。哪怕是一小步，一小步你都不愿意。”
　　“顾云胜，我真是受够了你的理智。”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规划过有我的未来”
　　“云胜，我不想和你吵架了，我们都静一静，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顾云胜转了转手机，又想起昨天女友在自己面前无可奈何到歇斯底里。
　　自从女友出国，自己选择国内的大学起就开始了漫长的异国恋。异国恋考验的太多，大家都是初尝爱情甜蜜的少年，起初还能心平气和的蜜里调油，为通讯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可是13小时的时差不是次次你晚睡我早起就能一劳永逸的。彼此开始疲惫每天定时的视频与电话。一次次沟通开始暴露出眼角眉梢的疲惫。
　　温柔的，可爱的，害羞的少女在大半个地球的跨度下成了理智的，帅气的，独当一面的女子。彼此白天黑夜颠倒，春夏秋冬互换。不知从哪一天起，曾经懂事的女孩变得歇斯底里，变得仿佛直接由青春期过渡到更年期。彼此理解不了的苦衷，彼此理解不了所谓为了对方好的安排。
　　解释不了为什么非要在国内发展就如同了解不了国外的生活到底比国内好在哪里彼此早已看不懂所学，怎么能了解医学怎么发展才有希望。

　　异国恋真的是辛苦。摆在彼此面前的已经不是从这幢教学楼到那幢教学楼的距离，也不是牵牵手就以为能永远的错觉。
　　每一次明明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事多半会发展到分手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彼此看不见表情看不见动作，时空的交错模糊了未来的可能。
　　你不再满足视频通话，我不再满足消息秒回。
　　我担心你被异域缭乱了眼界，你害怕我经不住诱惑。
　　彼此的患得患失衍生出无穷问题。距离，现实，未来，每一样都避无可避的横梗在异国的情侣之间。

　　不是一次妥协就能换来天长地久，顾云胜头疼的扶着自己的额头。
　　这样的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的成长速度来不及赶上她的期待。
　　因为曾经设想的太过美好，如今面对现实就有多凌厉。
　　自己不再是17岁时第一次牵女孩子手就会脸红心跳的毛头小子了，女友也不再是举手投足都是粉色的小姑娘，光阴的利剑在彼此身上刻下不可逆转的痕迹。眉清目秀变成棱角分明，面若桃花成了歇斯底里。
　　可是，无论如何，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还喜欢她，还是不舍得让这份感情画上句点。
　　哪怕感情飘摇，也不舍得让它夭折。
　　“汶汶，我会考虑出国的事情。还有，我爱你。”
　　还是自己妥协了，顾云胜把手机装回口袋，低低的笑出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陈汶在手机那头先是惊讶然后红起脸的样子。
　　一如当年17岁的她，在校园的樱花树下，微风吹拂，裙摆微摆。少年低头勾过女孩的手指，手心包裹着温暖，在她额头蜻蜓点水的一吻就让女孩的耳廓泛起了粉红。
　　樱花纷纷扬扬的散落，成为人迹罕至的校园一景。

　　“哎呀，不要这样啦。”
　　恍惚间顾云胜仿佛听到女友撒娇的声音，他回头看却是刚刚那个善良的女孩趴在妈妈耳边说悄悄话。
　　她弯着眉毛，披肩长发从背上滑落，刚好遮住了她的神色以及不知她母亲说了什么而引起的渐渐充血的耳廓。
　　也是，顾云胜在心里点点头。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看到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友了。24岁的女友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年少离家出国求学的她早就不会趴在母亲耳边说悄悄话了。同样的，异国恋也让她失去了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机会，面临选择的彼此在见面时总是冲突多过温馨。
　　自己又从来不会哄人不善表达，好友曾经下过“如果不是你长着这张招桃花的脸，你绝对找不着女朋友”的定义。那时的女友钩着自己的臂弯，弯起的眉眼冲自己甜甜一笑然后冲自己好友毫不客气地横眉竖眼：“所以你找不到女朋友咯。”护短的女朋友那点脾气好像不是空穴来风吧。

　　“陌陌，记住了，谈恋爱可以，但一定要保持一定距离。”妈妈自从夏陌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曾无数次的后悔，放任夏陌选择了异地的高校。她担心夏陌找了异地的男友就再也不愿意回到生长起来的土地。
　　“放心啦，我暂时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 夏陌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搂过母亲的脖子，用脸颊蹭脸颊。
　　眼看母亲的眼眶开始泛红，夏陌爽快的直起身子:“啊!妈妈，我要检票了，就这样吧，拜拜拜拜~”
　　她直直的冲检票口奔去，没敢回头，怕回头就是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