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阳光》三叶小屋

11、原来

　　冬月深深的呼吸，控制着鼻间的酸涩，努力的说道：“不值得的，袁浩，你配得起一个更好的女孩子，真心爱你的，只对你一个人好的女孩子。”
　　“不，你值得的，”袁浩又笑了，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冬月，你从来不问我的事，我的职业、家庭、朋友，一切的一切，我不说的你统统不问，所以你一定猜不到，我们为什么会见面？”
　　为什么会见面？冬月疑惑的看着袁浩，回忆着初次见面的情景，是公司的周年庆祝酒会吧？今年是公司创立十周年，所以搞了个业内的小型聚会，还让每个员工准备了作品，布置成了画展长廊，自己准备了一幅风景画，依稀记得是一幅大漠夕阳，还记得当时她正帮忙布置画展，就听到一个人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尹冬月，这名字还真奇怪，是冬天的月亮么？还是冬天的月子啊？”周围稀疏的人群里传出几声低笑。冬月有点无奈，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解释自己名字的。
　　“画也很奇怪嘛，”袁浩装模作样的摸着自己的下巴，“不是公司周年庆么？画什么风景啊，还夕阳，是煞风景吧，”说着还砸了咂嘴巴，惋惜的很似的。
　　冬月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么？
　　“不懂欣赏就别在这丢人，”小敏听不下去了，不理一边使劲拉自己的冬月，气冲冲地说道，“夕阳怎么了，夕阳还无限好呢，牛嚼牡丹！”
　　“是啊，可惜近黄昏嘛，”袁浩一听有人接茬，更来劲儿了，气得小敏直翻白眼。
　　“这位先生，关于作品如果还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找个机会交流一下，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冬月无奈的走到袁浩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这幅画的作者，我叫尹冬月，您好。”
　　“你就是尹冬月？”袁浩带点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娇小的女孩儿，明明很瘦弱，气质却镇定而淡漠，让人不能轻侮……
　　“你一直以为那是个偶然吧？”袁浩的声音拉回了冬月的思绪，“其实，你和我根本是两条平行线，本来永不可能有交集，所以那个见面自然也不是偶然，”看着冬月难以置信的表情，袁浩却再笑不出来，只是轻轻说道，“是我去找你的，也不能说是找你，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因我姐姐的死而活了下来的女人，长的什么样子……”
　　冬月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巨响，她怎么都没想过自己和袁浩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缘分，原来袁浩的姐姐就是捐赠肾脏给自己的人么？原来他们是这样相识的么？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总会觉得袁浩像个弟弟么？原来她和袁浩早在五年前的手术台上就已经结下了这麻般纠结的缘分了么……
　　“那个女孩是在加拿大……”冬月听着自己干涩的声音，感觉却像从别人的嗓子里发出似的不真实。
　　“嗯，因为姐姐很早就离家出走了，”袁浩顿了顿，他们点的菜来了，待服务生离去，俩人却谁也没有动筷。冬月似乎仍在反应这个惊人的消息，所以并不说话，袁浩好像也在整理思路，因为他实在不是个习惯讲述的人，不过事情既然开了头总要交待结尾，所以没等冬月再开口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姐姐比我大很多，有七八岁吧，小时候我家条件很不好，姐姐吃了很多苦，后来我爸就进了□□，因为实在活不下去，所以就干起了卖命的行当，”看着冬月再次瞪圆的眼睛，袁浩有点不好意思，“是你没有问嘛，又不是我故意隐瞒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冬月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表情了—_—|||
　　“反正，我懂事起，我家就干这个行当了，而且我爸这人够狠，没过几年还闯出了点名号，成了老大，那时候姐姐也有快二十了吧，就一直劝我爸漂白，认为□□不是正经营生，可是我爸手下几百号人靠这行吃饭的，哪是说停就能停的，结果有一次他们俩大吵了一架，姐姐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你家人没去找过她？”也许是承接了那个女孩的生命吧，冬月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女孩当时的失望、无助与伤心，毕竟是最亲的家人，怎可能是轻易放得下的。
　　“找过，我爸还让人偷偷跟着她，怕仇家找她麻烦，可是没多久她就办了出国留学，我爸再厉害也管不到大洋彼岸去，所以也就断了消息了。”
　　冬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虽然袁浩口气淡淡的，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儿，可是冬月知道他和姐姐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否则不会特意跑去找自己，只因为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还有那时刁难的口气，恐怕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对她隐隐的敌意吧，因为她是靠那位姐姐的死而活下来的幸运儿……
　　“再得到关于她的消息，就是死亡通知书了，”袁浩向后靠了靠，仰头看着天花板，“有那么一种情况，你知道了一个人的死讯，只是这个死讯已经迟了五年，五年后的人再去替五年前的那一场死别而痛哭流涕，会不会很可笑……”
　　好一会儿，袁浩才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我和姐姐相处的记忆不是很多，所以接到那个通知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忽然想到小时侯很爱吃的烤地瓜，那时姐姐总会在放学后买一个热乎乎的地瓜焐在怀里，带回家给我吃，又暖又甜，结果那天就真的跑出去买了一个，可是感觉不怎么甜，想要焐在怀里，又太烫了，焐一会儿就得换个地方，最后干脆扔掉了，焐暖了给谁吃呢？”
　　冬月再忍不住，泪水轻轻滴在没打开的餐巾上，慢慢晕开，像一朵朵染了色的彼岸花。
　　“是好奇吧，”看着冬月的泪水，袁浩不太熟练的转了话题，“我有点想知道姐姐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的，就找了个私家侦探帮我调查，要不说外国什么玩意儿都先进，连私家侦探效率都高，我看调查资料上写我姐姐作了器官捐赠，就想让他们再查查受赠者的信息，没想到人家直接就把你的资料给我了，说是免费服务，算买一赠一了，”袁浩好笑的看着冬月，“没想到吧，你还被赠送了一回。”
　　“袁浩……”声音颤的厉害，冬月说不下去了，眼睛本想看着袁浩，泪水却大滴大滴的滑了下来。
　　“冬月，别这样，我挺好的，”袁浩不自觉地伸手想替冬月擦去眼泪，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硬生生收了回来，拳头攥得骨节隐隐泛白，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真的，我挺好的，尤其认识了你，我就觉得我姐的肾脏没浪费，”想想自己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好听，袁浩皱了皱眉毛，可说也说了，收不回来了，索性就继续吧。
　　“冬月，说实话，你这人真不怎么可爱，以前追我的女孩多了去了，有爱我钱的，也有爱我这人的，漂亮的也有，内秀的也不少，还有搞另类故意不搭理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注意她们，不过你却和她们都不一样，你是压根不把我当一回事儿，”袁浩摆出一幅无辜的表情，哀怨的看着冬月，“我就奇怪，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呢？”
　　冬月有点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其实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袁浩显然也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现在知道了，因为你的眼里、心里只放得下那一个人，所以你根本看不到我，我的人、我的心你统统看不到……”
　　究竟还是忍不住，袁浩拿了餐巾纸，轻轻截住不断滚落的泪珠，怎么会有这么多泪水阿？亏他费尽心机想要讲得开心一点，俏皮一点，怎么还是哭了呢？还哭得这么一发而不可收拾……
　　“冬月，真的没关系，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想守护你，只是守护而已，不只是为了爱情，还有亲情，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你弟弟么？那么我就做你的弟弟，我不会让你伤心，让你烦恼，让你痛苦，我只是静静的守在你身边，等待你说的那个比你还要好的女孩出现，然后看着你幸福的活着，我也幸福的过一辈子，这样多好，是不是？”
　　“所以，你要记住，我就在你的身后，如果你伤心了、烦恼了、痛苦了或者累了，你就回头看看，我准在你的附近，在你伸伸手就碰得到的地方，只是这样而已，好不好？”
　　轻轻点头，冬月不知道除了点头她还能做什么，无论对错，无关情爱，此刻她只是无法再拒绝这样挚热真诚的心灵，仿佛火焰燃烧般，让她的灵魂都在轻颤，也许她终会后悔吧，错过这样的感情，错过这样的男人……
　　有那么一阵子，俩个人就默然相对，各自想着心事，冬月以前从未关心过袁浩的生活，可是现在，她不自觉地设想着袁浩的未来，难道他也要踏上他父亲的路，一辈子在砍砍杀杀中生活？不行，她有点理解那位姐姐的想法了，她不要自己的亲人生活在危机中，整日提心吊胆，她不要，她也不能看着袁浩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可是该怎么说？不待思考，话已经说了出来，“你以后打算……”
　　看着冬月欲言又止的模样，袁浩真的有点开心，第一次吧？冬月主动问他的打算，虽然仅仅出于亲情，可同样让他感觉温暖，“放心吧，既然是姐姐生前的意愿，我自然会努力的，我已经和爸爸谈过了，虽然不能立马转入正行，可是□□漂白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已经申请设立了一个保全公司，有愿意转入正行的兄弟就安排进公司工作，地盘上的事只能慢慢来，好多方面的关系需要平衡，不过我们只要自保就好，所以也不会很头痛，只不过一切都需要时间，急不得。”
　　“会不会有危险？”这方面的知识冬月是一穷二白，连电影都没看过两部。
　　“不用担心，我爸从来不让我介入他的生意，我只是负责漂白后的事儿，所以没什么危险的。”并不是全部的事实，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要多少时间都没关系，只要你和你的家人都没事儿就好……”
　　“放心吧，罗嗦，”袁浩作了个鬼脸，结束话题，转而看看一桌完全冷掉的食物，“怎么办，咱们是再点一桌还是换一家啊？”
　　冬月早就没了胃口，可是袁浩也什么都没吃呢，肯定是饿了吧，正想着电话却响了起来，杨光的号码，冬月不自然的看了看袁浩，袁浩却浑然不觉，只是招呼服务生点菜。
　　“你在外面？”杨光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估计是还在加班。
　　“嗯，你还没下班？”犹豫，要告诉他自己和袁浩在一起么？
　　“快完事儿了，你还要多久？我完事了直接去接你？”
　　“正吃饭呢，不知道还要多久。”说还是不说呢，不应该隐瞒吧，毕竟自己和袁浩又没有怎么样，干嘛跟见不得人似的。
　　“噢，那你好了给我打电话吧，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杨光……”冬月忽然觉得自己真不怎么样，这么不怎么样的自己何其幸运碰到了这么好的两个男人啊，“我和袁浩吃饭呢，吃完了给你打电话。”
　　“……”杨光愣了愣，轻轻说了句“那我等你电话。”
　　冬月收线，看到袁浩有点怔愣的表情，刚刚上扬的心情又有点沉甸甸的，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虽然袁浩不停的没话找话说，可是冬月知道他也一样的心不在焉。直到在餐厅门口看见杨光的车子，袁浩才安静了下来。
　　互相打了招呼，两个男人的眼神都有点别扭，冬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匆匆道别，临上车，袁浩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有点低，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和任性，愣了愣，看向还站在餐厅门口的人影，有点远，看不清表情，怎么总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呢？冬月有点懊恼，然后就听见袁浩轻轻地说，“……没事，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好……”
　　倒后镜里，冬月看着那个人影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不见，惆怅的情绪淡淡的弥漫开来。
　　杨光开着车，天色虽然暗了，可依然看得出冬月脸上的泪痕，她和袁浩之间……烦躁的抓紧了方向盘。
　　慢慢的靠在杨光的肩上，感觉着他渐渐放松的身体，冬月轻轻闭上了眼睛，凄凄的呢喃，“谢谢……谢谢你什么都没有问……”
　　杨光忍不住挑了下眉，心中暗骂，狡猾的家伙，这么一说，他岂不是想问都不能问了？！
　　冬月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低低的说道，“他是弟弟，最好最好的弟弟……”
　　弟弟？杨光撇撇嘴，十足暧昧的字眼，他看你那眼神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么？气愤！！
　　“杨光……我今天知道了好多好多事儿……原来还有那样的一个原来呢……”鼻子又开始有点酸酸的，冬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感受着杨光身上传来的温度还有令人安心的气息……
　　杨光无奈的握住冬月有点冰的手，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女人是他的魔咒，就算怀疑、就算不安，也不忍苛责，不忍看她落泪，就这样吧，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吧，关于弟弟的故事，关于弟弟的那个原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