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GIRL》林间晚夕

7、第六章

　　千惠不在了以后，我十分伤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拿出幸村君的照片，看着看着，心里就会好一些，没有那么难过了。我发现和幸村君有关的一切，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心变得暖暖的。
　　——奈奈在信中如是写到

　　【第六章】第二颗纽扣

　　冬天过去后，奈奈升上了五年级，怀着对千惠逝去的悲伤，变得有些沉默，却对幸村更加着迷了，就像中了什么法术一般，脑中无时无刻不是幸村的影子。可以看到幸村时，就跟着在其他女生后面兴奋地眺望；看不见时，要么就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那张模糊的背影照片静静地瞧着，要么就坐在位上望向窗外发呆，想着幸村这个时候是在球场上打球还是在教室听课呢？
　　即便是后援团的积极分子，从四年级遇见幸村后，奈奈仍还未和幸村说过一句话。每次见到幸村时，无论是在网球场还是在学校其他地方，旁边都围了一堆人，奈奈只能踮起脚尖从人潮的缝隙中努力地打望，再注视着幸村从自己的视线中一点一点消失。
　　奈奈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有一天能有和他说话的机会，会是在怎样的情景之下呢？是在一个偶然的课间，自己和他擦身而过？亦或是站在网球场外时，不小心被一颗网球砸到了脑袋？那么，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呢？“早安”？或者“你好”？

　　“如果我被网球砸中了脑袋，摔倒在地上，幸村君跑出来问我‘没事吧’，然后将我扶起来。”奈奈幸福地遐想着，面带甜甜的笑容喃喃道，“那么我就对幸村君说‘谢谢你’！嘻嘻！”

　　奈奈每天脑中都会有好多种关于此类的幻想。不过遗憾的是，后来证明，没有一种是正确的。因为奈奈对幸村说的第一句话其实是：对不起。
　　地点不在走廊、教室、体育馆、网球场、图书馆……而在教师办公室。
　　时间是一次数学测验一周后，奈奈被数学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奈奈一走进办公室，当即傻眼。幸村正站在数学老师旁边，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这张应该是你的试卷吧……”
　　数学老师拿着一张字迹混乱，满是红叉叉的试卷对奈奈道。
　　奈奈一瞧，那正是自己做得一团糟的数学试卷，不过班级姓名处歪歪扭扭地写着：

　　六年级C班幸村精市

　　数学老师又拿起另一张字迹工整，上面同样写着“六年级C班幸村精市”的满分试卷，长长叹了口气：“呀咧呀咧，吓我一跳，我就说幸村怎么会跑去做五年级的试卷，还做得一团糟……”
　　奈奈眨眨眼，瞅着老师手中的两张试卷呆愣半晌，瞬间惊慌失措地对着幸村一个劲地鞠躬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之后，奈奈被数学老师罚在办公室里，将试卷重新做了一遍。“五年级的山口奈奈把自己的试卷写上了六年级幸村的名字”也变为全校的一时笑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奈奈低着头十分委屈地小声道。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写成了幸村的名字和班级。
　　“幸村君会不会讨厌我呢？”
　　这是目前奈奈最担心的问题。
　　长岛妙子拍着奈奈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每天都会有好多女生想着花样接近幸村前辈。像这种事，估计幸村前辈早就忘了，不会在意的！”
　　“这样啊……”奈奈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下次得换个方法吸引幸村前辈的注意啊，奈奈！”长岛妙子忍俊不禁道，“像这种方式，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奈奈哭丧着脸，虽然解释过很多次，却没几人真的听进去。

　　“对不起，幸村君……”
　　回家后，奈奈一个人坐在小花坛旁，对着幸村的照片自言自语。
　　尼欧跑了过来，坐在奈奈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奈奈。
　　奈奈依旧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过去所有有关第一次和幸村说话的幻想全部打破，换来的只是一张错得一塌糊涂的数学试卷，而且还被幸村看到了。
　　“幸村君应该很快就忘了吧……应该就像长岛说的那样不会记得的吧……千万，千万别记得啊……”
　　奈奈望着天上的云彩默默祈祷着，虽然希望幸村赶快忘记和自己第一次面对面的情景，心里又同时感到酸酸的，一丝说不清的惆怅缠绕心头。

　　“不会记得的，不会记得的……”奈奈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仍像往常一样，跟着后援团的女生们去看幸村的练习，当看到幸村一切如旧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改变时，奈奈心里暗暗庆幸，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回到了自己往常的生活。
　　渐渐地，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小小的“错误”，除了听到“山口奈奈”时会觉得有些耳熟，挠着脑袋想一阵，恍然大悟道：“哦，那个试卷写错名字的山口奈奈啊。”再无其他。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幸村依然是那个众人瞩目的天才少年，奈奈依然是那个每天跟在众多女生后面，透过人群眺望的女孩。
　　……
　　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总在我眼前，
　　我总在你身后。
　　隔着人海，将身影淹没。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奈奈不记得了。
　　只知道每天远远观望，
　　就是最快乐的时刻。
　　……
　　樱花树枝上嫩芽变成了绿叶，蝉趴在树上低鸣。
　　网球部迎来了令人激动的总决赛。
　　决赛当天，强烈的阳光照得球场碧绿晃眼，场内座无虚席，观看决赛的人群将球场外围了一圈又一圈。
　　当幸村出场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奈奈穿着浣熊装，因为没赶上公交迟到了一会儿，便再也挤不进人群，只得站在场外，取下头套，伸着脖子观望。
　　“哪怕看到一丁点幸村君的身影也好啊！”
　　奈奈内心十分焦急，徘徊在欢呼的人群边，忽然被混乱的人流一推，“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好在穿着厚厚的浣熊装，并不是很疼。
　　“你没事吧？”
　　一急促的女声传到奈奈耳朵里。
　　奈奈抬起头，见眼前站着一位穿着白色短袖运动服，戴着白色网球帽，梳着一头马尾辫的女孩跑过来，迅速将自己扶了起来。
　　“这里人很多，得小心啊。”那女孩一边说，一边帮奈奈拍去身上的尘土。
　　奈奈起身站稳，打量着旁边的女孩：浅棕色的皮肤，十分健美的身躯，眉宇间却透着温和可亲的感觉，背着一个深蓝色的网球包。
　　“你没事吧？”那女孩关切地问道。
　　奈奈摇摇头，感激道：“谢……谢谢！”
　　那女孩遂微笑道：“那就好，一定要注意啊！”
　　奈奈点点头，向那女孩招招手，又回身去关注幸村的比赛。
　　“清原！”
　　这时另一位背着网球包，留着一头短发的女孩走过来。
　　刚刚把奈奈扶起来的女孩清原听到叫声，转过头向对面挥手。
　　“男子网球部的人气真是高得逆天啊……”那位短发女孩缓缓走到清原身边，无奈道，“我们女子网球部如果也能来个又漂亮又天才的球员就好了。”
　　清原不禁一笑。
　　短发女孩忽然反应过来，对清原摆手道：“当然，不是说清原你不漂亮啊！比起普通人，清原你已经算得上好看了！”
　　那短发女孩正是南湘南小学女子网球部的副部长六年级的竹内里奈，另一位乃是新近的五年级正选球员——清原泉子。
　　清原泉子噗嗤一笑：“我明白，前辈不用解释的。”
　　周围的人潮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清原泉子撇过头，见刚刚跌倒在地上的那位穿着奇怪浣熊装的女孩此刻站在花坛的台阶上，手扶着旁边一颗大树干，垫着脚尖，满脸的灿烂兴奋。
　　“那人是……”清原泉子指了指奈奈。
　　竹内里奈抬眼道：“啊？哦，她啊……是五年级E班的山口奈奈，前段时间把自己的数学试卷写成了幸村精市的名字。”
　　“诶？”清原泉子奇道，“竟然会有这种事？”
　　竹内里奈点头道：“清原你才转学过来所以不清楚，那时可是全校都在传这个笑话呢！”
　　“这样啊……”
　　清原泉子又朝奈奈望去，静静地注视着奈奈站在花坛上满头大汗的面庞和穿着笨重的浣熊装蹦蹦跳跳的身影，苦涩地微微一笑。

　　炙热的夏天在决赛毫无悬念的优胜之后，慢慢拉上序幕。
　　秋天再次来临，奈奈趴在窗前看着片片飘落的金色落叶，想起了一年之前自己在落叶堆里第一次见到幸村的情景，那枚指南针一直放在奈奈的书包内侧。
　　“吶，听说了吗？立海大附属中学昨天好像来人了！”
　　旁边长岛妙子几个女生大声议论着：
　　“诶？立海大？不会是冲着幸村前辈来的吧？”
　　“一定是啊，立海大可是网球名门学校啊！像幸村前辈这样毫无败绩的天才球员，肯定不会放过的！”
　　“说不定幸村前辈已经被立海大内定了呢。”
　　“唉……一想到幸村前辈要毕业了，就好寂寞啊……”
　　奈奈在一旁静静听着，内心一阵波涛汹涌，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幸村要毕业了。

　　“那我之后不是见不到幸村君了吗？”
　　奈奈心里阵阵恐慌，开始每天更加珍惜可以见到幸村的时间。期盼着秋天永远不要过去，幸村毕业的那天永远不要到来，但时光偏偏是个永远不会听从任何人祷告的任性家伙。
　　是以，当奈奈看见树叶渐渐落光，枝桠上堆积着白雪的时候，难过得好几次差点哭出来。
　　第三学期数着数着也快结束，奈奈变得越来越焦虑，连饭都有点吃不下了。
　　2月14日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每个女孩精心准备巧克送给心仪的那个人；男孩则暗自期盼自己可以收到心里那个女孩的巧克力。
　　奈奈提前了一周的时间，用自己从詹姆斯那里挣来的打扫楼道的钱买了一小块心形巧克力，用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记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在情人节的早上，一到课间，就双手捧着巧克力盒小跑到六年级幸村的教室门口。
　　可是每次去的时候，六年级C班的门口总是聚满了送巧克力的女生，奈奈总被挤到门外，傻在原地。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奈奈都没有找到将巧克力送给幸村的机会，而现在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后，送巧克力的人潮依然有增无减。

　　“啊……”奈奈看着捧着巧克力拥挤在走廊上的人群，茫然地不知所措，像被连续打击没了气的皮球，脑中一片空白。
　　“在学校不行的话，放学的路上总有机会！”
　　奈奈回过神，见上次在决赛场外扶起自己的那个女孩站在旁边。奈奈诧异地眨眨眼。
　　清原泉子微笑地柔声道：“大不了放学后一路跟着他，这样怎么都能将巧克力给他，对不对？”
　　奈奈一愣，仔细想了想，立时鼓起信心点头道：“嗯！”
　　清原泉子颔首一笑，握拳给奈奈打气道：“加油哦！”
　　“嗯！”奈奈使劲点头，感动地望着清原泉子，“谢谢你！”
　　清原泉子摇摇头，向奈奈告别离开。

　　出了校门口，仍有女生陆续跑来。奈奈小跑在后面，跟着幸村经过街道、红绿灯，路过一间间店铺。
　　金乌渐落，房屋和地面铺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夕晖。奈奈一直跟到一处住宅小区内，此时幸村的身旁终于没人了，奈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兴冲冲地加快速度跑上去。
　　刚经过一个路口正欲右拐的幸村听到身后的跑步声霎时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头，见一个小女孩捧着一个小盒子向自己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一两米处。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发丝反射着轻微的黄晕的光泽。她喘着气，缓缓抬起头和自己对视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鼓起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抬起脚向自己一点一点走来，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一个小小的巧克力盒捧到自己面前，露出紧张而期盼的目光。
　　幸村瞧了瞧巧克力，对奈奈道：“这是……给我的吗？”
　　奈奈轻轻点头。
　　幸村接过巧克力道了声“谢谢”，将其放到手提的纸袋中。
　　奈奈这才瞥见那纸袋中满满装的全是一盒盒巧克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么……告辞了。”
　　说罢，幸村转身向前走去。
　　奈奈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幸村的背影。
　　“幸……幸村君！”
　　幸村顿住脚，再次回身。
　　奈奈小跑到幸村面前，迟疑半晌，用圆圆小脸上那双乌黑明亮的小眼睛凝视着幸村，怯怯道：“幸村君毕业后是去立海大吗？”
　　幸村微感诧异：“嗯，是这样。”
　　奈奈面露悲伤，垂头无声。幸村静静站在奈奈面前，也不发一言。
　　“那……那……”
　　奈奈局促地抬起头，望着幸村惴惴不安道：“那我……能去立海大见幸村君吗？”
　　“诶？”
　　幸村霎时语塞，思索了一会儿，徐徐道：“哦……嗯。”
　　“可以吗？！”
　　奈奈眼眸闪着光彩，惊喜道。
　　幸村迟愣了一阵，慢慢点了一下头：“嗯。”
　　奈奈深吸一口气，面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两湾月牙。
　　“谢谢！”
　　奈奈深鞠了一躬，向幸村腼腆地嘻嘻一笑，转身开心地在夕阳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幸村望了一眼奈奈跑跳的背影，低下头看着自己校服上的南湘南小学校徽，忽觉有些愁绪，迈开步朝家门走去。

　　三月，樱花在枝头开出淡淡粉色的花蕾。
　　毕业典礼在南湘南小学的礼堂里如期举行。
　　音响播放着熟悉的校歌，校长站在讲台前致辞，为每位毕业生颁发证书。

　　“六年级C班，幸村精市！”

　　奈奈踮起脚尖，注视着幸村走上台。

　　“祝贺你！”

　　幸村从校长手里的毕业证书，深鞠躬后，缓缓走下台。奈奈伸着脖子，想着现在能多看一眼幸村，就多看一眼。

　　典礼结束后，一众毕业生聚集在校园广场上合影留念。
　　风偶尔从枝头上吹落几片淡粉色的樱花花瓣，飘在人们身侧。
　　女生站在毕业的男生面前，想要其校服上第二颗纽扣。幸村旁边更是围着许多胆大的女生，上前索要纽扣：
　　“幸村前辈，能把你校服上第二颗纽扣给我吗？”
　　“我一直都很喜欢幸村前辈，希望能得到前辈您的第二颗纽扣，可以吗？”
　　……
　　奈奈站在樱花树旁，一直望着幸村，念及这是最后一次能在这个校园里看见幸村了，心里酸酸的，胸口有些憋闷。
　　“幸村前辈真是超受欢迎啊，这么多女生都想要他的第二颗纽扣。”
　　耳边忽然响起一温和的女声。
　　奈奈撇过头，发现是上次帮自己的那位女生站在旁边，惊奇道：“你是？”
　　“五年B班，清原泉子。”
　　那女生笑着道：“山口同学还记得我吗？”
　　奈奈使劲点头：“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清原泉子点头道，“很久以前就听人说了。”
　　“这样啊……”奈奈喃喃道。
　　清原泉子望向不远处围着幸村要纽扣的女生们，长叹了口气：“不过看来，幸村前辈完全不准备把第二颗纽扣给任何人啊……”
　　奈奈微皱着眉头，疑惑道：“为什么一定得要第二颗纽扣呢？”
　　“因为那是最特别的一颗啊。”清原泉子道。
　　“啊？”奈奈脑袋一歪，更加困惑。
　　清原泉子微微一笑，轻抚着心口，看着奈奈一字一句缓缓道：
　　“第二颗是离心脏最近的一颗纽扣！”
　　奈奈一怔，恍然大悟地微张着嘴。
　　“校服是每天都穿在身上的，每时每刻都陪伴着那个人。而离心脏最近的那颗纽扣，据说便承载着那个人日日夜夜的梦想和悲欢喜乐的心情，如果得到那颗纽扣的话，就代表对方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情感交托到自己手中……”
　　清原泉子眉尖微蹙，对奈奈浅浅一笑：
　　“所以，对某个特定的人来说，那是一颗世界上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纽扣啊！”
　　奈奈呆呆地点了点头，用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上。那温热的地方，仍然像从前一样“怦怦”跳动，却好似又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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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那天，幸村直到最后都没把第二颗纽扣给任何人。
　　奈奈一直悄悄跟在幸村身后，当其身影消失在校门口那一瞬，奈奈感到心头似有一道凉风拂过，伫立良久，两道热热的液体涌出眼眶，顺着面颊流下。
　　身侧几点花雨飘洒，枝头的樱花开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