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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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世上所有平凡可爱的女孩
前记：
就算是丑小鸭，也会有白天鹅的梦。
第一章我是山口奈奈
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这样一个午后：有着柔和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半透明的绿色枝叶上；鸟儿乱窜于枝头，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拂着白色的薄纱窗帘。
幸村站在窗前，白色的窗帘随风飘荡掩映着其有些苍白的面容，绿色的单薄病服使其身形看上去有些消瘦。
身后响起敲门声，幸村头微偏，面上的神色稍稍发生了一些变化。
“真田。”幸村瞧着站在最前面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子，以及其身后一众熟悉的身影，嘴角轻微上扬。
“最近感觉如何？”真田上前几步道。
幸村颔首，笑意中透出一丝伤感：“被安排下个星期进行第二次身体检查。”
“绝对没问题的！”丸井吹着泡泡糖，将手里拎着的蛋糕盒放在病房内的床头柜上。“是幸村你的话！”
“但是地区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切原伸着脑袋凑了过来，“部长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出赛吗？”
仁王霎时打断切原，用手压着其脑袋道：“地区赛而已，就算幸村不出场，我们也可以赢得优胜！”
“正是如此。”站在一旁的柳道，“安心接受治疗吧，幸村！”
幸村轻叹了口气，微笑道：“多谢了，大家。”
柳说罢，从背包内取出两叠厚厚的信封，放在病床边。
“唔，每周例行！”丸井瞧着像小山丘一样的信封道，“这周多少封？”
“47封。”柳道。
丸井深吸了口气，叹道：“厉害啊！虽然不在学校这么长时间，人气还是这么高，不愧是幸村！”
“为什么每周都要帮女生带这些没用的情书啊？”切原撅着嘴道，“完全是浪费部长的时间嘛！直接销毁了不是更好？”
“不能这样说啊，切原！”桑原正色道。
仁王点头道：“看不看是幸村的事，但我们必须把他人的心意传递到幸村这里。”
切原皱着眉有些不服气，俯下身，细瞧着那一堆情书，伸手随意翻了翻，道：
“啊，又是她！”
切原从一大堆情书中拿出一封粉红色封面，比其他情书足足厚了好几倍的情书，封面上用彩色蜡笔画了一个圆圆脑袋，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线的卡通女孩头像。旁边写着几个大字：给幸村君。字体并不是很好看，整个布局像歪来歪去的将要倾倒的大楼，但每一笔一划却都清晰明了，仿佛用了很多力气去将那每一横、每一竖仔细刻画。
丸井抬了抬眉道：“唔，又是小奈奈啊！”
“这是多少次了？”柳生用中指轻扶了一下镜框。
“自从这学期开学，一周一封，从未断过。”柳道。
仁王接过切原手中的情书，透过阳光瞅了瞅道：“每次都这么厚，至少有十几页吧。要看完得花一阵时间呢！”
幸村听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但是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也很不容易了，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桑原道。
丸井连连点头，笑着道：“没错没错！”
切原冷哼了一声，暗自嘀咕：“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为什么她会知道部长在这里住院啊？”
……
幸村君：
你好，我是一年D班的山口奈奈。我原来和你一样在南湘南小学读书，但是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我有一次把自己的试卷错写上了幸村君的名字，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然后在情人节送了一小盒巧克力给幸村君……
——奈奈在信中如是写到
……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奈奈正围坐在祖母身边，帮忙将晾干的衣物一件一件折叠整齐，祖母坐在靠窗的木椅上，胸前挂着一件十字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奈奈，露出慈爱的笑靥。白色的薄纱窗帘被风轻轻吹了起来。
“小星星，亮晶晶。
一闪一闪总不停。
似钻石，夜空明，
璀璨星光伴你行。
……”
奈奈一边叠衣服，一边用稚嫩的语调伊伊哇哇哼唱着。这是前些时候祖母教奈奈唱的曲子，从奈奈记事起，就和祖母生活在这十几平方米的公寓内。当时的奈奈并没觉得只有四十多岁的祖母却有满头鬓白的发丝和布满皱纹的面庞与双手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奈奈发现祖母经常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去外面买菜时走一小段路就直喘气，靠在路旁休息，仿佛很累的样子。
“没事的，奈奈，年纪大了，都是这样。”
祖母柔声道，轻抚着奈奈的脑袋。
奈奈眨眨眼，笑了起来，圆圆的面庞上一对小眼睛霎时眯成了两道月牙。
那时，奈奈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和祖母永远永远在一起。
直到之后的某个夜晚，当奈奈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时，厨房内忽然传出一阵尖锐的“乒乓”声，之后就没了声响。奈奈全身一震，呆愣了半晌，有些害怕地慢慢走到厨房门外，伸出脑袋向内探望，见祖母直立在原地，望着地上摔碎的碗筷神情愕然。
祖母发愣地瞧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猛然瞥见厨房门外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忙瞬间强笑道：“奈奈……”
奈奈直盯盯地望着祖母，眼中既害怕又好奇。
“刚刚不小心手滑了。”祖母缓缓道，“放心吧，奈奈，什么事都没有。”
虽是这样说着，又过了几天，祖母便累得躺在床上。
奈奈端着水来到祖母床边，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这时门铃响起。
奈奈跑到玄关，一开门，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戴着眼镜的外国中年男子，高高的鼻梁，棕色的眼眸，头顶上秃了一块，胸前戴着和祖母一样的十字架。
“詹姆斯！”奈奈叫道。
“你好，奈奈！”
外国男子用标准的日语答道。詹姆斯是奈奈住家附近一座小教堂中唯一的神父，祖母带着奈奈去做礼拜时就能看见他。祖母和奈奈都很喜欢詹姆斯这个人，除了祖母，詹姆斯也是和奈奈说话最多的人。
“奶奶生病了！”奈奈着急道。
詹姆斯在玄关脱下鞋道：“别担心，奈奈，我马上就为山口夫人诊治。”
奈奈点点头，拉着詹姆斯的胳膊，快跑到祖母的房间。
“打扰了，夫人。”詹姆斯一边说，一边将带来的医疗箱打开，取出听诊器，“最近发生了什么？您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
躺在床上的祖母睁开眼，瞧着站在一旁的奈奈，半晌不说话。
詹姆斯见状，回身对奈奈道：“我现在要为山口夫人检查，奈奈先到客厅自己玩一会儿好吗？”
奈奈看了看祖母。
祖母用虚弱的语声道：“去客厅玩吧，奈奈，这里人多了反而不好。”
奈奈点点头。詹姆斯拍了拍奈奈的肩膀，注视着奈奈走出房间。
“这段时间我总是觉得很累，前几天在厨房拿着碗忽然手上一滑，感觉双手似乎瞬间没有知觉了。”祖母说完，疲惫地喘了喘气。
詹姆斯将听诊器挂在耳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这段时间，奈奈坐在客厅内，拿着彩笔在纸上随意涂鸦，时不时就瞅一眼祖母的房间。
从房间内渐渐传出一细小的对话声。
“请您听我说，夫人，以您现在的状况必须马上进入医院接受治疗！”
詹姆斯的声音忽然变大。
“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您不能这样拖下去！”
之后，詹姆斯的声音又变小了，恢复成原先那样细细的谈话声。
窗外的日光渐渐暗了下来，夕晖将窗影投在木质地板上。
祖母的房间门终于打开，奈奈瞬间站起身。
詹姆斯从屋内走过来，神色有些凝重，蹲下身，使其视线和奈奈平视，摸着奈奈的脑袋微笑道：“山口夫人暂时没事，只是她需要入院治疗，不能像平时那样照顾奈奈。奈奈愿意跟着我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吗？”
奈奈眨眨眼，一脸疑惑。
詹姆斯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笑道：“当然，并不是说奈奈今后不能见祖母，只是你的祖母需要入院治疗，我会带着奈奈去医院看望山口夫人，但现在的问题是……需要其他人来照顾奈奈。奈奈能明白吗？”
詹姆斯不停地用手势和表情解释着，奈奈听了半天，终于似乎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
詹姆斯松了口气，将手搭在奈奈双肩上道：“OK,那么现在我们一起开始收拾必备的衣物好吗？山口夫人现在必须马上入院，越快越好。我知道奈奈可能会有些害怕，但相信我，我会和奈奈在一起的！所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吗？”
奈奈看着詹姆斯的神情，透过镜片，詹姆斯的眼睛好像有小星星一样好看的光彩，再次点点头。
詹姆斯笑着拍着奈奈的肩膀道：“Good，那就这样说定了！好孩子，上帝保佑你！”
当晚，祖母被送进了医院。
临走时，祖母拉着奈奈的手道：“听詹姆斯的话，奈奈！从此之后，詹姆斯和我一样，都是你的亲人！”
奈奈点点头告别了祖母，跟着詹姆斯提着行李，登上列车。直到现在奈奈的脑中还是一团混混。
列车窗外黑压压一片，偶尔会有一两点灯光闪过人眼，高大的电线杆上的一列列黑色的缆线将天空切割成杂乱的一块一块。
奈奈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急速飞驰的景物，仰头想在被电缆线分裂成一块一块的夜空中找寻一两颗星星的痕迹。
詹姆斯坐在旁边注视了奈奈一会儿，见奈奈没有说话的欲望，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目的地是一处像公园一样的大门，周围用泥墙围着。旁边坐落着一间小教堂。奈奈认得那是每个周末跟着祖母去的教堂。
詹姆斯牵着奈奈的手从大门左边的一处小铁门进去，里面是一片小草地和花圃，四面伫立着三四层高的房屋，楼与楼之间每层都以走廊相连接起来。房屋的窗户一排排地亮着黄色的灯光。
登上一级级阶梯，詹姆斯带着奈奈来到一间小屋子里。这里一位四十来岁穿着黑色长袍、白色披肩，胸前带着十字架，头发用黑色的头巾包裹起来的女人正在用奈奈听不懂的语言和詹姆斯交谈。
奈奈缩在詹姆斯身后瞅着那位修女严肃的面容有些害怕，不知道她和詹姆斯在争论什么。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詹姆斯。”那位修女用英语说道，“基金会的资助还未到，而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多，食物和衣物都十分有限。先前几次的申请再援助金却一直没有回应。你知道，这里除去义工之外，正式的工作人员加上你、我等人不到十位，而现在已经超过了80名孩子，其中还有一部分有天生缺陷和疾病，人手已经严重不足。”
“这些我都知道，玛格利亚。”詹姆斯皱眉道，“但是你看看她，看看这个小女孩，她才四岁！如果我们不收留她，你让她去哪里？”
“其他亲人呢？我是说既然她有祖母，应该可以送到其他亲戚那里寄养。”玛格利亚道。
詹姆斯深吸一口气，瞧了一眼身后的奈奈，回身压低音量对玛格利亚道：“噢，拜托了，玛格利亚。她的母亲在十六岁生下她之后就失去踪影，事后山口夫人虽然一直在寻找，却没有半点音讯。目前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连夜送进医院治疗的山口夫人。而山口夫人的病已经是晚期恶化的状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玛格利亚迟愣了一下，长叹一声，低下头露出苦恼的神情：“我明白你所说的这些，詹姆斯，但……”
“拜托了，玛格利亚！”詹姆斯有些焦急地打断玛格利亚道，“看在上帝的份上！”
玛格利亚迟疑着，皱着眉头思索道：“噢，主啊……”
“我同意！”
玛格利亚和詹姆斯霎时停住话语，转过身。两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修女走进屋，为首的那位六十多岁的修女道：“我同意让这个孩子留下来。”
詹姆斯露出喜色。玛格利亚走上前为难道：“可是我们现在……”
“上帝不会抛弃任何人，玛格利亚。更何况一个孩子。”那位六十多岁的老修女道，“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主想让它发生。主既然将这个孩子带到这里，便是主的意愿，我们必须遵从！至于食物和资金的问题，上帝既然这样安排，就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
玛格利亚听罢，只得点头颔首道：“好吧，既然作为院长的您都这样说了。”
那位六十多岁的老修女垂眸一笑，回身望向躲在詹姆斯身后的奈奈，缓缓蹲下身，微笑着向奈奈招招手，用日语道：“别害怕，孩子。”
奈奈仍躲在詹姆斯身后，詹姆斯摸了摸奈奈的脑袋，示意其走过去。
在屋内黄晕的灯光下，奈奈静静瞧着面前这位老修女，天蓝色的眼眸被涂了一层淡黄的光影，高高的鼻梁如山脊一般耸立，皱纹如沟壑般嵌在脸上，一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都勾起一丝上扬的幅度，尤其是眼角旁的鱼尾纹。
奈奈又盯着那老修女向自己伸出的那张布满褶皱纹路的苍老的大手，慢慢伸出自己的食指轻轻戳了戳那大手的掌心，觉得有点软软的触觉，再靠近一点，将自己的整个手掌贴在了那老修女的掌心。
当那小小的稚嫩的掌心与那大大的苍老的手心触碰到一起的瞬间，奈奈忽然感到有一阵暖流从手心传入心底，就和祖母的掌心一样的温软，好似捕捉到什么一样，瞬间兴奋起来，瞧着重叠的两只手掌，又瞧瞧那位老修女，绽开了笑容。
那老修女同样带着几分诧异，微笑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奈奈！”
奈奈大声道，嘻嘻笑着，眼睛眯成了两湾月牙。
那老修女听着点头：“噢，奈奈啊！”
奈奈眯眼笑着，有些羞涩道：“你……你呢？”
老修女嘴角轻扬，缓缓开启双唇：
“阿兰德。”
“阿……兰德？”
奈奈眨眨眼，耳边似乎还环绕着那苍老醇厚的语声，好像“阿兰德”几字包含着什么深奥的秘密，而阿兰德那双湛蓝的眼眸中似暗藏着一个渊深的世界，充满着神秘和未知。透过这双眼眸，仿佛能看见辽远璀璨的星空和种种世间的神奇。
阿兰德修女让其身后除了玛格利亚外，另一位身形胖胖的修女带奈奈去新的宿舍安顿。
“我叫伊娃，你可以叫我伊娃或者伊娃妈妈！”修女伊娃牵着奈奈的手咯咯笑着。
奈奈喜欢伊娃的笑声，觉得伊娃那圆圆胖胖的脸和高高突出的鼻梁，很像动画片里的蓝精灵。
“伊娃，这里的大人都穿得像你们这样吗？”奈奈跟着伊娃走在长廊上。
夜晚的长廊如一条长长的遂道，黄色路灯照耀下，地上暗灰色的瓷砖铺展向前。
“不不，修女只有阿兰德、玛格利亚和我三人，我们和詹姆斯一起是被慈善士圣会分配到这里的。”伊娃道，“詹姆斯你早就认识了，阿兰德是这座孤儿院的负责人，玛格利亚就是刚刚你看到那人，她看起来虽然很严肃，总是板着一张脸，但内心是相当柔软的。至于其他人，你以后就会慢慢见到了。”
伊娃边说边领着奈奈在一间木质门外停下来。
“到了，这间寝室里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
伊娃推开门，奈奈眼前一亮，在大大的房间内，并排着一列列木质小床，床上十几个小脑袋一下子竖立起来，一个个用明亮的眼睛盯着奈奈。
伊娃见奈奈有些害怕地往后退，温和地拍了拍奈奈的肩膀，抬头对房内的孩子们道：“女孩们，这是山口奈奈，你们的新伙伴，噢，看看，她好像有点害羞！”
伊娃再次拍拍奈奈的肩膀柔声道：“别害怕，你一会儿就会和他们熟悉了。噢，我看看，你今晚和裕子一起睡吧，明天我会叫人新添一张床位的。”
伊娃对一位三四岁穿着草莓花纹睡衣，身形瘦小的小女孩说道：“可以吗，裕子？”
小女孩裕子没出声，瞧了瞧奈奈，点点头。
“噢，那真是太好了！”伊娃笑着道。
奈奈抬起头，望向裕子，见裕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眨眨眼，忽然向裕子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两湾月牙。
裕子有些吃惊地一呆，嘟着嘴，随即向奈奈做了一个鬼脸，噗哧一笑。
于是，原本有些恐惧和陌生的夜晚，便在两个小女孩互相好奇打望的目光中变得鲜亮起来。
第二天，伊娃为奈奈新添了一张床位，就在裕子的旁边。
五天后，孤儿院收到了一笔陌生人送来的捐赠金——一封匿名信封内躺着的一张薄薄支票。
“你看，上帝自有安排！”
阿兰德修女拿着那张支票对玛格利亚淡淡笑道。
每周詹姆斯都会抽空带奈奈去医院看望祖母，最近一段时间詹姆斯几乎每天都带奈奈去医院探望。
奈奈看见祖母躺在病床上，头顶上有几大袋透明的装着液体的塑料袋，有一个小的透明的连接口处在滴水，其下面接着长长的管子插进祖母的左手背。床旁边还有一个方方盒子一样的机器，在闪着波纹和数字。
当奈奈触及到祖母那被管子插入的手时，发现其冰冰凉凉的，心底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
“奈奈。”
今天祖母的精神比往常要好，声音比起以往有底气多了，见到奈奈时抬起右手摸了摸奈奈的脑袋，和詹姆斯说了些话后，詹姆斯退出了房间，只留奈奈一个人呆在病床边。
祖母叫奈奈坐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照片，对奈奈柔声道：“妈妈哟！”
“妈妈？”
奈奈眨眨眼，凑近相片仔细观看，相片上一位穿着水手服的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带微笑，右眼角有颗小小的黑痣，阳光洒在少女额前的碎发上，黑色的长发闪着柔和的光泽，红润的面颊有着朝阳般的生机。
奈奈入神地看着，兴奋地叫出声：“妈妈！”
祖母笑道：“嗯，妈妈呢！很可爱吧？”
“嗯！”奈奈使劲点头，情不自禁地从祖母手上接过照片，捧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瞧着，双眼闪着激动的光，从没想过妈妈居然是这个模样。
奈奈几乎将脸都贴到照片上，似想将妈妈的每缕发丝都看清楚一般，小手轻轻抚摸着照片，又站起来，将照片高高举起，惊喜万分，由衷地喊道：
“啊，妈妈啊！”
祖母见状不禁笑出声，向奈奈招招手示意其重新坐下，将其手中的照片小心地放在奈奈的衣兜里，目光慈爱地瞧着奈奈道：“最近这段时间，在新的地方过得好吗？有认识新的小朋友吗？”
奈奈点头道：“嗯，裕子！嘻嘻！”
祖母颔首微笑道：“哦，裕子啊！奈奈喜欢那里吗？”
“嗯！”奈奈又点点头，“伊娃每天晚上都要给我们讲故事。”
“这样啊。”祖母凝视着奈奈，若有所思地缓缓道，“奈奈真是跟妈妈很像呢！”
“啊？”奈奈睁大眼睛。
祖母长叹一声，笑着道：“只要有一丁点的关爱，就会很开心，很满足。”
奈奈呆呆地将头一歪，有点迷糊。
祖母仍旧微笑着，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眼里含着一丝隐痛，用低沉的声音静静道：
“奈奈，我可能要去上帝那里了……”
奈奈愣了愣，困惑道：“上帝在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很远很远，看不到尽头。”
奈奈低头想了想道：
“有从家里去超市那样远吗？”
“嗯，远。”
“有从车站去公园那样远吗？”
“嗯，远。”
“有坐列车从第一站坐到最后一站那么远吗？”
“嗯，远。”
“詹姆斯说，秋天的大雁会从世界的这一边飞到那一边，比这个还远吗？”
“远，还远呢。”
奈奈这下苦恼了，嘟着嘴，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望着祖母道：
“那奶奶多久能回来呢？”
祖母紧闭着双唇，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奈奈额前的刘海，平静道：“会回来的，只是奈奈可能看不见我。”
“为什么？”
“因为上帝不允许，这是规矩，打破了之后便会出现灾难。”
奈奈听着，眼里渐渐涌出泪花，难过道：“那我永远都不能见到你了吗？”
“不会的，奈奈。”祖母苦笑着摸摸奈奈的脸蛋，“我一直都在奈奈身边。”
奈奈眼泪花花地瞅着祖母道：“一直都在？”
“嗯，是的。”
祖母温柔地看着奈奈，淡淡道：
“夜晚时，我会在星辉下瞧着奈奈熟睡模样；
下雨时，我会凭着雨点亲吻奈奈的额头；
夏天时，我会在树荫下为奈奈送上阵阵凉风；
冬天时，我会在暖炉边呵护奈奈冰凉的双手；
当奈奈拿着彩笔画画时，我坐在窗旁看着奈奈；
当奈奈在花圃旁追蝴蝶时，我通过微风轻抚奈奈的面颊；
当奈奈吃饭时，我借着日光检查奈奈有没有将饭粒落在自己衣襟；
……”
“我一直都在，奈奈！”祖母一字一句道。
奈奈眨眨眼，有点糊涂，又有点明白。
祖母摸着奈奈的面颊：“现在不懂没关系，奈奈只要记住就行了。不管奈奈看不看得见我，我一直都在，永远爱着奈奈！”
奈奈点点头，心里有点悲伤，又有点幸福。
那天临走时，祖母忽然拉住奈奈的手，良久无言，最后有些激动地说道：“那个……奈奈，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见到妈妈的话，你告诉她，就说……就说……我不怪她，不怪她……我只是……好想好想她！”
那是奈奈第一次看见人笑着留下眼泪，奈奈并不明白为何祖母含笑的眼眸中会出现点点泪光，只是回去之后将妈妈的照片当成唯一宝贝藏在枕头底下，只偷偷拿给裕子一个人看过。
裕子羡慕地叹道：“真厉害啊！奈奈有妈妈呢！”
奈奈骄傲地点头，双眼眯成了两湾月牙。
三天后，山口夫人在医院病逝，遗体被送到教堂，由詹姆斯主持其葬礼。
在高耸的哥特式教堂内，数十名基督教众静默其中，倾听着站在台上的詹姆斯的祷告：
“我们深信，
由于主耶稣基督救赎的大功，
凡一切相信主，接受主，照主真道而行的人，
他的灵魂必蒙主救赎，在天家得享安息。
……”
在唱诗班清灵的歌声中，奈奈抬头望着教堂正前方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受难像，注视着躺在一个木头盒子样的东西里面的祖母，身旁摆放在百合花。众人在祖母身侧一一走过，阿兰德和伊娃、玛格利亚几人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祖母的神情异常安详，像是睡着了似的。
奈奈心里茫茫的，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就这样呆呆看着，但又不明白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小虫子缓缓蠕动着身躯钻进自己的心窝。
渐渐地，奈奈呼吸越发急促，胸口闷闷的，如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鼓鼓地越发难受。
奈奈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半晌没声，忽然像膨胀的气球被瞬间戳破一般，大声唱道：
“小星星，亮晶晶。
一闪一闪总不停。”
霎时，唱诗班没有了歌唱，人们停下动作，纷纷侧目。
在真主神明注视下的教堂内，日光从四周高大的彩绘玻璃窗透出，投在奈奈的发梢上。
奈奈站在教堂中间，鼓起全身气力唱道：
“小星星，亮晶晶。
一闪一闪总不停。
似钻石，夜空明，
璀璨星光伴你行。
……”
整个教堂中没了声响，只有奈奈的歌声回荡其间。
阿兰德几人并没阻止，带领着教众有些吃惊地静静站在一旁，聆听着那稚嫩的天籁童声，宛如葬礼最后的仪式。
这也是奈奈对祖母最后的记忆。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奈奈总是处于一种空空荡荡的状态，心底好似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是什么。
“阿兰德，上帝到底在哪儿？”
某天，奈奈终于忍不住向阿兰德修女问道：“你见过他吗？”
阿兰德眉头抬了抬，点头含笑道：“当然。”
“他在哪儿？”奈奈急切道。
阿兰德微笑地弯下腰道：“闭上你的眼睛。”
奈奈依言闭上眼。
“你感受什么吗？”阿兰德问道。
奈奈察觉到自己面颊旁的发丝被轻微撩动，道：“有风。”
“是的。”
阿兰德在奈奈耳边轻声道：
“上帝在风中。”
奈奈闻到了风中散发的花香。
“上帝在雨中。”
奈奈伸手接住雨滴，感到手心一阵痒痒的冰凉。
“上帝在泥土里。”
奈奈轻触着泥土，发现细碎的泥土残留在自己指间。
阿兰德拉起奈奈的手，使奈奈的手心贴在奈奈的心口，奈奈发现那里在扑通扑通地跳动。阿兰德又将奈奈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奈奈感到那里同样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上帝也在这里吗？”奈奈道。
阿兰德点点头，用一种充满神祇的语音道：
“上帝与我们同在。”
奈奈凝视着阿兰德那如神明般明澈的双眸，摸着自己的心口，忽然觉得那“扑通扑通”跳动的节奏变成了一支神秘的乐曲，有什么东西如一束嫩芽般抽枝而出，全身涌动出生机。之后一阵莫名的愉悦从心房倾泻而出，就像刚从纯净的泉水中出浴的快感。
奈奈面上不自觉地浮出笑容，扑到了阿兰德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