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澜依·滟

4、妈妈

　　那辆白色的卡宴……
　　顾韬在看到停车场里的那辆车之后，足足沉默了三分钟，然后突然转身，一巴掌甩到安之脸上，指着他的手都在抖，“谁许你开这辆车出来的？”
　　他这一巴掌没有收力，安之直被他打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一旁的谨之赶紧扶住他，“爸别生气，安之肯定是无意的。”
　　安之知道这件事里一定有蹊跷，只是苦于他并不知道内情，多说多错，此刻索性只略低了头，沉默。
　　顾韬看了谨之一眼，“谨之，你先回公司，通知下去，下午的会议取消。”
　　顾谨之略一蹙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旁的安之，试图再劝“爸……”
　　安之却悄悄地拉了拉他的手，轻轻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再说。
　　谨之斟酌了一下，终于还是先行离去。

　　午后的停车场里一片安静。
　　顾韬背对着安之，许久都没有动。
　　安之只觉得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一般的死寂，咬咬嘴唇，上前一步，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抬手抹了抹刚刚被打破的唇角边溢出的血迹，才发现那血迹已经干涸。
　　终于，顾韬转过了身，眸子里没有安之想象中的怒火，相反，异常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心惊。

　　顾安之绷紧了神经，等待着眼前的人随时可能会甩下来的巴掌。
　　却没想到，顾韬只是瞥了他一眼，“上车。”
　　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他，安之很乖顺里拉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顾韬也很快上了车，一把摔上车门，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他往市郊开去，却不是顾家别墅的方向。
　　车子行驶的速度可以称得上是疯狂。
　　安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眼神里，似乎不经意地，流转着一些……似乎应该叫做哀伤的情绪。

　　车子停在了远郊的山区。
　　顾韬并没有理会坐在一旁的安之，推开车门，却也不下车，只是点了一支烟。
　　安之微微怔住，记忆里，顾韬是从来不抽烟的。
　　他想开口，却是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忍不住吸了口气。
　　顾韬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似的，回头看他一眼，意外地并没有动怒，只是叹了口气，“当年，你妈就是开着这辆车，从我身边离开的。”

　　那一天，顾韬带着安之，在那里坐了一下午。
　　却终究，除了那一句话之外，什么都没说过。
　　直到天色渐暗，顾韬才开车回去。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车库里。
　　顾韬下车，从保险箱里拿出另外一把钥匙扔到安之身上，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一辆车，“那辆车以后给你了，这卡宴，别让我看见你再碰。”

　　安之知道，这次居然这么轻易被放过之后，他是应当安分一些的。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在想，那辆白色的车。
　　细想起来，那车虽然大气，车上的摆饰却是显得有些女气的。
　　难道，是妈妈……
　　自他小的时候起，妈妈就是从来没有主动提到过爸爸的。
　　在他稍微懂事之后，也曾问起关于爸爸的事。
　　妈妈也只是会摸着他的头说，爸爸已经不在了，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我们说不定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那个时候，他就会安慰妈妈，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妈妈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小风。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突然间，他就很想念妈妈。
　　一别十年，不知道，她过得还好吗。
　　听顾韬今天话中的意思，竟是妈妈主动离开的他。
　　可是之前的那些年里，他分明可以看出，提到“爸爸”的时候，妈妈眼里的光彩……

　　安之第一次开始好奇，对于顾韬来说，妈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原本，他是以为顾韬对他和妈妈完全没有感情的，之所以接他回来，不过是为了他可以救谨之，至于妈妈，作为带他回来的交换条件，他应当给她一些补偿让她可以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只是直到看到了那辆白色的卡宴，看到了顾韬那样的神情，安之就明白了，他对她，绝不是无情。
　　突然间，安之就很想妈妈。
　　一别五年，不知道，她是不是过得安好。

　　自然，他不会傻到以为去问顾韬，顾韬就会告诉他的。
　　他想要追查，却不得其法。
　　尤其是在这件事不能让顾韬甚至也不能让谨之知道的情况下。
　　只是，安之也并不着急，他自小就沉稳，进了这个家门之后更是学会了不动声色。

　　他在家休息了一天，便又回到公司。
　　相较于谨之，他的时间安排得更为紧凑。
　　白天在顾氏帮忙，晚上还有各式各样的课程要上。
　　即便所有的课程都是在家里上的，却也是极其让人疲惫。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顾韬又何必这样苛求自己呢，一副把自己当成真的继承人的架势培养，真的不怕，将来他会和谨之争权吗？
　　安心在心里笑笑，不过也的确，自己不会和谨之去争什么。
　　他和谨之之间，已经难说到底是谁欠谁的。
　　或许，他们也的确不应该用这个“欠”字。
　　不管顾韬如何，他和谨之是兄弟，这一点，毋庸置疑。

　　习惯一直以来都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只半个月的时间，安之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节奏。
　　他想，他是喜欢这种充实的日子的。
　　他也愿意多学一些。
　　谨之身体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将来，他是愿意尽己所能去帮他的。
　　只要，顾韬能真的放心。

　　另一面，安之也一直没有放下追查母亲的下落。
　　尽管他的力量极其微弱，但是慢慢地查下去，总还是有些线索的。
　　像是最烂俗的三流言情剧一般。
　　少时白手起家，一路上得一女子倾心相待，不弃不离。
　　数年后功成名就，建造起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却是得了天下失了她。
　　只是……
　　顾安之看着自己手里薄薄的那份资料，微微蹙了眉。
　　为什么，所有的资料来源里，都清楚地写着，是妈妈离开了他。
　　甚至，不仅仅是“离开”，而是“逃离”。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那张照片上移开。
　　照片上，是他熟悉的那辆白色卡宴。
　　而照片中的背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是安之还是看出来了，是之前顾韬带他去的那个地方……
　　难道，真的是妈妈抛弃了他？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那个人不是顾韬的话，妈妈为什么还要生下自己，甚至在之后的这些年里都对自己百般疼爱呢？
　　顾安之有些头疼起来，想着今天应该也理不出什么端倪了，索性就先把东西全部收好。

　　事实证明，他这个近乎下意识的举动是正确的。
　　就在他刚刚收好东西的下一分钟，顾韬就推开了他的房门。

　　男人的脸色并不好。
　　这个意识让安之立刻绷紧了神经。
　　两步迎了上去，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爸？”
　　顾韬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叹口气，径直走到安之的床边坐下，“安之，你过来。”
　　安之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些日子暗地里的追查被他知道了。
　　即便心里抵触得厉害，还是不敢不照做。
　　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见顾韬再次陷入沉默，心里想着早死早托生，终于还是开口，“爸，我……”
　　他的话并没有能够继续。
　　因为他抬起头看向顾韬的时候才发现，他脸上那种难辨的情绪，绝对不是愤怒，而更像是……
　　安之想，他真的无法去定义那种神情。
　　那么深切的悲哀，甚至是，绝望……
　　于是，他也噤了声，只静静地站在他身旁，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浅了。
　　这是第一次，眼前这个人，居然会放任自己流露出如斯的脆弱。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安之也不知道也没有去想究竟是过了多久。
　　突然被眼前的人一把搂住。
　　然后，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平静依旧，语调也还似乎带着他那天生天然的淡漠，可是，安之还是听出了他心里所有的感受。
　　他说，“安之，你妈妈刚刚，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