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战争》花涟漪

6、Ave Maria

　　太阳西斜，夜色初始。查尔斯河上泛着淡金色的波纹。

　　毕业生和家属们排着队，跨过哈佛桥(Harvard Bridge,这座桥虽然建在麻省理工门口，却是以哈佛命名的。无论在哪里，出钱的都是老大。。。)，向着纽伯里街(Newbury street,波士顿有名的商业街)走去。今年麻省理工和哈佛的联合毕业晚宴设在纽伯里街上著名的摩天大厦John Hancock 大楼。从楼上的观景台可以一览全波士顿和剑桥市的风景。这种重要的场合，所有的学生和家属都换上了西服和晚宴礼裙，成为了纽伯里街上一道耀眼的风景，引来行人和游客纷纷侧目。还有不少人认出了学生和家属中的社会名流，商场和政界的精英，以及诺贝尔奖得主的著名教授，纷纷驻足拍照。

　　“今天晚上Facebook又要热闹了” 丽莎不由得有些讽刺。她的家庭是普通的土耳其知识分子家庭，自己靠着奖学金来美国读书。平时喜欢交际，经常出入哈佛和麻省两校的联谊活动。这种活动一般是给哈佛的贵族子弟一个认识麻省理工的才子的机会，成就了不少白富美和穷小子的佳话。丽莎的两个前男友都禁不住可以少奋斗十年的诱惑，“叛逃”娶了哈佛读书的政要的千金小姐。从此每到两校联合的活动，丽莎总是少不了带□□味。

　　“你看多少女孩在簇拥着福特三世，都想要成为今晚Gossip的主角呢。丽莎，你真的不考虑三世吗？他虽然不是很帅，但是追了你四年，算是很真心的了”玫瑰笑着揶揄好友。她这个热情又骄傲的朋友，总是没有看上一帆风顺的福特，不知为什么就是对艰苦奋斗的穷小子情有独钟。只是这些穷小子们，每每在爱情和前途中选择了后者。说真心话，玫瑰倒觉得三世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齐大非偶，我才不要嫁到那种家庭去受罪。政治系的Britney有跟三世交往过你知道吗？她还曾经想要怀孕绑住三世，结果被福特家搞到她在兄弟会（Fraternity,美国大学的party联谊会，女生的叫Sorority) 3P的重口味录像。不仅不承认她的小孩，后来还把她搞到身败名裂，麻省差点把她退学”

　　“要是你福特家绝对没有意见。身世清白，学业优异，年级轻轻就办过自己的画展，三围出众。你看这优美的臀部，绝对是四世的最佳摇篮。”说着，玫瑰还开玩笑的向好友的臀部拍去。

　　“去你的”丽莎一边骂着一边伸手去挡。两个美丽的女孩，一个黑发黑眸，长长的黑色卷发用一只淡粉色的长茎玫瑰花束在头顶，留下几缕调皮的盘旋在耳际，一身深紫色的小礼服做成鱼鳞的形状，紧紧包裹着小巧却玲珑有致的身体。另一个女孩高挑亮眼，一头及耳的卷发，带着夸张的土耳其风格的珠宝，穿着一身简单飘逸的黑色长裙。两人本就引人注意，一边走一边笑闹着，引得无论是臂膀上有女伴还是没有女伴的男生都纷纷侧目。

　　“你知道Britney她大一的时候就有一本Excel Spreadsheet 上面有哈佛和麻省前一百个身家的男生？有人说这四年她这张单子已经走过一半了。她的口味五花八门，从非洲酋长的儿子到沙特的皇子，唯一共同点是开的都是意大利的跑车。我听说她本来对你哥哥泰戈很有兴趣，结果那天泰戈来接你，开了一辆CLA250 (2014年奔驰的新款车，是奔驰公司今年打入普通市场的低端产品)。结果你知道她说了什么，说你们阿雷科西亚家到底是攀上罗兰家的暴发户，就是有钱也差了一个档次。。。”

　　说到一半，丽莎看到好友的脸色微变，忙摇手到，“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算泰伊马上要嫁进罗兰家。啊不是，我是说，娶到罗兰家的老婆，哎呀，不是。。。”

　　丽莎也知道自己越抹越黑，又是触到好友的痛楚，尴尬的住了口。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就这样静静的走了一段路，性急的丽莎总算是忍不住，握住了好友的手。她非常诚恳的看进玫瑰的双眼深处，低声道：“蕾儿，不要再等了。奥利维亚的手上已经有订婚戒指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不说，以后等他们两个孩子满地跑的时候就再也来不及了！你要做他和她的小孩的姑姑吗？”

　　玫瑰突然间被说中了心思，下了一跳，词不达意的嘟囔了几句，然后低声说服好友，也说服自己，“我没有什么心思，只不过是小女生的青春期幻想症罢了（school girl crush)”

　　“十六岁的时候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你这二十年交过男朋友吗？除了和科里去野营那次你和男生出去过吗？你连夜总会都不去，你是全校唯一一个不参加姐妹会的女生你知道吗。就是上次和司徒出去我还听说他半夜进你的帐篷被你打了一顿。你看泰伊的眼神白痴都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宝贝，人生只活一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他的话就告诉他！”

　　“我做不到。他已经向她求婚了。我说了又怎么样。他只会觉得我对自己的哥哥有这种心思，我不正常，肮脏！”

　　“那也比他一辈子把你当妹妹好！你的爱情观为什么这么消极。这都什么时代了。Woody Allen (著名好莱坞导演) 都敢娶了自己的养女。年龄，身份，性别，全都不是问题。那个邪恶的罗兰家族有什么好，你是勇敢的白雪公主，把你的王子从邪恶的女王手里救出来！爱他，就要告诉他！”

　　“你不懂得，丽莎。我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泰伊他最崇拜的认识谁？你知道他怎么说，是施瓦辛格！施瓦辛格从名不见经传的俄罗斯山区，来到了美国，娶了肯尼迪家族的女儿。泰伊经常讲给我他小时候，捷克还是前苏联盟的时候，他和泰戈排着长队领面包的故事。。。今年泰伊的生日，我给他从Media Lab（麻省的未来设计室）搞到一个激光鼠标（用手势，没有实体的鼠标)。你知道奥利维亚送了他什么？一辆Porsche!他要的生活，不会是和我一起。我什么也给不了他”

　　“蕾儿。。。”看到好友的挣扎，一向敢爱敢恨的丽莎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她一直勇往直前，想要就去争取，得不到耸耸肩就走掉。好友的痛苦她不明白，却很是同情。

　　“丽莎，我不太懂爱情。但是，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想给他最好的，让他自由？”

　　“蕾儿。。。我不知道。。。我的爱情观没有你这么无私。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只有那一瞬间的时机。错过了，就是永远。你好好想想吧。你对他的感情，他也有权知道。。。万一他心里也有你，只是和你想的一样呢？”

　　剩下的路，两个女孩都沉默了。玫瑰总是羡慕直来直去的好友。泰伊和泰戈一直是她的整个世界，她无法想象如果泰伊结婚了会怎么样。本应温暖的波士顿的六月，她却觉得心里阵阵的寒意。曾经那么努力想要考进医学院，紧紧跟随哥哥们的脚步，想要永远三个人在一起。现在，她只想远远的躲开。她不要在他们两人的幸福生活中做个可悲的爱情的乞丐。。。

　　直到晚宴，玫瑰都在沉默着，她把生人勿近的气场张开，自己躲在中间小小的世界里。几个男孩走来想跟她搭话都被她的寒气吓得说不出话来。幸好有丽莎在一边原场。倒是男孩们送来的酒玫瑰来着不拒。从来是乖乖女的她，即使还有三个月才满二十一岁，竟然一杯杯的往下灌，无论是红酒，香槟，Sangria,海滩激情还是长岛冰茶，也许醉了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我有一个建议。”科里作为毕业生代表主持晚宴，这时敲了敲香槟杯（要求全场注意）道，“我们今年的Rhode Scholar小姐还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她曾经让哈佛音乐系的怕特拉教授差点和我们生物系的刘教授打起来。。。”

　　因为意大利籍的怕特拉教授人高马大，中国籍的刘教授瘦小斯文，全场都被两个人拳脚相加的画面逗得笑了起来。两个当事人也玩笑的站了起来，互相举杯致意

　　“我们今晚也要饱一饱耳福。我要求，玫瑰亚雷科西亚小姐为我们演奏一曲小提琴曲！”

　　玫瑰向着科里皱了皱眉头，后者却完全没有被影响，更是撺掇全场报以掌声。麻省理工的学生们总被哈佛学生嘲笑是只会读书的草根书呆子，总算有了个在社交场合扬眉吐气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全场尖叫声，欢呼声，一遍一遍响起的玫瑰玫瑰的起哄声，闹做一片。

　　无奈下玫瑰只好站起来走到台上，接过小提琴，玩笑的用琴弓敲了一下司徒的手。然后优雅的转过身面对观众。

　　泰伊和泰戈中间坐着奥利维亚，三人坐在贵宾席的正中间。泰伊和泰戈都是一脸的骄傲，泰戈更是毫无风度的左右指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台上的是自己的妹妹。奥利维亚一脸幸福，轻轻将头靠在泰伊的肩上。她也知道那个坚实的肩膀是什么感觉。从小到大，每到不开心的时候，泰伊就会把自己压在肩上，轻轻拍着她的头，吻着她的发顶。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耐心温柔的对待那个她？

　　“爱他，就要告诉他！。。。你真的要做他和她的孩子的姑姑吗？”好友的话响在耳边，让她浑身发抖。酒精麻痹了她一贯引为自豪的自制力和判断力。一瞬间，她有种疯狂的想法，一种玉石俱焚的冲动。

　　“请允许我在开始之前将几句话。。。今天是我最快乐最自豪的日子。我想将这个荣誉，献给一位在座的男士。他在二十年前收养了被人遗弃在教堂台阶上的我，才有了今天的玫瑰。这位男士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养育了我，教育了我，教给了我今天所知的一切。他是我的兄长，父亲，导师，和最好的朋友。有他，才有我。。。”

　　玫瑰用微微沙哑的声线讲述着，眼睛直直盯着观众席上的泰伊。泰伊的眼眸深邃，他的表情她读不懂。。。她只能将手紧紧按在琴弦上，因为紧张琴弦在她手指下紧绷颤抖着，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我今天想为大家演奏一首舒伯特的Ave Maria。这是他最早教给我的曲子，今天我将它献给他，献给我伟大的兄长们，和在座每一位骄傲的家长。” 说着，将小提琴放在肩上，试了试音，闭上双眼演奏了起来。

　　美丽的少女，悠扬的琴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演奏者才华横溢，一曲人人耳熟能详的简单的小提琴曲演奏的流畅又深刻。可是第一小节刚一结束，突然琴音一转，猛然升了两个音节，一声清啸仿佛要向世人作出宣告一般，又猛的降了下去。突然间，本来高尚超脱的咏神曲变得缠绵悱恻，柔软细腻。明明是同样的旋律，却因为变奏－演奏的手法和节奏变成了少女的呢哝爱语，时而骄傲的炫耀，时而妩媚的勾引，时而羞涩犹豫，时而活泼甜蜜。老一辈的家长们都纷纷皱起了眉头，年轻的少男少女不由得面红耳赤。

　　这个胆大的女孩，刚才还说要将一首感恩的咏神曲献给自己的哥哥，却将一首好好的Ave Maria 弹成了求爱的情歌。她居然在几千人的毕业晚宴，在众目睽睽下，面对着整个波士顿的上流社会，在自己哥哥的未婚妻面前，向自己的哥哥用小提琴求爱！

　　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连泰戈也是一脸的震惊，仿佛冻结一般的表情。奥利维亚更是脸色发青。科里尴尬的站在台上，作为今晚的MC，他本应接过话筒转换到下一个节目，却因为窥视了自己心仪的女孩的秘密而象一个高中大男孩一般手足无措。当事人玫瑰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雕像一般立在台上，仿佛还在倾听留恋倾注着她的爱意的最后一个琴音一般。

　　一声轻咳，泰伊站起来走到了台上，一手接过玫瑰紧紧握在手里的小提琴，一手执起玫瑰的左手，轻轻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谢谢，很有创意。”说着，他将玫瑰领下了台，带到了她的朋友中间。微微向玫瑰和她周围的女伴一倾身，才从容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全场尴尬的响起阵阵掌声。丽莎担忧的挽起玫瑰的手臂，只听见她小声呢哝到。“谢谢。。。我爱了他这么久。。。他说谢谢，很有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