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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间别久不成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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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够几天更换的衣物和简单的洗漱用品塞进行李包,她又喋喋不休的嘱咐越泽要一天拖两次地,两天擦一次灰等等等等。
被她像教小孩儿似的啰嗦了一大堆的男人推着她出门,还不满的喊道:“千小智,小爷不是拆迁办的!”
“确定不是?那小时候火烧林家的是谁呀?”千智穿好鞋,白他一眼,“反正我回来的时候,要是发现我的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梁越泽你小爷的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房子是养母留给她的,十几年的老房子,地段又偏,其实委实没什么值钱的。梁越泽一直在提给她买房子的事,她却从来不应。
千智是个孤儿,听孤儿院院长阿嬷说,她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时候,被人丢弃在孤儿院大门前。在孤儿院生活了七年,七岁时被一个独身女人收养。
其时,她到底几岁是不可考的,毕竟她被丢在孤儿院时,身上只有一件古衣样式的白色单衣,小小的一团儿被裹在一张绵软厚实的狐裘大氅里,其中再无他物能证明她的身份年岁。阿嬷说,
那狐裘大氅并不似现代的衣物,倒颇像电视剧里那些娘娘妃子披的,牡丹凤凰纹,叫金丝银线勾得栩栩如生。
这狐裘大氅何其珍贵,在当时是无人看出的,只当是演戏的戏服叫人拿来随意裹了孩子。千智知其珍贵,那是后话了。
离开孤儿院时,院长阿嬷将那白色单衣和狐裘大氅一并交予她,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拉着她的手,说:“小千,阿嬷觉得这些衣服不俗,它们属于你,阿嬷相信,你定是个身世不凡的孩子,
父母离开你,一定有他们的苦衷。你心中切不可埋恨怨的种子,要快乐自信的长大才是!”
离别在年幼的小孩子眼中,是隆重盛大的,犹如灭顶之灾。小千智扑进那仔细看顾了自己七年的老妇人怀中,嚎啕大哭。
同一时间,9岁的梁越泽爬上了孤儿院两米多高的大铁门,跨坐在上面,衣服蹭的脏兮兮。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他扯着嗓子朝她大喊:“千小智,你可别把我忘了!你等
着我去找你啊!”
哦,对。梁越泽也是个孤儿。
小不点千智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时,他已在那里待了两年。四岁的小孩儿已然成了孤儿院里的混世魔王,横行霸道得很,成天上蹿下跳,野得像《西游记》里的
那只泼猴。
孤儿院里男孩子比女孩子多,小男孩儿们都没见过含着自己指头使劲吸的小奶娃,一个个兴奋又激动,你一手我一手的朝小奶娃白嫩嫩软绵绵的小脸上捏啊,揉啊。
小奶娃哪见过这种被人围观的阵仗,小脸上又是脏手印又是被捏出来的红痕,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混世魔王梁越泽小朋友掐准了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闪亮登场,三拳两脚将一群小屁孩儿打跑,最后endingpose也完美,叉腰昂头,再抹一把鼻涕,气势汹汹的宣布。
“这娃娃是小爷的!谁都不许摸!”
自那以后,小奶娃果真有了梁越泽专属物的意味儿,孤儿院里的嬷嬷抱着小奶娃无论走到哪儿,旁边总是跟着个他。便连夜里,他也要睡在小奶娃旁边,小奶娃一哭一闹,他翻身去查看的速
度比嬷嬷还快。
再大一些,小奶娃能走能跑了,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梁越泽的小尾巴。嬷嬷不再让他们睡一块儿,说什么男生女生不能一起睡,两个人还不懂,反正不高兴。一晚上好几个小时不能在一块儿,他们便抓紧了白天的时间,手牵手,脚跟脚,形影不离。
当然,并不可能真的无时无刻都在一起。千智两岁时,梁越泽被一对年轻夫妻收养。阿嬷唤他们林先生林太太,
阿嬷说林家很有钱,房子很大很漂亮,越泽去了便是小王子了。
小王子,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一种?
千智不懂,梁越泽却是懂的。他想,那样的日子一定很舒坦,比在孤儿院里睡硬板床,和人抢馒头舒坦几百倍,几千倍,几万倍吧!
他离开的那一天,衣角一直被小小的人儿攥在胖嘟嘟的手掌里,死死的,出了孤儿院大门也不撒手。林家夫妻并肩站在黑色小汽车跟前,笑着等他。
他轻轻的掰她的指头,刚掰开一根,上一根又攥了上来。
“阿泽,不走。”小人儿说话还吐着口水泡沫,嗫嗫嚅嚅的。
梁越泽红了眼睛,不看她,只专心去掰她短粗的手指头。其实,哪里那么难掰,狠狠心用用劲儿便行的。最后,还是院长阿嬷过来用了力气把千智抱走,那软乎乎的小身团在阿嬷怀里不住的挣扎扭动,小脸上脏兮兮,跟和了稀泥似的,和梁越泽英雄救美的那一天一样,哭得惊天动地。
此后几日,两岁的小孩儿竟也懂离愁别绪,终日食欲不振怏怏不乐。院长阿嬷轻柔的抚摸她细软的头发,摇头叹息,说:“小千乖,过段时间就不想了。”
结果,还没等到阿嬷口中的过段时间到来,梁越泽就先回来了。
千智看到林先生林太太对阿嬷不住的摇头摆手,一脸的气愤烦恼。梁越泽一身合体的小西装,当真跟小王子似的站在一旁,垂着脑袋不说话。
那是阿嬷第一次下了狠手打梁越泽,巴掌雨点似的拍在男孩子瘦弱的肩背上。
“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不懂事呀!”
男孩儿刚开始还挺硬骨头,站着不动任她打,不哭不闹。后来实在是觉得疼了,才抱着脑袋逃窜,嘴里一声接一声的大喊着:“千小智,千小智,哥哥回来了!”
那天晚饭时,梁越泽喂千智吃饭,千智眯着笑眼,小声问:“阿泽,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梁越泽正偷吃她碗里的肉,砸吧砸吧嘴,说:“当小王子不好玩,没有跟你玩有意思。”
后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在千智身上也发生过,每次遇上她被领养,离开前一天,梁越泽必定将她领到无人处私语一番,想来千智日后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本事便是那时跟梁越泽学会的。
为此,多次被退货的两人没少被阿嬷打,俩人跟傻子似的,挨着打却还是笑着。
再后来,阿嬷也不管他们了。再有人来孤儿院看孩子,这两个铁定是不会在选择之列上了。
直到千智七岁,那个头发像瀑布一样长,裙子像云朵一样白的女人来到孤儿院。她和11岁的梁越泽在孤儿院大院子里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说了很久的话。
千智远远地看着他们,心跳忐忑。梁越泽越长越好看,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想领走他的人还是挺多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日落,已经蹿高了个子的梁越泽在铺天盖地的火烧云下,难得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千小智,你跟那个阿姨回家好吗?”
家,老房子就是她的第一个家,是梁越泽替她选的家。
下楼将行李甩到SUV后座的时候,千智余光瞄到街道一角的银灰色面包车,从车脸玻璃看进去,两个三十余岁的男人正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后座还有一个人,在埋头捣鼓着什么,眼睛不时警醒的瞄向窗外。
躬身坐进车里,她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直接拨出第一个号码。
“Amy,这边有狗······没有,我没被拍······车牌是······嗯,一个多星期吧,具体时间要看那边情况······嗯,你看好他。”
挂了电话之后,她微微拉下后视镜,看着镜子里年轻女人青黑一圈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像成年蛇三五个月便要蜕一次皮,那个梦三五个月便会来造访一次,即便在梦中,那挫骨剜肉的痛也是及逼真及恐怖的,真是相当严重的影响了睡眠质量啊!
回来已有三年,除了成了医院里传说的植物人醒来的奇迹外,她继续完成学业,勤勤恳恳的努力工作,毕业后顺利进入市医院最权威的神经内科,俩月前擢升为主任医师。
忙忙碌碌,平平淡淡,顺风顺水的,三年就这么过来了。
关于那一场穿越千年的奇遇,若不是隔三差五会梦到,千智是宁愿不要想起的。头年,她初醒过来,翻阅了许多史书古籍,却没有找到天下属于南梁国的那个时代,中国历史里没有南梁这个国家,没有南宫姓氏的皇族,更没有太子弑父的野史轶事。
难道真是她做植物人那两年,脑波的异动而已?千智越来越这般怀疑,可是每每这样想的时候,那人俊朗无俦的身影又会在脑海里愈加清晰,清晰地能记起他高兴时微扬的唇角,生气时剑眉眉峰的下吊,情、动时拥着她那一声声迷醉的宝······
头痛!猛地甩了甩头,拍了拍脸,千智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