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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抄家 ...

  •   “你这贪婪无度的蠢妇!我要休妻!珠儿去拿了纸笔过来!”

      听得贾政显是气急了的怒喝,贾珠跪在地上只把头磕得砰砰响,含泪泣道:“父亲还请息怒,母亲纵有错处,也是一片慈心为了儿女,终究是儿子不争气,才叫母亲如此费心思虑为将来绸缪……还请父亲好歹看在多年夫妻情面及母亲这些年操劳辛苦的份上,容母亲补救一二……”
      言罢又转身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贾母与贾赦,叩头恳求:“孩儿自知母亲所犯之过,实是深重,更对不起祖母与大伯的信任托付,那些个放贷赚得的利钱,怕是已难寻旧主,不若就捐入了寺庙道观供养大德之士,或是散了出去救济穷苦病患之人,一则可将凶財转为善款,二则也好多积些阴德清洗祸孽。至于这些年从公中贪赚的财物,只消宽容一二日,必可一分不少补还!”
      又回头拉了王氏的衣袖,哭红的双眼又悲又痛地瞧着她:“母亲已是知错,只求一个能赎罪改过的机会。而后或罚或责,珠儿愿与母亲一并受了。”

      瞧着长子因备考苦读消瘦了许多的脸庞,因这番哭求愈见狼狈憔悴,王氏只觉心如刀割般痛悔不已。她的珠儿才刚过了府试,取得秀才身份不说,更得了国子监就读的名额,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若是为着她连累了珠儿,便是死也不能够瞑目!

      她怎地竟会落得眼前这等地步?!
      明明才出得月子,珠儿的府试捷报也传了回来,今日荣国府为着他们兄弟两个大摆宴席,请了多少勋贵世交、权贵宾客,来道贺的太太奶奶们哪个不是满口子夸赞奉承地艳羡于她?风光体面的侯府当家太太、端正持重的夫君、聪慧又勤勉的长子,娴雅懂事的长女,还有个灵秀可人疼幼子,背后更有手握实权的娘家兄弟可依仗,这满都中的贵妇,又有几个能如她现今这般舒心如意?
      闹了整一日,晚间老太太忽命人传了她过来西院。下人等俱都退了出去,只贾母、贾赦、贾政、贾珠、贾琏留下,更有她的二哥王子腾。先时她还惊疑猜测,瞧着阵仗倒不似是要将中馈之权与她重掌这等家事,毕竟还有二哥这个外人,难不成是要商议贾琏与凤哥的婚事?
      还不等她张口询问,贾政已是将一叠子账本并借票从几案上扫落在地,大喝道:“你做的好事!王氏!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有甚么话说?!”

      她低头瞧看了一眼,登时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竟是她令周瑞家的出去放贷银的票子!连周瑞家的和几个经手此事的下人,也都被捆绑了押在角落里头。
      周瑞家的吱吱唔唔拼命挣扎着向她膝行而来,满眼惊恐地求救。

      王氏却是霎时便出得了满身冷汗,晓得如今已是自身难保,百口莫辩。扭头望向那二哥王子腾时,却见他面沉如水,竟不肯施与自己一个眼色,心下才真正着了慌,面朝贾母跪下认罪:“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听得下人挑唆鼓动,一时生了贪念,这才昧了良心赚下那些个烧手的钱银……如今珠儿已是有了功名在身,往后便要张罗起妻室,媳妇原也想着这便收手不做,免得损了儿孙的福禄……”

      却未想这番话还未说完,便遭了贾政当胸一脚踹来,她惊得缩了下身子,虽避开胸口,却被一股狠戾的脚劲儿几乎震碎了肩臂。登时伏倒在地,痛得几乎不能出声,只急喘着汗如雨下。
      听得贾政怒吼完“若不是今儿个被揭破了出来,你果真舍得收手?!既知道是有损阴德的祸事,为何还偏要沾?早怎么不去想想珠儿和我贾家日后的儿孙!”更是气急败坏只喊要休妻,王氏眼前一黑,差点昏死了过去。

      如今被长子扶起,才缓缓从惊骇绝望中回过神来,痛哭出声,紧攥了贾珠的手挣扎着爬起来跪向贾母叩首流泪道:“媳妇这遭真的知道错了,还请老太太开恩,若果真叫老爷休了媳妇,珠儿元春和宝玉……”说到这里更是忍不住悲声大作,哽咽难言。

      不等贾母开口,贾赦已是冷笑着接了话:“子不教,父之过,妻不贤,自也是夫之错。二弟这会子倒是好大能耐,休妻?你便是舍得不顾贾王两家多年情分,却是连儿女前程名声也不要了?况且,我倒是真要替弟妹报个不平了。她这些年好歹还上上下下操劳忙活着把我这荣国府打理得还算齐整,虽说是好处没少贪,可到底是一家人,只要吞了的银钱给我老老实实地都吐出来,我这个作大哥的还能真押了她去见官清算不成?便是她放贷捞钱,可不也是为了你们二房一家?二弟如此这般撇的干净,反倒是让人好生寒心!”
      贾政几乎气炸了胸:“大哥此言差矣!我可不曾教了她做下那等子不堪的恶事!”

      贾赦哼笑了一声:“是了,二弟公务繁忙,回了府又不耐烦庶务,只管养些个清客相公说笑解闷便是。家里头如何艰难,你又怎会理会?说起来,我倒真要说一句公道话,二弟妹可是还要比你强得多,府中这进项一年不如一年,公中帐上年年亏空,偏你们二房的财产却是只增不减,若非二弟妹操持有方,就凭你赚的那几个俸银,怕是连平日待客请友吃的茶酒都买不起吧?便是二房的人口,也比我这房里长得快些,为着子孙长远计,二弟妹不多费些心思存些体己,却是让你们的孩儿往后如何过得如今这等养尊处优的日子?”

      眼见贾政脸色红了又紫,紫了又黑,抖着嘴唇却又说不出话来,贾赦还不肯罢休,笑道:“二弟莫不是住得正房,便真以为自己就是这荣国府的正主子了?可惜了,纵是从前替了我的荫监又有父亲上本为你求了职位,可这袭爵的到底是我,便是我死了,还有我儿子,我从公中支钱买小老婆或是接济大舅子,那是份属应当,可二弟这年年月月买古玩字画请酒赠友的,花了多少公中银钱,不知是否心中有数?便是母亲尚在咱们且不急着分家,可到底是要亲兄弟明算账,你二房花的太多,我这真正的荣国府之主,可真是心疼!少不得牟着劲儿跟你比着来,生不过你,便多纳些姬妾,不会挑拣名贵的收藏,索性多买点次一等的也好凑个数……”

      “够了!”贾母终于听不得贾赦继续胡扯,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失望地看了已面黑如墨却又只会瞪眼,反驳不出一句的二儿子。最后,抬眼看向王子腾。
      “今日,却是叫王公看了笑话。原本请了王公留下,只为着商议此事该当如何……王氏虽有错,可我那个混账长子虽说得歪缠,却也有一句说对了,王氏总归是为我贾氏子孙打算,若非我的儿子不成器……”

      王子腾深深看了贾赦贾政兄弟两个一眼,起身拱了手,对贾母道:“老太君,若说惭愧,此事到底是我王家教女无方。既然荣国府肯周全两家情面,并不令她遣返娘家思过,我也只有感激的,如何还敢多做置喙?日后无论如何惩治,自然也都是贾家内务。”
      他虽也恨荣国府咄咄逼人,却也晓得今日贾家已是给了王家面子。虽则被人说到脸上不好看,可总比多了一个被休回的弃妇强!他的亲生闺女尚且待嫁家中,还有个侄女之前更是想要嫁入贾家!

      这些日子,他已着人问询过游勇,得知那贾琏本人竟也是个不错的!错过了这个,竟是再寻不得更好的给凤哥了。
      想到这里,又冷冷瞥了妹妹一眼,往日瞧着倒还精明能干,没想到竟是个蠢的!

      贾珠早已听得满面羞愧,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了进去。枉读了这许多年圣贤书,却从未仔细思量过自家,竟是有那许多尊卑长幼倒置之处。又见王氏面色如金纸,眼中神色却又是说不出的复杂,虽已止了泪,攥着自己的手却紧的几乎要扣筋剜肉。贾珠只得强忍了痛扶着王氏一同跪着磕头,含泪道“多谢老祖宗开恩!”
      原以为这一遭总算是事了,却不想贾赦又起身拉了王子腾笑道:“先前听得老太太说,王氏原还想做媒叫你侄女儿嫁给我儿子。我也不与你藏着掖着,只有话直说。那王氏虽犯错,并非心存恶念,恐怕多半还是不通律法、不信果报。你那侄女儿既是在你夫人跟前长大的,想必也同你亲闺女一般自是不差的,你若觉得好,往后我便认了你这个亲家。只一条,趁着我那儿媳妇年纪还小,总叫他多读些书识点字才是。左右琏儿也不是个能作文章的,只不是睁眼瞎看得懂账本明白得了律条经文就成。”

      王子腾倒不想竟还有这等峰回路转。
      再看贾母虽面露意外之色,却也并无反对之意,只皱眉骂贾赦道:“这等两家缔结姻亲之事,哪有当着儿子的面儿议的?!你这个老子可也该回去好好学学规矩!”
      因笑道:“我与恩候神交已久,向自投缘。先前送了我的好酒,不过尝得一口,已是叫营下那起子破落户们都瓜分了干净。若是往后成了亲家,少不得要腆脸多与你讨要些。至于叫家里的丫头读书识字一事,回去我便交待了贱内亲自督促。”

      贾赦一时拉了他的手,笑得好不热络,又喊了贾琏来:“索性把你往日抄写的阴鸷文和律条拿来,叫你叔叔带了回去。”
      贾琏满面震惊神色恍惚地领命而去。

      贾珠亦颇感意外,却只以为贾赦是为了避免贾王两家因今日之事而生分,才仓促为贾琏定了婚事。心下颇感内疚。却也暗松一口气,往后大房二房岂不也更亲近一些?

      只王氏心下更冷,如今是贾赦亲口定下的凤哥,往后侄女和妹妹,兄长会更看顾哪个多一些?珠儿和琏儿,一个是外甥,一个是侄儿女婿,又当如何?

      一时送走了王子腾。待贾赦回得厅中,几人正自默然相对。贾赦今日目的既已达成,自懒得再与贾政相看两厌,当下便要辞了出去。

      不想贾母却又止了他,忽地开口道:“既然事情已经分明,自明日起以三日为期,王氏将从公中贪下的钱财一并归还,放贷的事情也都料理干净后,便闭了门诵读些经法律条吧。只在这之前,先把屋里头收拾利索——这府中的住宅也当动一动了。”
      此言一出,满屋人俱是一惊。

      贾母环视了众人眼色,疲惫叹道:“从前也是我懒待疏忽了。既然我已搬离了荣禧堂,那处正房自当归于老大一家。明日你们便各自收拾收拾……”
      贾赦忙打断了贾母,笑道:“母亲,我那处院子住得正好,又才整理过,可是舍不得让了给旁人住。既然过来这边的路也打通了,往来方便,我如今倒是觉着那边住着更自在幽静。”
      听得他推让,众人更是惊奇。谁不知赦大老爷早几年前为着正房所属之事,与老太太闹了多少场气?如今竟又不要了?

      贾赦却又自顾说道:“然而母亲说得亦是正理。儿子这爵位早晚是要传给琏儿的,索性那荣禧堂就预备着琏儿成婚后和他媳妇一家住吧。说起来,今日还真是好日子,我才给琏儿定了个媳妇,如今竟是连屋子也解决了,果然还是老太太疼孙子!”
      一时贾政气得直哆嗦,“大哥今日已是占尽了便宜,可莫要再逼人太甚!”

      贾赦一笑道:“二弟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今日不过是讨要回了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是占尽便宜?这荣府的正主,便是问道圣上面前,也是我这个嫡长子。我便是请你们一家子出去自寻住处亦是礼法应当。只不过为着老太太喜欢儿孙齐聚,方容你们多在府上住些日子罢了。我都替二弟想好了,北面东大院不是还有好多空院落和房舍,随便挑一处,你和弟妹再加上那么两三个姨娘,尽够住了。只珠儿眼见着就要入监读书说亲成婚,索性便住梨香院,来日出入往来或是会客见友倒也便宜。母亲觉得可还妥当?”

      贾母静默着半晌,合了目,不再理会次子夫妇恳求的目光,淡淡道:“就这么办吧。”

      早在前两日贾赦将查清的账册和放贷的票据交到她眼前时,她已是彻底对王氏、对次子失望了。一个贪婪虚伪,一个昏聩无能。而从前对他们信任倚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糊涂了?好在现在长子已是大有改观,对子侄又甚是公道尽心,她又何必再作无谓拦阻?
      兄弟两个便再内斗吵嘴,不过都是小事。只为着孝悌一道,天大的怨气不平都得咽进了肚里。借着此机索性彻底肃清了府中内务,也才好心无旁骛地对外。朝堂水深,荣国府前程晦暗不明,若再没个脑子清醒的主心骨,怕不早晚得大厦倾颓、根基尽毁!
      罢了,她终是老了,又能看顾得了多久?索性便搏一搏,鼎立支持了老太爷钦定的人选,是祸是福,是成是败,且看以后吧。

      这场家庭会议散场时,众人的心情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偏贾赦依旧没事儿人一般领着儿子回了旧园。也不去看贾琏那张欲言又止的纠结脸,拎起茶壶先灌了个水饱——当他损人容易吗?耗费了多少口水?若非原主留下的怨念太深重,他才懒得费这些个口舌当面对喷,直接背后使坏不就得了!省心又省力的。
      这头才放下茶壶,就见培福满脸愤愤不平地领着亢奋不已的周夏安和赵希大进了书房,问过安后,周夏安嘿嘿笑着爬起来道“老爷!东西都送来咱们这边入库了,奶奶的,几辆车足足运了好几趟,尚还有些个大件的实在折腾不动,索性先留了人看着,回头是留是卖还请您给个主意,真没想到那赖大手可真够长的,才管了几年事,竟积下了这么多好东西,莫说那库房里头满满当当,但只看日常摆的用的竟很有几件比主子们还贵重讲究的。这哪里是个奴才的狗窝,便比个官老爷的府邸也不差什么。”

      贾琏正听得惊疑不定,待听得培福呸了一声道:“一家子出了两个大总管,多大的体面,偏他们不知感恩,没见做成多少事,倒是捞钱的本事一个顶旁的十个,恨不得搬空了府里的库房肥了自家,如今被老爷派人查抄,竟还有脸叫屈叫冤,又喊着要找老太太告状,又是骂老天爷瞎眼的,原来他们竟不是这荣府的奴才,反倒是个祖宗了!”
      贾琏听得分明,惊得从椅子上跳起:“父亲!您叫人抄了赖大的家?!这、这,赖嬷嬷可是府里头的老人了,若是她哭到了老太太那里……”
      贾赦嫌弃地瞥了贾琏一眼,“出息!府里头的老人?那也不过是个伺候时间长点的奴才,既做下了背主的事,我还就动不得了?”

      贾琏硬着头皮继续进言道“可老太太不是一向厚待下人?若是叫旁的管事仆役晓了此事,岂不心寒?若是传到府外,岂不更是大失颜面?”
      贾赦将周夏安送过来的入库单子和总账瞧看了一番,冷笑道:“就是太厚待了,才养出了这么成堆的蛀虫!若有不服的,索性一并都发卖了,再换批得用的来,我倒也省心。至于外人如何说,干我屁事!没得为了面子,丢尽了里子还要打肿脸硬撑胖子!”
      又将一叠册子本子俱摔倒贾琏跟前,“自己看!若有不明的自问周夏安,往后这个家业终归是你的,我也不指望你多能耐,但绝不许你做那等被底下人蒙混的傻子!管家算账可不只是女人干的活,你个一家之主累死累活赚的血汗钱,自己不盯瞧着点,任着旁的一桶一桶挖了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一时又问起:“珍哥呢?今日辛苦他为着我奔忙一场,怎地面也没照一下就走了?”
      一旁正听得痛快的赵希大满脸幸灾乐祸地笑道:“珍大爷这会子已是抄红了眼,把赖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捆了后,见有赵通领人过去看管,便拉着一大帮子凶神恶煞的壮汉家丁往他府上的管事们家里发财去了。听说赖二足足被狠抽了十几鞭子,浑身是血地被押着回东府对账呢。”
      贾赦嗤笑一声,这些个日子贾珍被他亲爹折腾的满身怨气,正是恨不得爆发一场。先头请了他带人帮着查抄赖家,一则因着他惯爱舞刀弄枪,手底下正养了帮人高马大的闲众,虽真本事没有,拉出来抄个家捆个人阵势还是足够吓人的;二则自然就是让他好好疏解下情绪,才好继续回去好好干活当乖儿子;三嘛是索性就借着他这贪婪的性子把一股子怒火彻底烧大,一并将宁荣两府都裁个员,精简下繁冗。

      再次回忆了下,到目前为止贾赦贾政都还没做下什么谋财害命触及律法的事,毕竟从前老太爷在大是大非上看得很紧。因对培福说:“告诉你爹,那些个捆了的管事们先看着,待明儿个衙门里头开门办公了,一气都给我送进去。拿了我的帖子,备足了银子,打点好办差的官爷和衙役,请他们审清了这些人到底打着我荣国府的名头,做下过多少恶事。待签了字画了押,若果真有犯事重的,还请官老人秉公用刑,若没大过的,亦不必带回来了,直接找了牙婆远远发卖了即是。回头把府里头剩下的下人都聚齐了,把那些人的罪证和贪墨的账单给我当众宣读了。再给他们三日时间,自己决定是去是留,想走的允许自赎出去,想留下的往后都给我干干净净勤勤勉勉的做事!”
      交待完毕,散了众人。贾赦瞧了眼还有些恍惚的贾琏道:“你且自己在这琢磨琢磨。”便自悠然迈入夜色,往东府去了。

      今日席宴上,贾敏夫妇并几个庶妹都回了府。女人们自在后头说话,贾赦自拎了杯盏,扯着林如海闲谈。

      林如海如今官居兰台寺大夫,领了纠察弹劾之职。朝中皇子们斗得正是火热,你算计我,我谋害你,你来我往真正是热闹的不亦乐乎。彼此攻讦之际,御史们的唇枪舌剑正是最好的武器。林如海作为上皇心腹,能够秉持中正,抽身于乱流之外,已是不易。偏又有东宫备感弟弟们的威胁,亦越发性情浮躁行事不妥,林如海自也不免上本禀奏。然而近日来闻得上皇震怒非常,似有废黜太子之意,他又不免忧思,到底废储事关重大,关乎国之根本,必定会引起朝廷内外极大动荡。
      虽则今日携妻同来荣国府,为内兄贾政的幼子满月庆贺,实则林如海心中却是装了满腹的忧劳思虑,脸色实在说不上好。听得大内兄贾赦关切问询,他自不好将各种内情尽数相告,只言得一句“南边的水患实在惨烈!”,便长叹一声不再多提。

      可不是惨烈?本就是几十年不遇的洪涝,而前头才修的堤坝因着偷工减料,被洪涛足足冲垮了数十处缺口,淹没性命与良田无数。偏此事一路查了下去,那修堤的银子竟是大半都落在了太子的口袋。诸位皇子早嫉恨的眼红,此刻亦不再相互纠缠,只将矛头俱都指向东宫,牟足了劲头想要将太子拉下马来。

      贾赦将近日看的邸报并听得的风声俱都在心底过了一遍,已是猜得了几分,晓得林如海如今日子定不会好过,因不再多问,只拍了拍他的肩道:“公务繁冗,总是剪不断理还乱,永远忙不完。身子可是自己的,年轻时节不知保养爱惜,待来日年岁长了,疾病老衰统统找上来算账,怕只有拿了性命来填。林家几代单传,你和敏姐膝下却还没个子息。便是要竭忠于君,亦不可忘了尽孝。总要养个儿子好生栽培才是。”

      且不提那林如海得了这番话如何诧异,心下又是如何触动。贾赦这头却是打定了主意后,又来忽悠贾敬了。

      “便留再多金银与儿孙又如何?让他们吃喝挥霍,早晚有散尽一日。说不得,越是银钱不愁,一味高乐,反倒做下许多祸事来。如今南边水患,朝廷正银子吃紧。左右那些个银子原也不是咱们自己的,既是从朝廷借来的,何不趁此良机还回去?了却一桩旧案不说,上皇心里头高兴有所嘉奖亦是小事,但只这番救灾济民的功德,怕不是都算到了您老头上!”
      贾敬如今满心满眼只是功德灵丹,对那些个身外之物本自轻看,更听得贾珍正领了人去抄了好些个管事的家,人还没回来,成箱的金银古玩已先送回归库,更觉得这是天意如此,正该拿了去赈灾救人。
      当下自也不含糊,喊了一声“取我的奏表来!”便撸起袖子挥毫起笔墨。

      到底是曾中过进士的,这文章写来繁花似锦辞藻斐然,满满都是忠君为民之心,将阿谀谄媚以及大表忠心都隐藏在看似全无所求只想为君分忧的诚恳殷切之言辞中。
      若非亲眼瞧着贾敬手底下忙道,脸上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眼中更略带不屑的模样,但看这通篇字句,贾赦真是要信了他真如奏表上所提的已是忧火焚心,思及往日圣上对自家恩德而愧疚感激得涕泣不止流泪满面!
      操哟!真是开了眼了!原来真正的影帝在这里,都不用露脸的,单凭一纸奏书就完败了他贾赦。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再有就是,往后再出来诓人做事,还是要更小心着些。
      若没有异能和灵丹,单比诡谋,自己实是给这些个塞了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提鞋都不配!

      不管怎么说,任务圆满完成。又大方地把异能都耗空了温养过贾敬那一炉子丹药,贾赦便自回府安心歇下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贾敬的奏表才递了上去,当天中午,贾赦的午饭还没用完,就有太监并锦衣军等一众人马登了宁荣两府的门。
      荣国府里上上下下正为着贾政一家要搬出荣禧堂和赖大等管事的被抄没了家产而人心惶惶,得了此信,更是闹得个心惊胆战、人仰马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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