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林薄

4、第四章

　　管家一整天忐忑，直到易惊棠心情不错地回家，也没有要追究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又去问了一直跟在易惊棠身后的保镖魏硕和唐劼，才知道易惊棠和展寐吃了一顿饭，之后易惊棠的心情一直不错，这就彻底放心了。
　　等了几天，又不见易惊棠有什么动静，连提也没有提过一句。心下思索了一圈，又忧心忡忡地跟易惊棠说祖宅这几天事情多，这次可能需要多留几天，于是这边就没人照顾。
　　易惊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管家硬着头皮道：“没人照顾先生，我也不放心，我心里现在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能代替我几天，先生，你觉得妥当么？”
　　易惊棠似笑非笑：“还需要问我妥不妥当么，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按你的安排办吧。”
　　管家就有些羞愧，说：“先生，我可不敢。这不还要看您的心意么？”
　　易惊棠道：“管家，你最近确实挺清闲的，之前没考虑到的事情现在也开始考虑了，做得很好，能力见长，不过就是多个祖宅，不至于顾不过来。”
　　管家心惊，知道这是秋后算账的话，连忙道：“先生，瞧你这话说的，我老了，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易惊棠冷哼一声：“以后多注意分寸。行了，别兜圈子了，你不就是看中了展寐么，让他过来就是了。”
　　管家忙点头：“诶，是，先生。”
　　易惊棠这边办好了，管家又去找展寐。
　　展寐一听，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态度也算坚决。
　　管家劝他说，也就是一个星期左右的事，祖宅那边的事情他也实在是顾不过来。平湖别墅那边不用你管了，你只要来明光路就好了。这里也有厨子下人，也不多消时间，略照应着就是。
　　展寐继续推辞，管家继续磨了一阵。
　　展寐说自己能力不够，又太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怠慢易先生，惹易先生生气，最后还说自己最近学业很忙。
　　最后管家唉声叹气，无奈道，好吧好吧，那我也没办法了。先生近来忙得很，早出晚归的，这些下人难免怠慢，我不放心，也就你我看着可靠些。你来了，我才能放心啊。要是你不答应也没办法，我只能两头跑了，虽然我这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但总还能再经得起几年折腾。
　　隔着这老远的距离，展寐都能听到老人家的幽怨，展寐还怎么忍心拒绝。
　　管家一听出松动的迹象，赶紧趁热打铁，说先生也很好照顾的，先生工作很忙，不会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
　　展寐一一应了。
　　管家这边挂了电话，刚好易惊棠听见最后一段话，看似不经意地道：“我看你这把老骨头还厉害得很呢。”
　　管家脸上赔笑，心里默默，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先生。

　　确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管家跟展寐说了一通注意事项，然后就安心回祖宅了，只是有一点，展寐事先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需要住在这里的。
　　正表示了自己的疑虑，管家又哭诉，好在这里离学校不远，展寐又只忙着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管家白天走了，展寐一开始还不适应，本想等着易惊棠回来，没想到等着等着太晚了，他甚至以为易惊棠不会回来了，所以径自回房睡了。
　　结果半夜迷迷糊糊中又听到动静，他赶紧爬起来打开门，易惊棠正好上楼，四目对上，不知道为什么易惊棠短促地笑了一声，也没有责备他：“回去睡吧。”
　　然后展寐就回去了。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八分。
　　结果第二天他只听见易惊棠出门的声音，蹦起来连车尾都看不见了，一问厨娘，才知道他也没有吃早餐。
　　展寐自然知道自己失职了。后来管家打来电话问情况，展寐很抱歉，管家倒是没怎么怪他，因为易惊棠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没人跟在身后说着念着，生活便会相当随意轻率的样子。
　　于是到了晚上，展寐便决定在客厅沙发坐等易惊棠回来，又叫厨娘准备好宵夜，到时候易惊棠回来热一热就好了。只是他不擅长熬夜，即使特意找了个时间很长的电影来看，最后还是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易惊棠深夜回来，房子里照例漆黑一通，只是客厅里传来隐隐的光亮，他走过去就看见展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睡着，电视屏幕还亮着，停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心里一动，把人叫醒。
　　展寐揉揉眼睛，见是他连忙跳起来，睡眼惺忪地道歉：“对不起，易先生，我睡着了。”又赶紧把他的公文包和脱下的外套放好。
　　易惊棠道：“不用急。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回来啊，我现在可是你的临时管家。”展寐往厨房走，“你要吃宵夜么？”
　　易惊棠一愣，展寐又叫了他一句，他才说：“不用了，你去睡吧。”
　　展寐已经走去厨房：“你回来这么晚，不饿么？厨娘做好的宵夜在冰箱里，我热一热就好了，很快的。”
　　易惊棠正在上楼，听见这话，又停下来：“待会送到楼上吧，我先去洗澡。”
　　“知道了。”
　　易惊棠洗完澡出来，发现展寐已经把夜宵放在桌上了，冒着腾腾的热气，旁边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易惊棠捏了捏眉心。
　　第二天照旧是早出门，没想到展寐已经醒了。
　　厨娘在厨房做早餐，展寐在一旁帮忙，看见易惊棠下来：“易先生，管家说过，要让你吃了早餐再出门。”
　　易惊棠直接拿了公文包：“不用了。”
　　“易先生，”展寐拦住他，“请你先吃早餐。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何况管家之前嘱咐过我，一定要让你在上班前吃早餐。”
　　易惊棠看着他：“你倒挺尽职。”
　　展寐僵硬地弯了下嘴角：“请坐下吃早餐，今天准备了咖啡。”
　　吃完，展寐送易惊棠出门，易惊棠嘱咐道：“晚上不用等我了。”
　　“你不回来了？”展寐赶紧问。
　　“不，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先去睡，不用等我，我也用不着你。”易惊棠解释。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展寐送他上车，“先生，走好。”

　　由于展寐的坚持，每天早起送易惊棠出门，晚睡等易惊棠回来，易惊棠说了一两次也就不说了，全当自己有了个新管家。
　　然后展寐知道了易惊棠的另一个习惯，熬夜。不是简单地等到某个时间点再去睡，是完全没有时间观念，整夜待在书房，睡得很少或者干脆不睡，并且如果没有人提醒，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展寐一开始不知道，还是跟管家汇报情况的时候，管家透露的，展寐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易惊棠回房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一两点，之后他也去睡觉，要是易惊棠再去书房，那得是相当晚了，再者，第二天，他也完全看不出男人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样子。
　　易惊棠毕竟不是小年轻，这个年纪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
　　第二天早晨，展寐问易惊棠：“易先生，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易惊棠直言：“不清楚。”
　　“那你后来去书房工作了么？”
　　易惊棠一听就明白了：“管家跟你说了，你照旧就好，这个不用管。”
　　展寐自然不能不管，确定易惊棠回房之后，给他送过宵夜，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去敲书房的门，果然听到易惊棠的声音：“进来。”
　　展寐走进去，第一次的不愉快难免又涌上心头，再看易惊棠完全还是当日的那个样子。
　　“易先生，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展寐提醒。
　　易惊棠嗯了一句：“你去睡你的。”
　　展寐问：“易先生，是你该休息了。你要是不去睡觉，我也不能去睡觉。”
　　易惊棠轻斥：“净跟着管家学些没用的。”
　　展寐抿嘴唇：“是，易先生，那管家平时是怎么做到的？”
　　易惊棠讽笑一声：“你要是有管家那个年纪，再苦口婆心地说上一个小时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展寐一想他确实不能，但还是道：“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去休息的。”
　　易惊棠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出去吧。”说完目光已经移向面前的工作电脑。
　　展寐见他神情专注，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环视了下书房，然后说：“好吧。”
　　易惊棠听得他登登登跑出去的声音，不曾多留意，结果很快展寐又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张毯子，正好是客厅沙发上用过的那个。
　　易惊棠不解地看着他。
　　展寐解释道：“我没有管家那么厉害，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走开自己去睡觉，那样太不负责了，我心上也过意不去。好吧，你要是还不睡，我陪着你就是了。可惜我天生不擅长熬夜，这个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我能不能做个弊，如果我待会睡着了，也算我尽职尽责了好不好？”
　　易惊棠就看着他爬上沙发，裹着毯子，盘坐着回望他，似乎是在表决心。
　　易惊棠看了他几秒，然后说：“随便你。”
　　展寐摇摇头，易惊棠这样无动于衷也不在他意料之外，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室安静。
　　后来他翻下沙发，随便拿了一本书，索性坐在地毯上翻，只是后来困意上来，模模糊糊眼睛就闭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惊棠抬起头来看见展寐整个人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蜷成一团，毯子只盖了一角，令人惊讶地，看起来小小的，安静地毫无存在感。
　　易惊棠停了手里的工作，靠在椅背上，看了展寐一会，眸色深深，然后起身，走到展寐身边，先用脚轻轻踹了踹，见展寐又醒转的迹象，又蹲在来，和他视线齐平。
　　其实展寐睡着才没一会，被这样吵醒本来有些不高兴，刚爬起来还没做好准备就已经撞进易惊棠的眼睛里了，四目相对，气恼的神色烟消云散，换上满眼疑惑：“易先生，你怎么了？”
　　易惊棠也直接在地毯上坐下来，眼神幽深，下狠手捏他一边脸颊，声音冷硬，像是生气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展寐喊疼拍他的手，易惊棠大发慈悲放开的时候，脸颊已经通红了。
　　展寐根本不知道他在发生什么疯，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赶紧先跟他挪开了距离，戒备地盯着他：“易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惊棠只顾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轻笑一声，又瞄了一眼展寐，站起来道：“你倒是比管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展寐依旧戒备地看着他，他确信刚刚易惊棠确实是生气了，心有余悸，捂着脸颊：“不敢不敢，我还差得远呢。”否则也不会落得脸上的疼。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易惊棠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细微的埋怨之意，也不说什么：“起来，去睡觉，自己处理一下脸。”
　　展寐起来，也不管易惊棠之后休不休息，只想赶紧离了这房间。只是没想到他出来的时候，易惊棠也跟在他身后，直到关上了门。展寐望着关上的门发愣，易惊棠朝他伸手，但是又被他迅速躲过了，一脸谨慎地盯着他：“易先生。”
　　其实易惊棠也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发呆，至此也就算了：“去处理脸上的伤，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也？展寐只注意到这个字，一边下楼去找能敷脸的东西，一边看着易惊棠进了自己的房间，才觉得脸上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肿起来。
　　至于易惊棠，果然像这样，阴晴不定又不按常理出牌又会使用暴力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