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堡与上将的两三事》蛋黄蛋黄双黄蛋

8、回忆

　　不管唐青烟怎么想要无视那个无意看到的人影，有的时候回忆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占领脑海。

　　身为唐家堡管事的二师兄，唐青烟自问无愧师门。对于师妹的莫名消失后来被夺舍，他回想起来唯一愤恨的是自己没有办法让师妹恢复原状，但对自己采取的各种行动也自认是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情。唐门大师兄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他也矜矜业业地处理着门派内各种各样的大小事务，例如发布任务，评判门内弟子近况，解决抢人头等纠纷以及其它。在溜到万花学会了万花医术之后，还兼职治疗那些摔断腿的倒霉师弟们。
　　令人无比悲伤的是，为了保全自己师妹在门派依旧有一席之地，当时天真地以为师妹还能回来的他决然地顶了唐碧瑶偷学秘籍的罪过，被长老薰瞎了双眼。
　　然后，他发现这个假冒唐碧瑶的家伙不仅仅是怠慢了一切门派的义务，到处以未婚女子的身份不知廉耻地勾搭他人，试图偷窃唐门秘籍，而且还开始与外人勾结妄图掌控唐门。似乎是以自己的真爱自居，这个女子还不停地大肆吹嘘自己是多么地爱她，还擅自传下各种命令，最后害死了一个脚踏实地，本可以进入内门的唐门弟子。
　　就是在那个时候，唐门的大弟子放出话来和唐青烟开始争风吃醋，甚至不允许长老和他以擅传错误命令的理由赶走这人，将她金屋藏娇在房间里。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唐青烟打定了主意：要么在一个月内找到将师妹恢复过来的方法，
　　要么，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这个唐门的毒瘤。

　　苗疆五毒，是唐青烟寻找如何救师妹的最后一站。虽然双目已盲，凭着自己不输正常人的本事，他还是坚定地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异乡的旅程。
　　听说，五毒的凤凰蛊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化装成了一个穷书生，唐青烟蹭了一个富商的车队来到苗疆，花了两三天在苗寨外头探查了一下，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虽然看不见，但是唐青烟知道这个人每天都会到树林里固定的一个地方吹笛子召集他的蛊虫。躲在树上的他可以清晰地听见美妙的笛音和悉悉索索蛊虫爬行的声音：从蛊虫的数量上听来，这人应该是一个极其优秀的蛊师。
　　而从正常情况下来看，优秀的蛊师，近战一般都不怎么样。
　　在决定出击的那一天，唐青烟认真地在身上抹上了自己调配出来的剧毒，保证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过蛊虫群，其间不止一次地欣慰于自己从小炼出来的百毒不侵的身体。接下来，他所需要的只是借浮光掠影躲在树上，在最好的时机用一发追命箭牵制这人，然后杀过去威逼利诱他交出凤凰蛊。
　　可惜的是，唐青烟运气不太好。
　　运气不好的结果就是，在他专注地趁笛声刚响起的时候一发追命箭出手的同时，感到自己后颈痒了一下，浑身一下子僵硬，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从树丫上栽了下来。

　　“哟呵，这不是一直跟了我两天的小唐门么？”他听到一个男性的声音，语调非常轻/佻。正在他暗自悔恨，并且回想什么时候被发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面具被摘了下来。
　　这个五毒看到唐青烟的脸后，惊讶地赞叹了一句：“真是个美人，阿姐还真没骗我。欸……”
　　唐青烟感觉他好像伏下了身子，不知为什么，他认为这个沉默是因为自己的残/疾。
　　“还是个小瞎子。”
　　这个五毒似乎很喜欢自说自话，虽然唐青烟被蛊虫放倒什么反应都没法做，他还是不停地咕哝着什么，而且一点也不在乎唐青烟听不听得到。最后，唐青烟也只辨别出了几句重点。
　　“到五毒来肯定有什么目的吧？本来想拿你炼/尸/人的，看你可怜。”
　　“既然我捡到你了，你就是我的啦小瞎子，哈哈哈。阿姐看到我捡了个这么好的家伙肯定要嫉妒。听说你们唐门很耐毒，要撑得久一点哦。”
　　“哦对了，小瞎子，我叫阿泽……等会儿能说话了之后叫我阿泽哥，叫得好给你糖吃。”

　　就算他说的这么多话都预示着悲惨的试药生涯，唐青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人一定一直在笑得阳光灿烂，一定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耀眼的笑容。
　　这也是唯一一个第一次见面却没有对自己的头发和眼睛颜色做出任何过激反应的人。
　　毒哥阿泽是唐青烟告别的前世的一生中最大最痛苦的孽缘，也是唯一一个掏心置腹的朋友。

　　勾引了五毒大长老的唐门女子成为了两人共同的敌人，唐青烟也终于愿意和阿泽交谈了，身份正式从实验辅助人员（试蛊）升级为同流合污者。两人越多地互相交流，一个是毒药的专家，一个是蛊虫的白痴粉，唐青烟越觉得和这人相见恨晚。
　　如果还能够看到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够知道对方的长相是什么样的……
　　他很清晰的记得，有一天毒哥灿烂地冲着他说：“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上升一步，那么我给你取个不是小瞎子的名字吧。以后你就叫小银好了。”
　　他也很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回答是：“……我叫唐青烟。”

　　阿泽很爱笑。
　　阿泽喜欢把毒药和蛊虫放在一起用。
　　阿泽的武功非常不错。
　　阿泽的武器是一把小巧的弯刀，配上两把匕首。
　　阿泽是被他的阿妈抛弃的，因为他的眼睛生下来之后就带着一抹红色。
　　……
　　这些全是从阿泽每天絮絮叨叨的话里头总结下来的。
　　如果不是身为阶下囚的话，唐青烟觉得自己肯定和他是一辈子的兄弟交情。

　　过了不久，两人的交流也正式从互相交换研究意见与成果变成了时不时互相打赌切磋。每次的切磋都要赌上什么东西，具体每次的内容倒是不记得了，两人的胜负大约对半开。
　　阿泽对于自己捡的小瞎子武功异常厉害表示了惊讶，这也让唐青烟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名义上自己依旧是阿泽的阶下囚。
　　有一次，阿泽还开玩笑似的说过：“如果你这次赢了，我就把凤凰蛊给上你一哈。反正你是拿去研究嘛，没啥大不了的。”
　　那次比试唐青烟输了，阿泽也没有再提。
　　而再之后一次以自由为赌注的切磋里，唐青烟赢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理由再回苗疆，他却养成了每个月去苗疆和阿泽切磋几次的习惯，而每次从苗疆回来，唐门的弟子都会发现二师兄的房间里面多出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新式毒药或是武器。

　　唐青烟唯一一次清楚地看到阿泽的脸，是在日常的赌注切磋时，输掉成为了阿泽新的蛊虫的实验品。
　　种下蛊虫一炷香后，唐青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了，在自己面前的阿泽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开心的笑着。第一次看到一直陪伴自己的毒哥，也第一次看到他一直提起的红色眼睛。
　　“怎么样？”
　　“唔，没想到你长得如此国色天香。”他果断地调侃对方，两人打打闹闹也就过了一天。
　　一天到头的时候，蛊虫的效用结束了。
　　阿泽解释说：“一直听你说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就试着开发让人复明的蛊虫了……效果不是最好，我以后再改进了给你试。不要忘了我长啥样啊……”
　　“嗯，不会忘的。”

　　还没有等到阿泽把进化版蛊虫制造出来，这种惺惺相惜的生活最终是先由唐青烟打破了。
　　“我们来最后赌一次吧。”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对前来迎接的阿泽说的，“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人作为傀儡。如果我赢了的话，我会把制作出来的傀儡蛊种到你的身体里。”
　　“如果我输了的话，你就把我炼成尸人吧。”
　　他很清楚阿泽没办法拒绝。他知道阿泽一直看不惯寨子里长老的作风，也一直看不上那些用作尸人原料的歪瓜裂枣。他也知道阿泽被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做不出超越一般水平的尸人就要被寨子赶出去。

　　这一次的切磋几乎是生死决斗，两人几乎都战斗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硬是撑着将弯刀举向唐青烟的阿泽却疲惫地对他说：“小银，大概这次还真是分不出胜负了……我们就此歇手，以后再找个时间继续吧。”
　　唐青烟想象着对方无奈的表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一发追命箭把开始释然的阿泽钉到了身后的树上。
　　他想，当时抓住了自己的手的阿泽，一定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吧？
　　“对不起。”

　　一切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傀儡阿泽非常成功。唐青烟把母蛊种到了他的心脏里，然后由子蛊维持他的行动。傀儡阿泽也会对外界有自发的反应，不过情感的反应很单薄，但不会说话，也不会笑。
　　傀儡阿泽很喜欢自己的主人，这是唐青烟发现他所拥有的最强烈的感情了。每天晚上一定要待在主人身边，而且对主人的命令有着超乎寻常的忠诚。
　　唐青烟利用了阿泽，不管是原来的自己的朋友，还是之后制造出来的小傀儡。
　　只是在喝着傀儡阿泽泡来的茶，和之后被锁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他还是会反复地想起阿泽灿烂的微笑和话痨。

　　一切都很顺利，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悲伤呢？
　　这是他一生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