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明》两壶

48、第四十八章

　　程无弈拎着食盒回房，开门就看见窗边多了个长影，吓得她原地蹦了蹦。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江明非斜倚着窗台，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她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开眼低头将菜肴摆上案几，端到床边。杜直刚好摔得离她这儿最近，程有道和纪清远就把杜直搬上了她的床。
　　程无弈问杜直：“自己能起吗？”
　　杜直很想说不能，然而有道凉飕飕的威胁视线自窗边压迫而来，盯得他不敢吭声。那视线的主人越过程无弈，扶杜直坐好，顺便给他加了个软垫：“我来吧。”也不知道是对程无弈说，还是对杜直说的。

　　程无弈看看江明非，挑了一筷子香喷喷的白米饭。她还没抬手，江明非抢过碧玉筷，温柔地把米饭捅进杜直嘴里：“我来啊。”
　　程姑娘愣了愣，又舀了勺热汤要吹凉，江少侠劈手夺了瓷白汤匙，笑得像朵花似地吹了两吹，递去杜直嘴边：“放着我来。”
　　杜直热汤下肚，汗流浃背，毛骨悚然。他对着自家兄弟那张笑脸勉强囫囵吞了两口，便实在受不了地闭紧嘴。
　　程无弈迷惑地一歪头，还没开口，江明非亲切地问：“饱啦？只吃这么点够不够？”杜直连忙点头，够够够，他快吐了。
　　“好吃吗？”江少侠笑容可掬，关怀备至。杜直再点点头，这蜡嚼着挺劲道的。
　　江明非把杜直扶回去躺好：“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吗？”
　　杜直一僵，随即眼一闭头一歪：“呼噜噜……”
　　天啊，归溪庄少庄主居然是这样的人！程无弈瞠目结舌。
　　江明非一笑：“我明白了，你继续睡。”

　　程无弈终于察觉到气氛异常，她试探着收拾碗筷，故意等了等，江明非又不抢活干了。程无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自己收拾了出去。江明非只是一路跟着她，顺手合上房门。

　　此时不是饭点儿，伙计们都在别处歇息，小厨房里空空荡荡，程无弈只能自己动手去烧皂角水。江明非袖着手坐在桌上看着她生火，离得不远不近。
　　程无弈一擦脸上的灰，瞪他：“江兄今日这是唱的哪出？”刚才不是殷勤得很，现在又转回原样。也不对，他的殷勤是对着杜直，对她可是视而不见。
　　江明非挨着程无弈坐下，慢吞吞往灶眼里添了几根柴。程无弈耸耸肩，也不再自讨没趣。这边有人看着火，她想绕回灶前，刚举步便觉脚下一绊。亏得程无弈反应快，硬生生收脚一撤，才意识到江明非刚才似乎伸了伸腿。
　　程姑娘脚跟还没着地，江少侠又是闲闲一勾一扫。程无弈稳住下盘相抗，耳听得江明非一声轻笑，出脚猛地加快。她睁大了眼，越发专心。
　　风驰电掣你来我往间江明非动作一顿，程无弈已预先动作，不及变招，只眼睁睁看着江明非慢慢吞吞地扫过她另一条腿，那一脚她看得分明，却是避不开亦扛不住那力气。程无弈低咒一声，眼睛一闭，已做好了屁股着地的准备。江明非捞她一把，程无弈便一下子跌进他怀里。

　　大抵是这几日让江明非折腾惯了，程无弈由着江明非锁住她，仰望着头上房梁，有些见怪不怪：“发什么疯？”
　　江明非拿下巴去抵她的肩头，反问她：“阿直没事？”看那家伙的样子大概还能再活一百年。
　　程无弈让了让，试图避开他：“先前中了毒，不严重，喝过解药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就对了。”江明非得寸进尺，蹭她颈窝。
　　什么对了？程无弈想转过去看着他说话，江明非偏不让她动，程无弈只能拍拍他的手背：“你呢？怎么去了那么久？找着阿明了没有？”
　　“找着了，只是和我们想的好像不太一样。”江明非看着她的白颈子，有些心猿意马，“唐明明看来是被请去做客的，让人招待得挺舒服。我知道她在哪，只是那里是苗人的地盘，不好办。”他要是一个人进去，不仅救不出唐明明，自己也得交代在里边。至于飘渺楼，要是总堂自然能打，这里不过只有个小分堂，打听消息够用，干点别的可找不着那人才。
　　程无弈心领神会：“所以你这是回来搬救兵了啊……哎，哎，别咬我！”

　　颈间一片软热，程无弈想推开他，江明非却握住她的手，搂得更紧。
　　他声音发闷：“只问唐明明如何，怎么不问问我？中个不碍事的毒你就让人躺床上，还端汤送水的伺候，我都没睡过你床呢……”
　　这事儿他还有脸提！程无弈不买他的帐：“你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大清早的钻我房里做什么？”
　　江明非顿了顿，才无辜地答话：“随便走走。”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程无弈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肘子往后拐。江明非轻哼了声，松开她。程姑娘连忙跳起来整理衣衫，才发现袖上腰间一片片刺目的猩红。她直觉往江明非那一看，他一手按着肋下，指间尽是血色。
　　这人还有心思调笑：“无弈，我也想睡你床上。”
　　程无弈一愣，赶紧把人拉起来，掰开他的手就撕衣服。江明非没个正形：“你占我便宜。”
　　他胸腹间缠着绷带，显然来时已包扎过，只是刚才那么一番闹腾，伤口早就崩裂开了。江明非抬袖去遮程无弈的眼，这丫头的眼神化得他心头发软：“本想自己闯一闯，说不准我救出你家阿明，她就此跟着我了呢？——结果差点被捅成筛子，啧啧啧，这英雄救美不容易啊。”
　　程无弈瞪他一眼，推着他上楼进房把沾血的绷带换了，帮着重新包过。

　　江明非中了两箭，几乎挨在一块，撕扯出一片血肉模糊，白白加重了几倍伤势。程无弈一边包扎，一边又是皱眉又是抽气，表情比江明非还丰富。江明非倒是若无其事，看她表情有趣，还忍不住笑：“你唱戏呀你？”
　　“我代你疼一疼。”程无弈抽着气摇着头，手上利索，心想江明非也是个枭雄，都这样了还谈笑风生，恐怕她养的那只叫小非的王八都没江明非能忍，“怎么每回撞见你，你都在流血呢……这回又是怎么伤的？”
　　江明非揉开她打结的眉头，来精神了，一张口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当时万箭齐发，他纵是生得三头六臂也没法挡得周全。他又说那苗人的毒有多厉害，要不是他有保命的宝贝，人就回不来了，末了遗憾地叹一声：“早知道中毒就能睡你……床上，我就是死也要死回来。”
　　程无弈啐了一声，甩手要走，江明非这才拉住她正色道：“杜直不会说谎。”所以他要是被人问起不想说或是不能说的，就装聋作哑。
　　可是他为什么要维护一个给他下毒的人……哎？

　　程无弈对上江明非的目光，慢慢回味过来：“你是说，毒是阿明下的？”
　　江明非故作惊讶：“哎呀，是这样吗？难怪解毒那么容易，歇几天就能好呢。”
　　程无弈哭笑不得，手上故意用力，最后恶狠狠打个死结，勒得江明非笑脸都有点挂不住。这人一颗心比炭还黑，模样却实在长得好。他成天占她便宜，今日她投桃报李，应该不算过分。于是程姑娘取了外衣给他披上，手背“不小心”擦过他前胸。嗯，手感果真比看起来更不错。

　　阿明是自己走的？她先前倒是忘了这茬。
　　漓寨城苗人多，唐明明的娘亲不止是苗人，还是神女。既然唐家堡不要她了，那唐小神女遇着什么亲戚呀长老呀把她带回苗疆了，也不是不可能。此事来龙去脉，恐怕只有见着阿明本人才能清楚明白。

　　程无弈站起来，已是午间，阳光暖融融的：“江兄，你有办法送人进去见阿明么？就一个人。”
　　江明非穿戴整齐，一抬头便看见她站在窗边。外头杨柳枝新抽了绿芽，娇嫩得可爱，却比不过那人桃花面上眉轻蹙。正是三月里，春光无限。
　　“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倒是有法子。”江明非语调轻缓，像是怕惊了谁的一场春梦。

作者有话说

　　写洗碗的时候蠢作者愣了一下，没有洗洁精要怎么洗哎？
_(:з」∠)_最后是知乎和果壳拯救了我。
——————————————————
啊对了，周三晚上可能会改一下开头，伪更，不用点。周四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