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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重写) ...

  •   “江明非?”
      程无弈捏着片水晶薄片挡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扫过窗外春景。她另一手捉过酒壶,清洌酒液将将入口,大师兄就抬头觑了她一眼。程小师妹抖了抖,妥协地放开酒壶,推过不久前被她无视的小茶杯:“他真是我这一代功夫最好的?”大师兄从来没出过错,他说谁武功第一,谁就一定是。
      对面书生为她满上茶水,顺便递上一碟子绿豆糕作补偿:“你不如他,归溪庄杜直也不如他。”

      “哈,那我可得去攀个交情。”程无弈一口饮尽清茶,塞了两块糕点,“五年前我说我将《止杀》给了人,就是给他了。”
      大师兄也曾与江明非有过一面之缘,闻言恍然:“难怪他神情和当年大有不同,你瞧瞧。”
      仿佛是要去应大师兄这句话,有人打着把伞自石板路的尽头而来。茶馆里的师兄妹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茬,看向来人。

      时节正当春,江南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今日也是一片分不清是雨是雾的湿润。行人不多,衬得伞下那一对人越发显眼。江明非身形笔挺,执伞在后;有个女人身姿婀娜,空手在前。身侧行人皆是神色匆匆,唯此二人走得优哉游哉。
      程无弈放下手中晶莹剔透的薄片再看,就觉得下头的人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白云,慢吞吞地飘过去。从前少年成日里面色阴沉,哪有今时一半痛快。

      待那两人走过,茶馆里的两人又一起转回头,不约而同地开口。
      小师妹道:“看起来的确快活不少,只是日日快活,哪来的时间习武?”
      大师兄道:“百花楼里的舞娘果然风骚,带出楼去陪着玩一天价格不菲啊。”
      小师妹惊讶:“这么说,他不但功夫厉害,还有钱啊,混得这么好?”
      大师兄最终感慨:“时也,运也,命也。”
      此二人最是习惯一本正经地说混话,面上一派光明磊落,无半分猥琐八卦之气。

      “不过我看他还是有点不太对劲。”程无弈皱皱眉头,不解。
      “不急,等他再练几年《止杀》,总会‘对劲’的。”大师兄淡定斟茶,“我该走了。”
      程无弈仍旧趴在窗边看着那把渐行渐远的油纸伞,闻言点个头:“保重啊。”一手摸向了酒壶,岂料摸了个空。她回过头,大师兄和酒壶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茶壶口冒着丝丝热气。小方桌上摆着萝卜酥和金丝卷,绿豆糕和山楂片,大师兄偏偏挑了酒带走。就好像江明非一路行走无声,气息沉敛,师兄妹偏偏挑了八卦聊。
      程小师妹将最后两块糕点塞进嘴里,摸了两块碎银子按在桌上,翻窗上房。

      程无弈这名字是大师兄取的,人是师父塞给大师兄带的。早些年中原烽火不断,收成也不好,贫苦农家养不起孩子就称斤论两卖了,价比米面还贱。那年她差点给人下锅煮了,程师父路过,刚巧听见她对烧水热锅的大孩子说:“你娘没了,你爹不要你了,我又难吃,活得这么难过有什么意思。你不如也去了吧,我给你收尸。十年之后你们一家子必然相聚地下,可比在这世上挨苦日子划算。”
      那半大孩子听得发愣,柴都忘了添。他饿得没力气说话,谁告诉她这些事的?破锅之中沸水咕噜噜的滚,一旁绑着的小娃娃开裆裤底下露着两瓣红屁股。

      程师父双眼一亮,早慧而近乎于妖,有意思:“小东西,你说人家十年必死,这话可有凭据?”
      小程无弈转脸看程师父,一双眼睛乌溜溜,老气横秋:“真龙在南不在北,我分明瞧见的。北疆那股气如今虽盛却不长久,再过十年就要散了。你不信我,又是有何凭据?”
      程师父沉吟,这世间原来本就有生而知之眼见未来的人,他从前不信,今日才算是见到。于是长臂一伸,挟着开裆裤小人精扬长而去:“你我是一路人,随我走吧。”
      后来,程无弈就知道了隐山。隐山是个好地方,比起其他大门大派,隐山人少,清净,少与外人来往。她上头六个师兄师姐虽然时常胡言乱语些听不懂的话,争论什么“牛盾”“爱因斯毯”,但对她都极疼爱。

      所谓春日易愁,大抵是因这连日细雨勾缠难断,一不小心就牵连出些陈年旧事。从前少不经事锋芒毕露,如今却是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程无弈忽然没来由打了个冷噤,回过神只见天边云色深灰,细雨不成丝,寒凉袭面来。下头青石板巷里有顶眼熟的油纸伞,那伞罩着一男一女,男的像朵悠远的云。
      噫,看来她和这江明非也是缘分不浅。

      正此时,小巷转角传来脚步声,起落之间均匀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这几日城外开武林大会,城里江湖人也就多,程无弈视若无睹。片刻之后,那几人就现了身形。他们三人各背一把阔背长刀,几双眼睛一见伞下舞娘便璀璨生光,一个个失魂落魄移不开眼。程无弈好奇,想绕去正面瞧瞧那百花楼卖艺不卖身的头牌舞娘是何花容月貌,却见那边狭路相逢擦肩而过,有道银芒自江明非袖中而出,刹那间惊破雨雾夺天地之光辉。程无弈脚下一滞,立时敛息闭气,不敢动弹。

      “叮”一声轻响短兵相接,一人背上长刀已在手,堪堪架住“伞下白云”手中短刃。
      白云江明非一触即退,短刀翻了个花样游入宽袖,腰间银刀出鞘,一线光华如水如练,承抽刀之势直取第三人腰间。哧——不知是裂帛声还是刀剑入体之声,第三人拦腰两断。那人张大的嘴尚未吐出惨呼,短刃不知自何处疾射而至,一刀封喉。当先一人此时方才停步,满面惊骇不可置信,只手捂在颈间。那里一道豁口猩红刺目,血柱冲天而起,他瞪大了眼,一声闷响倒地。

      油纸伞让人向上一抛,双刀交击之声立时不绝于耳,偏又像是被人故意压着,轻若檐下滴水之音。手执长刀的幸存者也不是江明非的对手,不过数十招后便折了长刀,半片残刃高高迸离,紧接着便有一声闷哼,恐怕是凶多吉少。江明非收刀入鞘,将手一伸,伞柄落入掌心。血腥气味如涌泉四散,须臾让潮湿水汽盖去。

      程无弈飞速收脚,堪堪避过差点插上她左脚的那片被削断的刀尖,掩口咽回惊呼——亲娘啊,要命咯。她就说江明非哪里仍旧不对,还真让她乌鸦嘴一语成谶。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砍人,不是有病是什么!大师兄曾言“躺着也中枪”,她此回相差不远,差点站着也中刀。

      小巷里重归寂静,那杆油纸伞如生死之界划开阴阳,伞外便是修罗地狱。百花楼头牌舞娘双腿发软,坐倒在地,嗓子抖得句不成句:“公子,公子……”这人是她大东家,出来前妈妈就叮嘱过,她一条小命可全握在这漂亮公子手里。白云一样的公子声如清洌寒泉,面上竟还带着无温度的笑:“起来。”若非刚有三人横尸惨死,恐怕旁人会误以为他真是朵闲散无害的云。
      程无弈心道此处不可久留,便要退去。岂料足下一动,半片青瓦让她一扫,扑簌簌滑落石板地面,程姑娘立时沉痛地闭了闭眼。她脚下动静虽轻,放在此刻,便如于紧闭之马车厢内放了个又臭又响的屁——哇!每个人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江明非的视线已经扫过来,程无弈觉得自己像只误闯毒蛇领地的小老鼠,浑身汗毛直竖。原来这人不仅腰间佩刀,袖中藏刀,眼睛里也有两把刀呢。还不开溜,藏着等死么?!程无弈一提气,撒丫子就跑。
      方才静立时不觉有什么难受,此时方知早春冰雨如针,冷意能削掉人的骨头。毒蛇尚在身后紧追不舍,程无弈心道她要是让人砍死,那也算是江湖人的死得其所,这要是给雨冻死,岂不成要饭的死法了?不成不成,她脚下打了个弯,直冲那百花楼舞娘——身旁的纸伞,一把抄了才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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