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隗墨

1、天地不仁（一）

　　冬初，薄暮。

　　阴沉半月的天终是飘起细碎雪花，瘦小的乞儿蓬头垢面穿着单薄的破布衣衫缩在华丽橱窗外一角，面前一只脏污瓷缸装了些散碎纸币，白雪落满一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母亲牵着打扮漂亮的小女儿欢声笑语路过，那乞儿抬头去看，寂冷的眼底泛上一丝羡慕又被压下，目光追随着那对母女直到她们拐过街角，回神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站了人。

　　乞儿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把自己团得更小，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不施舍钱币也不离开，才犹豫着仰高了头去看。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擦得很干净的平底马丁靴，腿上是贴身的淡蓝色牛仔裤，然后是黑色的毛呢外套，最后是长发下一张非常年轻飘亮的脸，她一手握着散出热气的杯子，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神情既无厌恶又无可怜，神情清淡。

　　对方见乞儿目光对上自己视线，弯弯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冲散面上的漠然，身体蹲下将手中的杯子递向她。

　　乞儿早在注意到她的时候就闻到了甜香的味道，在对方蹲下时那味道更加浓郁，正是从对面那人手中的杯子中散发出来的，白色的杯身中盛放的浓稠液体勾人食欲，可是她却不敢接过，眼神越过女子望向远处停车场的一处。

　　女子顺着乞儿目光扫了一眼停车场又重新转回头，抓起乞儿的手将杯子塞进她手中，声音平淡，“只是一杯热饮，喝了暖暖身体。”

　　乞儿终是受不了诱惑，双手捧了杯子，慢慢凑到唇边小口喝起来，那女子并没有离开，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夹，从里面抽出一沓红钞也不点就尽数放到面前的瓷缸中。那乞儿瞪大了眼睛，诧异去看眼前也许大不了她多少的女子，又去看停车场，确认什么后伸手快速从瓷缸中拿出那叠红钞，数出两张后将其余的塞回到女子手中，小小的乞儿低着头将那两张红钞重新丢进瓷缸终于开口说话，“用……用不了这么多的”，声音轻且带着颤音，还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嘶哑。

　　那女子也不坚持，将红钞随意塞进口袋，笑了笑，“那就留着明天再给好了”，声音温柔清浅。

　　乞儿听见这话后更加惊异，可她根本不善于与人搭讪，只能捧着杯子低声说谢谢。女子只是笑，抬手解外套的扣子，边解边问，“你多大了？”

　　乞儿看了停车场一眼才慢慢吞吞答，“14”。

　　“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多了，怎么看也只有10岁左右而已，有名字吗？”女子将外套扣子全部解开，开始从口袋中往外掏东西，放到面前的地上。

　　乞儿被女子掏出的东西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鼓鼓的黑色钱夹，一叠红色的纸币，一条黑色手帕，一串车钥匙，还有一个漂亮的银白色指环，她的目光盯在指环上再也移不开眼睛，听到问话只是顺着本能回答，“qing，qin qing，我记得爸爸妈妈这样叫我。”

　　“qin qing吗？会写吗？”女子停了动作，抬眼看到乞儿的目光定在指环上，满眼的渴望。

　　乞儿这时才抬头，对着女子点头，“会，爸爸妈妈教过。”

　　“那写给我看。”女子右手伸出，递到乞儿面前。

　　乞儿喝完杯中的热饮，伸出手要落在女子手心时又收回，使劲在衣服上蹭着。她的手上都是污垢与冻裂溃烂的伤口，与女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不要蹭了。”女子终于收了笑，伸手捉住乞儿的手，蹭破了伤口又流了满手背的血。女子从地上捡起那条黑色手帕裹了伤口打结。

　　“手脏。”乞儿任女子捏住手包扎，只低低吐出这一个字。

　　“我又没嫌弃你，就这样写。”松了乞儿手，女子重新将左手递了过去。

　　乞儿这才望了女子一眼，眼眶蓄上泪水又忍下，抬手在女子手心歪歪扭扭写下“秦擎”两个字，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发现女子咬着唇用力眨眼才逼退眼中泪水。

　　女子收回手，右手指尖触碰左手手心，低低叹息一声，“竟然还真记得”。她看着面前重又把目光落在指环的乞儿，微微勾了唇问，“你喜欢？”

　　乞儿忙收回目光，赶紧摇了摇头。她已经对自己很好了，怎么能再觊觎其它。

　　“喜欢就送给你。”女子捏起那枚戒指，左右打量乞儿一会儿，捡起钱夹抽出一根黑色细绳，绕过指环打上结，直接套在了乞儿脖子上，又拉开对方衣襟把戒指丢进去，冰冷的戒指贴上胸膛温热皮肤激得乞儿打了寒战。

　　“不要被他们发现，更不要丢了”，女子最后嘱咐她，然后起身将身上外套脱下搭在了乞儿身上，只剩了上衣一件白色衬衫。

　　乞儿尚未做出反应，就惊恐地发现，对面停车场的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两个人，直冲她们而来。“你……你快走！”乞儿语气焦急起来，将地面女子的钱夹、车钥匙、钱捡起塞进女子手中，伸手慌忙去推女子离开。

　　“你怕什么，我在这里这么久，本就是在等他们。”女子不为所动，将地上的大衣捡起重新裹了乞儿瘦小身躯，回头去看已走到身前凶神恶煞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