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升官记》问心剑

1、楔子

　　大周长宁十八年十月，秋高气爽，凉风阵阵，长安万年县户曹尉在自家公事房中却是冷汗涔涔，究其原因，却是面前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和离书。
　　左首和离书上一笔王右军行书行云流水：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
　　右首这张上颜太师楷书气象庄严：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两份文书字迹虽是相异，词句至此却是一般无二，都是照着户曹里做格式的和离书抄的。户曹尉咽了咽口水，偷瞥着对面一紫一绯两位高官，说起来这两位都是三十余年夫妻，今日便是和离，怎的连个和离书都写得如此敷衍。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浙西观察使正议大夫检校户部侍郎上护军赐绯鱼韩，于时长宁十八年十月长安万年县谨立此书 ”
　　自来和离之事，虽是需要于户曹登记，但也用不上户曹尉亲至，只用寻常书吏记上一笔便可。今日让户曹尉如此汗如雨下，自然便是这写和离书的人来头不一般。
　　十三登神童试，十六登进士为探花，同年制科甲等，释褐上县尉，二转监察御史里行，入仕三十有六年，便做到了一地观察使，据说这回回京便是升任御史中丞，堪称士人表率。这般人物今日驾临万年县，叫他一个户曹尉如何不心惊。
　　不过比起另一份和离书来，韩观察这份，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愿郎君相离之后，前程坦顺，得遂锦绣青云之志。攀桂乘龙，选聘高贵端淑之女。子孙满堂，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昔日聘物，还呈郎君。伏愿郎君千秋万岁。
　　中书令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凉国公沈于时长宁十八年十月长安万年县谨立此书。 ”
　　没错！
　　浙西观察使虽然吓人，更吓人的却是与韩观察和离的，乃是当朝宰相，大周立国百余年来，第一位女中书相公，便是当年受圣祖皇帝亲教，与世宗皇帝有金兰之谊的上官相公，也只是以殿中省监入政事堂啊。
　　“此番文书可有不妥。”
　　贵人们身份尊贵，不容户曹尉再胡思乱想下去，慌忙取了册子记了几笔，又将两份和离书折好，恭恭敬敬奉上：“禀沈中书、韩观察，并无不妥。”
　　“善。”
　　冷冰冰的是韩观察。
　　“烦劳”
　　道扰的却是沈中书。
　　一紫一绯，并肩齐步出了万年县，门前自有防阁随从迎候。二人各自上了马，绯衣韩观察略垂了眼帘：“沈中书先请。”
　　“韩观察客气。”年近五旬的中书令策马先行了几步，却又回头道：“维禹，若早知有今日，当初你还会同意我去应制科赚俸禄么。”
　　“我……”同样发色花白的观察使颓然未作答，中书令却扬鞭傲然一笑：“不论你是否后悔，咸祐十年去应那一场制科，我却是庆幸非常，永不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