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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七十四章 ...

  •   第七十四章其子
      赤焰帅府曾是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林氏祖宅,府内本应刀枪戟斧林立,战意冲天杀气纵横,几代的威势却全数毁在了三十几年前小人的私心作祟和帝王的猜疑之下。
      一场红莲业火焚尽了北境七万赤焰军,也彻底摧毁了这座百年老宅,它沉默地矗立在金陵城中,遥遥远望着同在一城的宫城,夜深人静之时,承载了百年记忆的赤焰林府不知可会向高高在上的台城禁宫鸣不平?
      二十年前,荒废的林府迎来了新生,林氏百死余生的小殊回来了,洗清往日的冤屈,重立家庙四时供奉样样不缺,冰冷的林府盼来了阔别已久的主人。奈何天不我与,江左梅郎机关算尽其智近妖,到底殚精竭虑难得永年,随着北境战场传来的捷报,一封令帝王哽咽的讣告再度让世人唏嘘感叹——琅琊榜首成绝唱,麒麟才子死疆场,厚重的大门关起,隔绝了金陵城中无处不在的窥探眼光,赤焰林氏被封存进了过往,仿佛成了大梁史册中浓墨重彩的悲伤。
      二十年后,林府重开,年轻的赤焰侯带着难以言说的过往踏进了这座光鲜不再府邸,赤焰帅府一跃成为赤焰侯府,林洵俨然以陛下新宠的身份闯进金陵城中各家权贵的视野。
      相较于明面上陛下的百般恩宠,乐郡王环顾四周,多少有些意外——林府虽是侯府,建制规模到底从简,比不上其他枝繁叶茂根基深厚的贵胄府邸也就罢了,林洵此人恁的会装腔作势,府中陈设寥寥无几,明明父皇自宫中内库中拨下许多,他哭穷装简朴给谁看!
      待回宫定要报给母后知晓!眼下“探病”要紧。
      弯弯绕绕的不多时,被带到一处清幽院落的萧敏琮疑窦丛生。这林洵放着好端端的主屋不住,偏偏龟缩在偏僻院落里,搞什么鬼名堂!

      院中除了细细密密的栽了许多斑竹外别无更多的点缀,春寒之下微黄的叶片带着寒冬的萧瑟,预示着初春虽至万物尚未生发,凋零的生机尚未得复。
      年轻气盛的郡王殿下在这种暮气沉沉下莫名的觉得憋气难耐,要不是牢记着此来是为探病,他八成会寻个借口离去。不紧不慢缀在萧敏琮身后的蔺少阁主将他的爱憎瞧得分明,却道此人虽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到底还记得自己萧氏嫡子的身份,不至于人前失态,勉强有几分可取之处。
      门扉微敞的屋内暖意洋洋,泛着苦涩的药香缭绕不散,在门口脱下大氅交给仆从的乐郡王不无尴尬地忆起自己身负使命前来探病,之前还在百般挑剔腹诽人家的家宅庭院,转头便要和风细雨各种安慰夸赞,力求使赤焰侯消气不再追责于皇妹。
      “夕未哥哥,郡王到了。”
      “请王爷进来。”
      屋内传来的声音带着沙哑,听起来有些病中无力,这一认知使得萧敏琮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看来林洵真的病了。
      愈加软和了态度放低姿态的萧敏琮脸上堆笑快步进屋,满以为会见着个卧病在床咳喘连连的赤焰侯,却不想靠坐在榻上的林洵衣衫齐整不说,连一头乌发都束得一丝不乱,要不是他面泛潮红神情恹恹做不得假足以佐证他有病在身,治他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说好的服了药睡下了呢?信口雌黄敷衍本王也不打个像样的草稿!
      “哥哥该乖乖躺着静养才是,你们怎的让他坐起来了!”
      对萧敏琮偶一回眸的怒目而视恍若不觉,径自回到榻边挨着林洵坐下的蔺小熙紧张不已地查探自家夕未哥哥的气色脉象。他拿夕未哥哥没法子,有气没处撒只能责问侍奉哥哥的暗月晨星。
      蔺熙在神殿积威甚深,神殿内连太常太卜等人都怵他几分,可怜两个小少年被他一句话呵斥得直接噗通噗通吓跪在地,一声都不敢吭。
      到底林洵心软,知晓小熙恼火的是萧氏一家子人却没处发泄,两个小少年无非遭了池鱼之殃。
      “天家贵客登门,形容不整恐有不妥,故而耽搁片刻,怠慢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见林洵提也不提蔺熙的失礼,萧敏琮执意拘泥于一点小结也讨不得好处。到底他乃堂堂大梁郡王,断没有自降身份与江湖人斤斤计较的道理。
      “林侯身体欠佳确应休养为重,本王冒昧到访搅扰到林侯是本王疏忽。倒是令师弟对林侯的拳拳兄弟之情让人歆羡。”
      哼,他与夕未哥哥自小到大的手足之情岂是生于宫墙的皇子们羡慕得来的。
      哪怕再不以为然,萧敏琮一上来摆出成语十足的低姿态拐了弯的夸赞蔺熙到底软化了蔺少阁主的态度,使之不那么明火执仗地针锋相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师兄弟二人相视纵然无言,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且看看萧敏琮如何舌灿莲花为他妹妹脱罪。
      “臣的一条命算得上师尊所赐,生恩不如养恩,如无师尊便无今日的林洵。臣视师尊如父,小熙便是臣的手足兄弟,多年来都是他为臣调养身体,琅琊阁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臣身体一不好,他的脾气就跟着不好,看来吓着王爷了。”
      琅琊阁家学渊源医术高超萧敏琮是知道的,但十多岁的少年便医道有成且在仆从中积威甚深,要说不是林洵刻意安排给他的下马威他说什么都不信。
      “本王知道泰和昨日顽劣冒犯了侯爷,害侯爷染病卧床。为此父皇龙颜大怒已狠狠责罚了泰和,母后更命本王亲自前来向侯爷致歉,待泰和禁闭知错后再命她亲来悔过。”
      照此说来,梁皇没有将此事闹大的意思,悄没做声的关了萧敏绮禁闭便算给了他一个交代,什么亲来致歉代妹赔罪的,亦不过是皇后打探他口风的手段。他若接受皇后的“好意”就此退让,今后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他就当定了。
      “臣昨日就说了,公主是君,臣是臣子,公主慢说只是叫臣得一场病,便是当场要杀了臣,臣也没处喊冤。什么赔礼致歉的,臣担待不起,王爷既是为此而来便请回吧。”
      纡尊降贵亲自登门赔笑脸居然被林洵半点儿颜面都不给,全然不晓委婉为何物一般直截了当的的拒绝了他。
      饶是被林洵不假思索的答复堵得差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能吐出来,强做镇定不断说服自己林洵出身草莽不通礼数,他堂堂郡王大人有大量不跟粗鄙武人一般计较……个鬼。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洵,你也别太过分了!
      “本王敬你林氏祖上一门忠烈,又是本王皇妹有错在先故而亲自登门致歉,侯爷何以如此不近人情!”
      “照王爷的意思,臣因公主的作弄招来无妄之灾,凭着王爷的几句话轻描淡写草草抹过不算,臣还得涕泪交加、感恩戴德,从此听凭王爷驱使方合王爷心意,是不是?”
      “本王几时这么说过!林洵你竟敢曲解本王的意思信口雌黄!”
      萧敏琮的恼羞成怒中有几分是出于被言辞侮辱了的义愤,又有几分像被踩到痛脚的气急败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朝野内外从来不缺聪明人,也不缺多嘴的人,朝中的聪明人往往深谙明哲保身之道,遇事鲜少多嘴。以萧敏琮皇长子的身份,权贵门阀中多有忌讳者只会敬而远之,又有谁人会当着他的面毫不客气地将“丑话”说得如此直白。
      “王爷何必着恼,泰和公主堂而皇之为难下臣无所顾忌,所倚仗的自然是皇后和您的权势。陛下不欲公主德行有失之事周知天下,您却带着御医备下厚礼打着登门致歉的名号找上门来。不知情的旁人该怎么看待您呢?陛下金口御令臣入宫进学才两天,皇长子殿下便按捺不住摆出礼贤下士的做派?拉拢亲信罗织党羽之心昭然若揭啊王爷。”
      “您出得门去该如何向陛下解释?如何应付朝野中人的揣测?实言相告公主失德?亦或是默默认同结党之说?”
      “无论何者,都将惹怒陛下,臣区区一个无根无基无所荫蔽的侯爵,担不起陛下雷霆震怒的后果。王爷您圣宠优渥不惧盛怒,却不要把臣拉下水才好。”
      他病重体虚中气不足,说起话来看似绵软无力,一句句一字字无不夹枪带棒,戳得萧敏琮一颗心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易位而处,母后与他关心则乱一时大意险些忽视了父皇冒着惹怒皇祖母的危险私下处置泰和的初衷,明明身在局中却仿佛置身事外般事不关己从容自在的林洵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话中带刺着实不中听,到底不失为一番中肯规劝。
      不过,即便他存了笼络的心思,你林洵不领情也就罢了,有必要摆出这副弃若敝屣不屑一顾的姿态来噎人么!
      似是看透了萧敏琮的想法般,林洵凉凉一笑弄得乐郡王心底发毛。
      “王爷不妨想想陛下钦旨是怎么说的。臣是奉旨入宫进学,不是给任何一位皇子王爷当伴读的。闲暇之余,王爷还当静下心好生揣摩陛下的圣意,以免弄巧成拙。”
      林洵言下之意,父皇没打算将赤焰林氏交给他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兄弟,至少暂时还没决定。反而有些趁此机会品评他们兄弟几人的意味在其中,而他……萧敏琮脸色一白,迟来的察觉到了母后和他的贸然之举或许在父皇眼中已然变了味道。
      不知不觉间先输一城,他这回被泰和给坑惨了。
      林洵竟比他想得更深一层,借由冷言怠慢营造出赤焰侯府独善其身的表象,进而撇清他与某个皇子有所纠葛的“误会”。
      真是个耳聪目明的人。
      不过林洵的费心躲闪藏匿在萧敏琮看来除了愈加证明林洵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外,非但没能如他所愿的激怒自己,反倒勾起了他的兴味——以他看来,自己出身氏族,母亲更乃是当朝皇后,既嫡且长的身份注定了他从出生起便比父皇旁的子嗣多了几分问鼎帝座的实力。
      明知情势如此,林洵却选择舍弃当前向他示好的机会,宁可将皇后一脉自上到下统统得罪了,也不肯顺势而上为他所用?
      至此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林洵,本王且问你……”
      “臣身在病中遵医嘱不宜久耗心神,然王爷亲来探病的心意臣铭感五内之余不敢不有所回报。寻常金银俗物王爷未必看在眼里,不若这样,臣给王爷说个故事,以报王爷今日之行。”
      “说故事?”新鲜!见多了答谢的法子,进奉财物者有,红颜佳人者有,古籍书册者有,稀世珍宝者有,唯独没见过林洵此等说个故事便想抵账的,他倒是好大的面子,惹毛了当朝郡王浑不在意不说,区区一个故事便想打发他纡尊降贵探病一场?
      满腹的不解夹杂着或多或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意难平,照萧敏琮的脾气即便不当场翻脸也定然惦记着事后报复整治回来,偏就在对上神情倦倦却眸光中透着端肃的林洵时不自觉地消散泰半。
      “你说吧,洗耳恭听赤焰侯拿什么故事来搪塞本王。”
      真是个孩子气重的,皇后娘娘苦心孤诣教导出的太子人选竟也是个心智不稳的。
      感慨之余林洵只莞尔一笑,不露声色娓娓道来。
      “臣自幼在琅琊山长大,山下的县城里有户商贾,当家的姓付,人称付郎君。付郎君出身小康,算不得殷实富余,在县城里开有铺子经营些山货杂物,只因童叟无欺生意做得还算稳当。”
      “县城中的大商人膝下有一爱女正值豆蔻年华,富商欲为女寻一门亲事。在富商看来,高门娶妇低门嫁女方可保女儿安稳圆满,他没相中豪富门庭的生意伙伴,兜兜转转、千挑万选的几乎把周遭百里地的适婚男子都打探了个遍,最后留意到了付郎君。”
      “付郎君相貌堂堂、性情温和又难得的品行端正,做生意童叟无欺,家中更无收房丫鬟之类的糟心事,在大商人瞧来低了自家一头才可保女儿成亲后不被夫家欺负。假借做生意的名义与之打了几回交道后便托相熟的友人保媒拉纤成全了一段好事。”
      “想那郎君高攀富家女子,今后借岳家襄助生意兴隆,自然会善待家中原配。照本王看来你情我愿两厢合庆,谈不上天作之合倒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挺好。”
      被林洵激得窝着一股子气没处撒的乐郡王眼下热衷于跟他唱反调,好一顿鼓吹赞扬巴不得让林洵也尝尝憋气的滋味儿。却不想赤焰侯仅是微微一晒,活似自己一番吹捧蔡才正中了他下怀。
      “王爷说的不错。起先几年,付郎君有感于岳家扶持的恩德,兼岳家势大在家乡可谓一呼百应,他在外家业兴隆生意越做越顺,在内守着如花美眷,膝下有有了一双儿女,风头一时无两,谁人不艳羡他福泽深厚时来运转。”
      “可日子久了,当着一片家业兴旺发达的付郎君年岁渐长,身边少不得多了些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付家院子一扩再扩,郎君膝下庶出的孩儿亦多了起来。家宅之中人一多,心思也就多了,付郎君的原配在家主持中馈,夫郎所纳的莺莺燕燕从不被她放在眼里,唯有付郎君心里明白,后宅的夫人贤惠持中、不争不抢的表相背后是她母家时不时施加而来的压力。”
      说到这儿,林洵似笑非笑的睨了萧敏琮一眼,那一眼中道不尽的深意令萧敏琮心下直打鼓,隐约间觉察到林洵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
      “昔年的助力在家业兴旺的付郎君而言无形中成了束缚住他手脚的桎梏,原配和岳家几次三番明示暗示他该在手下一众掌柜前给长子少东家的身份过了明路,他方介知天命之年,身子健朗保养有道相熟的友人都知晓,原配和岳家还如此急不可耐,是否存了旁的心思?”
      “疑心易生暗鬼,道理虽然浅显,在这上面栽了跟头的人却不少。王爷,您说是么?”
      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喉口轻动,萧敏琮丝毫面色未变只咽了下口水,也不知他咽下去的是未尽之言亦或欲言又止。
      “侯爷口口声声入学宫进学,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为何还对本王说这些?”
      萧敏琮眯着眼审视自己的眼中初来时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居心叵测、深沉狡诈之流的评语,转变如此之快,想想就觉得好笑。
      “王爷登门致歉,臣却不以为与泰和公主之间的‘误会’能凭着王爷的歉意而烟消云散。将来公主解禁之日,说不得是臣祸事临头之时,臣不是蔡尚书家的公子对公主绝无爱慕之心,更不会念在王爷此番前来的面上手下留情。未免届时王爷埋怨臣是个忘恩负义之辈,王爷此番辛苦,便以此为抵,王爷与臣依旧两不相欠。”
      今后桥归桥路归路,萧敏绮再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来,就不是萧景琰轻描淡写禁足数月,柳氏和他萧敏琮带着礼物上门赔礼能抵过的了。
      毕竟,萧敏绮是曾下手要他命的女人,萧景琰对此绝口不提不代表他会忘记。
      江湖规矩,血债血债,天经地义。
      “侯爷……”
      明明才照过一次面,凭着两三次的交锋便对泰和的性情了若指掌的林洵已然定论往后泰和还会来找他的麻烦,不光如此,还明言他绝不会忍气吞声不予计较。他一个江湖出身的孤家寡人被父皇留在金陵,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正所谓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他得罪深了发起狠来闹个鱼死网破难保泰和不吃亏。
      可泰和那性子……泰和啊泰和,金陵城中那么多人,多得是软柿子任你拿捏,怎么就偏偏与林洵杠上了呢。
      “臣累了,王爷请便,臣就不送了。”
      举杯送客的规矩到了赤焰侯府连举杯的动作都省了,林洵淡淡一句话打发了他翻个身直接睡了。先前来时就阴着个脸的蔺家小子照样阴着个脸半赶半送将他“请”出了赤焰侯府,跟来的御医和礼物更是原封不动全数丢出了门。
      “侯府什么都不缺,王爷请回。”下次别再来了!
      “王,王爷,这赤焰侯欺人太甚了,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待您!王爷……”
      借着主子身份高贵人人忌惮的关系连个冷脸都没遇到过的郡王府仆从还没站定脚跟便扒着主子抱怨连天,然而被扫地出门的郡王本人却怔怔注视着赤焰侯府紧闭的大门,抿着嘴一言不发。
      “王爷,回府吗?”
      “不,进宫,见母后。”

      乐郡王亲自去了赤焰侯府却被连人带礼物一并“送”了出来的消息在金陵城大小权贵的圈子里很快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幸灾乐祸的少不得说些酸话意指赤焰侯不知好歹,难得王爷亲至赔礼还不乖乖找了台阶下就此和解,反倒把人赶了出来,闹得双方的心结越来越深,将来一殿君臣看他如何自处云云。
      通透的只当听了个笑话,报以一笑权作风过无痕。
      一如拥着炭火烹茶相对的蔡家父子二人。
      自打得咎于泰和公主下毒一事后即禁闭在府的蔡庭有了闲暇,重拾圣贤书洗涤心灵可谓获益良多,趁父亲休沐时父子二人聚到一处论道讲经,称得上其乐融融回味无穷。
      这一日父子俩本是凑在一道读先魏太祖的《孟德新书》,读着读着不知怎的就变了味儿,谈及昨日赤焰侯府赶人出门,乐郡王阴沉着脸进宫的经过,年轻人到底好奇心重,按耐不住亟欲探寻一二。
      不想才起了个头,话都没说完就被父亲吹胡子瞪眼睛的截了话头去。
      “庭儿,宫禁中贵人们的事儿你少听少问,上回的亏还没吃够?”
      “父亲放心,公主再好也不是我萧庭高攀得上的。孩儿不至于傻到拖着蔡家一家老小往火坑里跳,问起此事当真只因孩儿曾与赤焰侯有数面之缘,以他的为人,不应公然得罪乐郡王至此,故而好奇罢了。”
      “他的为人?他的为人你了解几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赤焰侯此人行事喜怒不定看似意气用事实则步步为营,断不会贸然做出没把握的事,“为父与他打过几回交道尚不敢言了解,你年纪轻轻见识浅薄,遇事切忌妄下定论,须得三思而后行。”
      父亲教训的言下之意蔡庭一听就懂,他在外薄有的几分虚名到底是借了父亲的势,撇开尚书公子的名头,谁会真正把他搁在眼里。听得三两句好话就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蠢事,今后是再不会干了,权当吃一堑长一智。
      既然儿子不糊涂,蔡老尚书勉勉强强高抬贵手不予计较。人老了,总爱东想西想,想起从前的人和事,年轻时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陛下,惊才绝艳却有如昙花一现的江左梅郎,以及现下赤焰侯府中静若处子的江左梅郎之子。
      “他行事虽偏激了些倒不失光明磊落,到底子肖其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蔡尚书也曾细细品过林洵此举前后得失,不敢断言自己所料定分毫不差,所下定论却与昨日椒房殿中听完乐郡王叙说的柳皇后不谋而合。若他老人家知晓,该是苦笑还是慨叹就不得而知了。
      远的不说单看泰和公主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应对,当事者的想法暂且不论,在旁观者看来,仗着皇家威仪咄咄逼人的泰和公主步步紧逼横行霸道,为情势所迫一退再退的赤焰侯人在屋檐下又无权无势无所依靠,不得已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何者更招人非议,何人更招人同情?不言而喻。
      然而回过头看双方的得失,真正利益上受损的唯有泰和公主而已,朝中权贵氏族都已传遍她骄横无礼的“美名”,于她今后结亲择婿必有妨碍——谁家好端端的愿娶一个惹不起的悍妇回来,安稳日子过腻了想换换口味么?反观赤焰侯,博得朝野上下大多人的同情,因他入朝封侯而变得微妙的朝中非议渐渐平息,朝臣们谈及他时态度口吻都随之温和了许多。
      不论他是以无心算有心,亦或是如其父般苦心孤诣算无遗策,在这场与宫中贵人们的角力中,他意外的稳居上风,获益良多得令他都不由感叹。
      “梅东冥此人正应验了那句老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父亲,该称林侯,梅东冥这个名字陛下不喜。”
      蔡荃闻言怔忪了一会儿,良久方似回过神来,老脸满是惆怅。
      “为父老糊涂了。他素爱兵行险着诡异莫测,遍寻不得林氏忠勇无畏的家风品性,为父每每见他总会忘记他姓林。”
      梅东冥其人,仿佛只是,也只能是梅长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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