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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第八章路遇
      以黎大长老的办事效率而言,区区几个蟊贼当然不放在眼里,胆敢伸手在老虎尾巴上拔毛的,哪怕是离了自家山头的老虎,也统统咬死了事。
      所以三两下解决了小麻烦的黎长老分毫未觉赶来看热闹不成只看到躺了一地嗷嗷叫唤的残障人士的几个小辈有多心酸。
      有这么些个武力惊人的叔伯兄弟有时真挺没趣儿的。
      黎纲发泄完一路上累积的气闷心情舒畅许多,看到几个摆明想来掺一脚的年轻人也好脾气的没多加斥责,只吩咐将几人捆了,打包上路。
      “先头就是福州,把这几个人交待福州府衙去。”
      “江左盟自宗主以下都是竭力奉公守法的寻常百姓,拿了匪徒交到衙门有什么不对的?你们这么瞧我干嘛!”
      黎长老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儿子和侄子直愣愣地盯着他,他脸上长出花儿来了还是他长得像怪兽了?
      “爹(叔),您说这句话心不亏么?”
      “亏心?完全不会啊。老夫受宗主教诲,一直以忠义耿直自居。”
      这位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谦虚。
      爹(叔),您是我亲爹(叔)!
      “黎叔说的有理,到福州交了人犯我们也好过汾江。”实在看不下去这俩光天化日之下继续丢江左盟的脸面,梅东冥把话岔开说起先前的决定,“黎叔,过了江我打算换马,赶在除夕前到廊州。”
      “换马?少宗主的身子撑得住么?晏小大夫怎么说?”
      “问过南飞了,无碍。”
      “也好。飞流最爱吃饺子,错过这顿他也不开心。”想到从前飞流在抢饺子时总是吃亏而瘪着个嘴,只好找宗主求安慰的情景,黎纲不免眼眶微红,“少宗主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我都快及冠了,哪里还是孩子。”
      “在我眼里,你们几个这辈子都还是那一丁点大的模样。”
      “黎叔……”梅少宗主面皮姹红,偏过头掩饰他的不自在,“可问出几人来历?”
      黎纲先时吩咐了手下兄弟讯问被打翻在地的几名劫匪,转脸同少宗主说了几句话,险些把此事忘了,“石光,问得怎么样?”
      “少宗主,长老,是千华派的弟子。”
      “千华派?”
      “千华派!”
      “黎叔?”
      此门派地处偏僻又不兴旺,虽听着耳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因何耳熟,何以黎叔会对这么个小门小派反应这般强烈。
      “少宗主,说来话长,此地不宜多耽搁,先带上这些人赶到福州再说。”
      梅东冥听懂黎纲言下之意便不多言。当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快马加鞭赶在午后进了府城。
      照例寻了盟内暗舵落脚,黎纲并未如先前议定的将几人押送官府,反而扣在了暗舵后院的柴房里。
      对此藏了一肚子疑问的梅东冥还没来得及等到黎纲与他分说,刚让三个难兄难弟吃过亏的厉害人物就再度出现了。
      “悻姨?”
      “少宗主道我有能耐未卜先知,从廊州把苏长老请出来就为在南陵太守府外演那么一出吓唬人的戏码?”
      苏悻出现得蹊跷,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苏悻到了暗舵所在把他丢给黎纲便走,之后又急着回廊州,这事儿不免被他抛诸脑后了。若不是黎纲一起,他只怕还想不起来。
      “悻姨莫不是出门办事?”
      “办事?也算是办事吧。”
      “不必遮遮掩掩的,直说无妨,我是来寻仇的。”
      “寻仇?!”
      黎柯甄仲闻言失声大叫。梅东冥不似他俩冒失,加之先前就觉得“千华派”这个门派耳熟,听到苏悻亲口说出寻仇二字,反倒唤起了他犄角旮旯里的一些记忆。
      “冤有头债有主,悻姨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
      “少宗主果然博闻强记。既如此,黎长老,把你抓的这些人交给我吧。”
      黎纲愣了愣神,愕然道,“少宗主在此,做主的可不是我,苏长老这是问错人了。”
      这个老头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名其妙的把少宗主抬出来,吓唬谁呢。
      苏悻秀眉微蹙,来回打量二人不得其法,干脆不理会那奇奇怪怪的老男人,反正老男人言下之意听凭少宗主做主,要人的事少不得着落在梅东冥身上。
      梅东冥一下子也想不明白黎叔把主动权推到自己身上的用意,可他故意趁着悻姨背过身的机会朝自己挤眉弄眼,又朝着她的方向努努嘴,显然意有所指。
      “少宗主,请把这几个人交给我,您已知我与他们的主子有血海深仇,还需借他们引出这天杀的贼子。”
      “悻姨还没抓住罪魁祸首?”
      “贼人怕死,被我撵了一路早吓破了胆,怕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梅东冥听她言下之意似是早先是存心威吓昔日仇敌让他们食不知味夜不安寝,正想着戏弄够了打算一巴掌拍死,却不知为何失了对方踪迹,怎不让她愈加恼火。
      可他们遇见这些个扮作劫道匪徒的千华派弟子的时候他们身上的伤口却不是作假的,现在想来伤口剑气如寒霜般只存杀气却没有杀意,确实不像苏长老的武功路数,现在想来,反倒像是……
      “杀手楼,他们之前当是被杀手楼追杀。”
      “少宗主怎知是杀手楼?”
      这件事迟早都会被长老们问出来,由他亲自说总好过从小柯阿仲那里被逼问出来。
      “梁帝在南陵城外的一个客栈避雪投宿被杀手楼找上门行刺,我与他们动了手。后来杀手楼退走,我才随他们进了南陵城。”
      “原来你为内力所激受了暗伤是因为这个。梅东冥啊梅东冥,你一身功力虽高,也是不折不扣的样子货,保你康健少生病还勉强,哪里是让你好勇斗狠用了!”
      真是六月里的债还得快,黎叔悻姨都还没说什么,南飞果然是头一个发飙的。
      “彼时人命关天,梁帝是先父豁出性命扶保的人,我总不能袖手旁观他为人所杀。”
      “萧大统领独木难支,我又自知不能持久运功,只得先立威伤了他们几个人煞煞他们的气势,再以言语逼退他们。杀手楼断首领言下之意并不知晓那日行刺的对象乃是梁帝,怕是受了蒙蔽。他们的金榜高手此役损伤不少,楼中能派出的恐怕都不是什么高手,才被这几人逃过一名。”
      黎纲昔日辅佐先宗主,同梁帝萧景琰颇为熟识,自然也不愿见他无端亡命于刺客之手,倒未对梅东冥此举多加责备,只是叮嘱他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务必谨慎对待,无论如何还是先保重自身。倒是杀手楼追杀千华派的普通弟子,不免蹊跷。
      “悻姨,你离开廊州追踪仇敌之时是从何处找到千华派的?”
      “献州。”
      “献州……”从献州逃到此处何止千里,梅东冥直觉其中必有隐情。苏悻与千华派有血海深仇,千里追杀在情理之中;杀手楼又是因何也在追杀这些普通弟子,细细想来并非杀手楼的杀手武功低微才被他们活到现在,而是他们十有八九抱着同悻姨一般无二的目的。
      “悻姨,我江左盟本有帮规,不可擅杀人命。您与千华派有灭门之仇不假,依帮规也需拿住仇人后押回盟内再由刑堂处置。”
      臭小子,学会跟她谈条件了。
      苏悻柳眉高挑,与梅东冥对视间神情似笑非笑。
      “少宗主想与妾身说什么?”
      梅东冥见她面露不豫,知她已猜到他的用意,黎叔素来心软,方才多番暗示便是要他借机与悻姨谈条件。悻姨是长辈,又身负血仇待报,他以此拿捏已是理亏,再托大愈发问心有愧。
      “悻姨,这几个人,我只当没见过,也会请黎叔和弟兄们都只当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
      “悻姨孤身在外十分不易,哪怕不愿动用盟中势力欲亲手戮凶,也请保重自身,东冥在廊州静候悻姨归来。”
      他深深一揖作为赔礼,却又绝口不提条件。苏悻不是傻瓜,哪里看不懂这孩子本性纯良,明明手上捏着胜券却不想伤了他们之间的情义,白白浪费了黎纲将人情拱手相让的心意。
      果然还是个孩子。
      “少宗主装聋作哑,我无以为报,回到廊州后闭口不言两不相帮便是。”
      以苏悻的性子,能两不相帮就是偏帮他们这些个小子了。
      梅东冥喜上眉梢,复又施了一礼,乐呵呵地凑上前,得寸进尺得亲热地挽起苏悻的手。
      “悻姨,您缺打手么,若能帮上您的忙,我等荣幸之至啊!”
      “臭小子!”

      要抓到千华派躲起来的大鱼,如何放跑小鱼当鱼饵也是个技术活。苏悻行事果决,提议粗暴简单一顿揍,不怕他们不吐口。
      梅东冥认为这几个人十有八九已被视为弃子,从他们嘴里问出来的东西是否还有价值都是两说,不如智取,忽悠得大鱼自己跳出来。
      黎长老表示他们人手充足,双管齐下什么的全无压力。倘若放长线钓大鱼不管用,再抓回来狠揍逼供也没问题。
      苏、梅二人齐刷刷瞪了他一眼,随机互生知己之感,想想这些年江左盟事务竟多有倚重黎长老而声望不坠……现在的江湖人果真是安逸惯了,聪明人怕都不剩几个喽。
      “诶诶诶,你们俩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老夫看不懂。”
      “黎叔,师尊为飞流叔配制的药方子挺管用的,您要不要试试?”
      “没良心的臭小子!”
      黎纲笑骂了一句,自己想想也的确很难两全,一旦放了人出去那些人又不上当,极可能打草惊蛇反令贼人遁逃无踪,得不偿失。
      “且容我好好想想,当有更稳妥的法子。”
      “想来想去的太费事,还是我去逼供干脆些。”
      苏悻之前有心享受仇人临死前的恐惧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握,现在陡生变数,迟则恐生变数,她宁可速战速决。
      “悻姨莫冲动,你就算打死他们也找不到仇人下落了。”
      苏悻闻言一惊,险些崩不住一张冷脸花容失色。
      “早前这几人来截道抢马抢车,便是他们的主子派来的,千华派想继续逃跑,而且有重要的人物受了不宜行动的伤才会需要马车。他们将小卒子遣来,自己躲在附近观望,一旦得手马上便能逃跑。”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若当时想到千华派与悻姨的宿仇,拿住悻姨仇人不费黎叔吹灰之力。好在他们并不晓得悻姨乃是江左盟中长老,虽畏于我等实力不敢冒险上前力拼,事后也怕被人找上门报复从原先的藏身之所早早转移,但应当心存侥幸逃不太远。”
      梅东冥娓娓道来详尽有理,黎苏二人听在耳里细细想来确如他所言,拷问贼人不在话下,就怕真的打草惊蛇吓跑了千华派的恶人得不偿失。
      “少宗主有什么谋划,咱一道合计着办了吧。”
      多少年没个拿主意的人了,看着身边侃侃而谈的梅东冥,黎纲甚至有种是宗主在千般思虑出谋划策的错觉。
      幸好少宗主容貌间颇继承了几分其母的精致,尤其是那眉那眼。要不是这样萧景琰定然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我刚才想了想,或许如悻姨所愿本身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困难,无非要多麻烦黎叔手下的弟兄演一场戏,悻姨亲自出面打发掉一些人。”
      “哦?”
      “怎么做?说来听听!”
      三人凑做一堆悄声商讨,飞流恰巧路过此处,直觉这三人身边弥漫着的不怀好意的气息,他歪着脑袋想想又想想,拔脚便走。
      当然,他要是能以言语表达清楚的话,一定会将之解释为野兽对未知危险的本能直觉的预感。

      福州城有名的富户林家角门未时刚过吱呀一声开了,着急忙慌跑出两个家丁,出了巷子一左一右分头赶往不同的方向。两人是惯常出来替主子跑腿的,街坊四邻素知林家自诩诗书传家,这位当家的主子虽非官身,祖上却是得过举荐做过大官的大儒,林家主子深居简出鲜少露面,手下用人规矩却极严,似这般在街上奔跑从未有过。
      莫非,府里出什么事儿啦?
      百姓最爱凑热闹嚼舌头,当下自有与两人相熟的好事者欲拦下两人打听,一人跑得飞快,街坊叫喊不及没能拦住,另一个就没那么好运气,被一拥而上的好奇人士围了个严严实实。
      林家家丁急得唯恐误了主子的吩咐受责罚,眼见不满足这些个三姑六婆的好奇心哪怕急得直跳脚也没法儿脱身,只好倒桶豆子似的劈劈啪啪把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你们少瞎猜,我家主子们哪儿能出什么事儿,是当家老爷有好友来访,行到城外不远的地方遇上了截道的匪徒。”
      “啊!”
      “青天白日的竟有此事?”
      “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
      “幸好老爷好友带了不少会些功夫的护院,打斗一番后便将人拿下了。老爷派我二人分头去府君处报案去医馆请大夫!”
      诶诶诶诶诶?请大夫!请大夫就是有人受伤咯?
      街坊们的八卦之血熊熊燃烧,被包围的林府家丁愈发无奈。
      “听说是尊客家中金尊玉贵的少爷受了惊吓,老爷命我去医馆请大夫来诊脉。”
      原来不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景况?
      满足了好奇心茶余饭后又有了谈资的百姓们略带遗憾地散开放了林府家丁去医馆,各自回家的回家,干活的接着干活,至于街角一闪而过的两条陌生人影全被当作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少有人留意到。

      “怎么样?”
      “外头巷子里果然有人盯着,我们的人去医馆之后他们就不见了。”
      “十有八九是上钩了。”
      “有少宗主谋划,定然万无一失。”
      ……
      年轻的少宗主独自静坐在屋内,神色温和平寂如故,内心已尽是苍茫。
      黎叔那句夸奖的话说得顺口极了,一听便知他从前时常这般崇敬着父亲。他曾听过他人不大客气的评价,言道父亲多智近妖、慧极易折;也深知黎叔甄叔对父亲近乎盲从的推崇信服。
      父亲从死人堆里挣扎求生,付出太大的代价以求昭雪沉冤,他不得不对别人狠,因为他已对自己更狠。
      他喜爱炭火温暖,却无须整日拥裘围炉汤药不离口,他还可以纵马高歌行侠仗义,他希冀着比父亲更幸福圆满的人生,也乐意替父亲向故人补偿一二,可是他决不愿做第二个梅长苏。
      梅长苏这辈子过得太苦,有几日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
      “不开心?”
      黎纲和苏悻先后离开,飞流像只优雅的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照例寻了最习惯最舒服的位置,趴下靠着。
      “没。黎叔方才走时有些难过,看来是想起父亲了。飞流叔也很想念父亲吧。”
      “苏哥哥……”
      “是啊,飞流的苏哥哥,唯一的苏哥哥。”
      “想,不舍得。”
      是啊,很想很想,想到曾经所有人都以为懵懂痴傻的飞流叔总会慢慢忘记父亲的,谁曾想,他也有思念难耐险些做了傻事生死相随的时候呢?
      不舍得,不舍得父亲吧,视他为亲弟弟般照顾,让飞流叔头一次感觉到被呵护被需要的父亲,换作是他,也是不舍得的。
      梅少宗主低下头,轻轻抚摸着飞流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都说头发柔软的人心也软,飞流叔果然是个心软的人。
      飞流被摸顺了毛,舒服地打起了瞌睡,疑似梦中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廊州屋檐下向他笑着招手。
      他很想很想扑过去,却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走到屋前廊下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再等等,还有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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