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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琅琊小剧场 ...

  •   琅琊小剧场之 故人重逢
      这一幕应当发生在数年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历劫归来的梅少师心境趋于平和。从数年前那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刺杀过后,徽殷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疗伤替他调养,连骨子里挑剔的师尊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真情实意。
      然而求亲之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他向云氏医圣求娶徽殷时遇到的最大阻力居然来自大梁的君臣——他将来的老丈人派人快马送信到琅琊阁,言明陛下钦旨阻挠徽殷远嫁南楚。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嘴的肥肉跑了?两心相许、心心相映的媳妇儿娶不到了?叔可忍,婶子也不能忍啊!
      都说大道三千必有一线生机,梅少师在大梁好歹摸爬滚打了几年,上上下下还有些个交情尚可的熟人,旁敲侧击费心打听的结果终令梅少师啼笑皆非。
      “定是谢寂息多嘴多舌,明知你和云家小姑娘终身早定,还拿此事做要挟,简直无耻至极。”
      建在山崖边的竹楼是夏日里师徒二人钟爱的躲懒圣地,山风吹过拂动层层叠叠的轻纱,沁体的凉意带走艳阳的暑热,触手可及处切好的瓜果自可信手拈来,给做神仙都不换的日子却要为远在金陵城梁国君臣的刁难而头疼,简直煞风景。
      倚靠着竹榻的南楚少师半眯着眼,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拈着来自金陵的快马传书,蹙着眉头不置可否。
      “武帝陛下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连要挟人的下等手段都使了出来,可见黔驴技穷了。”
      蔺晨与梅东冥师徒二十多年,世间再无第二人比得过他更熟知小徒儿的脾气秉性。显而易见,被困金陵的那些年里他吃的苦受了气他一丁点儿都没忘记,不提是他不愿为微末因果自寻烦恼,退避三尺则出于大局考量不忍见两国百姓陷于兵祸,却非他们南楚神殿贪生怕死。
      “东冥乖乖小徒儿,照为师的意思,宇文曜家里头公主、郡主、宗室女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环肥燕瘦碧玉闺秀任君挑选,何必非得吊死在云徽殷那一棵树上呢。”他从没觉得云徽殷这丫头有多貌美才高,除却一身的医术勉强看的过眼,琴棋书画诗酒茶,她哪一样拿得出手,撇开才气不说,光是形貌——她堪堪称得上清秀佳人的程度,远逊自家东冥一大截了好么。
      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啥上啊。
      思及徽殷,梅东冥的心情随之愉悦了许多,他的小医圣还在浔阳等着他去迎娶,与梁帝赌气平白误了佳期真正不值。
      “师尊,曜帝的女儿们再美,也不是我心悦的女子。武帝既然开出了条件,看在徽殷的面上成全他一回也无妨。”
      “以本座的名义回信给武帝。无论他同不同意,本座总有法子娶到云氏徽殷,然他若愿成人之美,本座可以圆他一梦,让他亲来琅琊阁便是。”
      “东冥?”
      “师尊——您一把年纪了,装可怜真的不适合您。”
      但凡有外人在场见到蔺晨蔺大国师泫然欲泣的可怜像,他的一世英名也就荡然无存了。可惜他的小徒儿一颗心全然系在了云氏女身上,全不顾师尊的感受——白眼狼,统统都是白眼狼!
      “对不住啊师尊,实在是徒儿伤病初愈神力不足,出了南楚境借不到神殿神力加持,恐难成功施法,不得已……”
      “行了行了,要娶媳妇儿少找借口。”
      来就来,在他南楚的地界上就不信萧景琰能翻出花儿来!

      林氏子以险些酿成悲剧的结果收场实非梁武帝所愿,他亦有心弥补,无奈情势比人强,武帝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蔺晨把林洵从金陵带走。
      萦绕在心间的谜团亦随之解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琅琊阁主居然会是南楚神殿神鬼莫测的国师,小殊的儿子竟也投身神殿,成了享誉天下四海皆知的“天赐之子”。
      之前他执意不入朝堂不任官职不理政事,即便承袭了赤焰侯的爵位依然置身朝政之外轻易不肯牵涉其中,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无不指向了这一事实——他人在大梁心在南楚,大梁带给他的不快远大于欢愉,终此一生都无法令他归心大梁回心转意了。
      侥天之幸,蔺晨和云氏医圣拼尽一身医术总算救回了他的性命,活着就好,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起码他的愧疚能少几分,起码有朝一日面对小殊的质问时他不至过于羞惭无地自容。
      月前卫峥突然密奏,言道琅琊阁往浔阳云氏送去婚书聘礼求娶云徽殷。东冥与云氏的小姑娘情投意合他早已有所耳闻,东冥重伤垂死之际云家小姑娘不顾一切跟去了琅琊阁,甚至威胁东冥倘其不治一同殉情,逼得东冥心灰意冷之余不敢撒手西去硬是撑了下来,其中的深情怎不令人动容。
      他不是铁石心肠之人,阻挠天作之合的事儿绝干不出来。之所以刁难林洵继而提出非分要求,所为的看来不过“痴念”二字。
      【陛下,南楚少师神力通天,上达天庭下通幽冥。】
      豫津死活拖着不情不愿的谢泯进了宫,谢寂息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哀叹着一朝多嘴眼看得罪某个小肚鸡肠的国师,今后想求着他点事儿怕是要挨上成堆的白眼说一箩筐的好话来弥补了。
      东冥在大梁这些年来,为人处世谨言慎行低调自持,现在想来连他的喜好都少有人知晓,他刻意隐瞒的身份更是乏人听闻,直至蔺晨的突然出现……
      谢寂息的话他从懵懂不解到恍然大悟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追问着谢泯,所谓的“上达天庭下通幽冥”是否是他所期待的意思,谢泯一味摇头只是不答,却不难从他眼中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朕不奢望拜求西王母,惟愿见一见昔年旧人。”
      “陛下,南楚神殿已与我大梁交恶,梅少师绝难应允。”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自有法子叫他应允。
      大梁帝王的背影显得疲惫而苍老,他已不再年富力强,日子过去得太久,九五之尊的位子坐得久了心也累了,他眼角的倦意和失望连养尊处优的帝王生活都遮掩不去。
      膝下牙牙学语的孩子们长大了,心也大了,有出类拔萃的,有自视甚高的,也有庸碌无能的。他们重演着二十多年前的夺嫡之争,就像当年的献王、誉王一样,为了九五之尊的交椅枉顾手足之情。
      也罢,自古以来这个位置就是能者居之,他们抢得头破血流也好,反目成仇也罢,总会留下一个踏上武英殿的至高处,俯瞰群臣。
      他,现在只想,带着微末的希望,借助于神殿少师的神力,达成长久以来的心愿。
      “回信给琅琊阁,九月初十,朕亲临琅琊阁。”
      “陛下,三思啊——”
      不管怎么说,琅琊阁都在南楚的地界上,大梁的一国之君堂而皇之越过国界造访琅琊阁实为不妥,若有什么万一,岂不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衮服冕冠的帝王背影只略略一僵硬便恢复了原本的挺拔,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沉默了良久,方才幽幽叹道,“南楚少师朕或许不熟识,林洵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去安排吧,云氏徽殷许嫁南楚少师梅东冥,宫中按郡主礼添妆。朕微服跟着送亲的队伍去琅琊山,无须声张。”
      “臣遵旨。”

      一同经历过生死、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能终成眷属,皆大欢喜的好事扫尽了笼罩了琅琊阁上下数月的阴霾。
      琅琊阁的大公子,南楚神殿少师梅东冥要大婚了!
      五湖四海的江湖豪侠们掏掏耳朵突然有种不可思议恍若梦中的错觉。这才几年的功夫,梅东冥其人就神乎其技地从一个江湖帮主经历了牢狱之变,出狱后未如江湖人所料的受那流放鞭笞之苦,反而摇身一变成了钦封的“赤焰侯”。
      这才过了多久,这位曾经的“赤焰侯”便将以南楚少师的身份迎娶大梁浔阳云氏的传人。
      谁来告诉他们,天之骄子如梅东冥者怎么就能独得上天眷顾,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进而还能抱得美人归?
      这种话江湖人们只会默默在心里头嘀咕,没人会笨到问出口。
      当然,即便问了,能得到的答案也异常简单——琅琊阁上的阁主大人会和善亲切地昭告天下,他的首徒乃是“天赐之子”,得天独厚运势自非常人所能及。
      浩浩荡荡送亲路,十里红妆羡煞人,谁又能知在这支令人咋舌称羡的送亲队伍中隐名埋姓藏着大梁的帝王。
      一路走,一路想,一路盼,一路怕。
      走的是山水长路,想的是夙愿旧梦,盼的是故人相见,怕的是……无颜以对。
      他自恃此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唯独对林氏怀有难以磨灭的歉疚,前有小殊后有林洵,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也好,故作不知掩耳盗铃也罢,他欠林氏父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在朝堂上他力排众议允诺了云氏女远嫁南楚,朝臣们的反对没能动摇他的决心,浔阳云氏一脉医圣仍在,还怕断了传承?琅琊阁于医道一脉相传,明面上顾及云氏的盛名只道平分秋色,实则另辟蹊径令云飘蓼自叹不如,云梅成婚后谁偷谁的师犹未可知。
      能修补他同东冥间关系的机会着实不多,由不得他不成人之美,况且他私心作祟之余乘人之危的举动传扬出去已然够让人不耻的了。
      萧庭生一进后堂映入眼帘的就是陛下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不知名处,外头渐行渐近的喧天锣鼓都没能惊扰到茫然出神的陛下,都说知子莫若父,名为父子实为叔侄的君臣二人彼此间的了解甚至远胜于萧景琰和他的几个亲生儿子,故而不难猜测他怔忡的原因,心下酸涩无奈中带着和自家陛下相同的黯然低声轻唤。
      “陛下,迎亲队伍将至,该动身了。”
      萧景琰恍然回神有如大梦初醒,不远处立在门内的义子恭谨而沉稳,即便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萧景琰依然能想到定他惯有的中规中矩——庭生是个内秀的孩子,外粗内细谨言慎行,他冷眼旁观着金陵城这些年来的暗流涌动刀光剑影,谨守君臣之礼从不逾越半步更无非分之想,心性品格远胜敏琮敏璋兄弟几个。
      若不是祁王兄早逝以至他出身尴尬,或许比敏琮他们更适合武英殿上的至尊之位。
      为掩人耳目早早换上素色常服,心事重重而若有所思的帝王徐徐步至门外时,回廊尽头乍看之下一身胜雪白衣的倩影令这位帝王不禁屏息。
      时光停驻,剪影成寸,如斯佳人在帝王眼中恍惚间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身影莫名地重合了,端方持重、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身手矫健的赤焰之子……
      “东冥……”
      不,不是东冥,定是心里的弦绷得太紧,否则怎么会把云徽殷看成了梅东冥。
      鎏金头冠花团锦簇绚烂夺目,锦绣衣裳银线暗纹勾勒出繁花盛开的纹样,玉带点缀下纤腰不盈一握。远远的看不分明的雪色嫁衣到了近处华美得令人咋舌,不愧是出自南楚最为巧手的二十位绣娘一道花了两个月精心织就的嫁衣,涌动的暗纹在骄阳的映照下异样的流光溢彩,大礼服外的罩衣薄如纸透如纱,赫然是南楚一地独有的天蚕丝织就,倾举国之力一年难得三匹的雾锦,光这袭新嫁娘的大裳便足以令天下的女子羡慕得发疯。
      且不说云徽殷一身的装扮价值连城,单是她胸前所挂精心织就的璎珞正中泛着羊脂温润的光泽,上刻“承天福泽”四字的掌心大小白玉佩所象征的意义就足以让泰半的南楚女子咬碎半口银牙绞断手中的绢帕。
      南楚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高高在上的天赐之子,终究选了个相貌平庸?身段普通?的梁国平民女子做妻子。
      梦碎了,心也碎了。
      这位比不得寻常闺阁女子娴雅的云氏少主步履分毫不乱地走过长长的回廊,在梁皇陛下面前停下脚步时,意外地带着全不遮掩的不满,看向梁皇的眼神锋利地像是能射出冰刀来。
      “陛下以东冥与民女的婚事做要挟,不嫌过分么。”
      “陛下面前不得放肆!云姑娘,你尚未嫁给南楚少师,如此对陛下说话,治你个大不敬罪名,浔阳云氏都会受牵连。”
      “陛下审时度势权衡厉害的手段了得,民女些许的冒犯陛下怎会放在心上。”云徽殷花冠上垂下的旒珠晃动间闪耀着炫目的光彩,衬得她容色端肃不可侵犯。“有些话民女忍了许久,今日之后与陛下再无相见之日,民女斗胆犯颜问一句,在陛下心里,东冥究竟是什么?”
      一度迷茫的梁皇陛下面对云徽殷突如其来的质问,恍惚了一瞬的功夫,反倒从之前的失神中找回了他惯有的冷静。
      作为兄长、伯父,他亏欠小殊和林洵的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还清;身为帝皇,即便问心有愧,也容不得云氏一个小小女子来质疑他的权威。
      武帝陛下眸中凝起寒霜,他状似不经意的朝云徽殷投去一瞥便径自转开头,只那一眼就令云徽殷背脊发冷生出如临大敌之感。
      “吉时将至,他在外面等你,莫误了时辰。”
      “陛下!”
      “责备朕的话,等你成了少师夫人才有资格说。”
      梅东冥再怨再恨,内心的不满都未曾宣之于口,双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大梁南楚间脆弱的安稳局面,这个道理他与曜帝、蔺晨、东冥都心知肚明,云徽殷却不明白。一个以行医济世为己任的女子再如何聪颖,于大局上终究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罢了,东冥与她小儿女间两情相悦,做伯父的何必多余招惹他们不快。
      带着满腹的疑虑目送梁武帝年近六旬依然伟岸挺拔的身影与她错身而过,消失在她来时的回廊尽头。
      东冥始终隐瞒着梁皇点头应允婚事的真正原因,她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无甚兴致,东冥既然言道无妨,她自然全心全意信他。然而经过方才她一时冲动责问梁皇却只得到他刻意回避的结果来看,她忽然急切地想知道东冥和萧景琰间交换了什么条件。
      她无比祈盼能成为东冥的妻子,却决不能构筑在对东冥的伤害之上。她一直以为萧景琰是为了内心的愧疚才微服匿名随着送亲的队伍跟来琅琊山下,几句话下来帝王的冷酷令她不那么确定先前一厢情愿的认定,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梁皇陛下会仅仅为着昔日故友之子的终身幸福亲涉险地?不,绝对不会!莫名的不安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愈演愈烈。
      “少师已至,请姑娘移步。”
      “哦,好。”
      深吸口气,收拾好自己心绪的云氏少主打定主意要追根究底,可不能被东冥三两句话就打发了去。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婚仪,她将来的夫君在门外等着她呢!
      方才走到中门,门外喧天的嘈杂已然清晰可辨,云徽殷心下疑惑,难道有人趁着她大婚的好日子上门挑事?带着疑虑到得门外一看之下,大梁送嫁的大小从人皆不禁吃了一惊。
      别院门外的街巷上车舆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俱是华盖做顶,锦帛垂帘,说不尽的富贵道不尽的雍容,为首的车舆由八匹纯白得找不到一丝杂色的骏马拉车,宽大得能容下十余人同乘都不嫌挤的车内只端着同样白衣大装的梅东冥。
      今日前来迎娶美娇娘的南楚少师格外精神,发冠特意用了神殿少师才能佩戴的朝天冠,未被束入发冠中的如墨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散在身后,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连平素看起来苍白的双唇都泛着淡淡的粉红,瞧着格外俊秀雅致。
      原本坐在车内的梅少师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别院大门的方向,故而云徽殷刚一出现他便立时站起身,扶着车舆胖摆好的台阶快步走下车,行至别院门外阶下迎候他的夫人。
      “少师迎亲,恭请夫人上车!”
      随着梅东冥下车迎亲,候在别院外多时的神殿之人齐齐跪地叩首施以大礼,其中为首的数人中不乏神殿祭司。被浩大的排场震得有些怔忪的云徽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愣愣地下意识迈步踏出了别院,而左右随侍的送嫁丫鬟也马上被神殿之人所取代,她不觉有他径直大大方方走下台阶,走向她将来的夫君。
      或许真的是不知者无畏,除了有些呆呆傻傻,她的落落大方坦然自若为她赢得了南楚神殿圣女们的认同,从而使她日后顺利地为神殿上下人等接受铺平了道路——后知后觉的云姑娘事后得知将她扶上车舆的送嫁女子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而是南楚神殿现任的两位圣女时,咋舌后怕的滑稽模样好生取悦了一番她坏心眼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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