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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十二章 ...

  •   第二十二章换将
      武英殿中大梁朝的股肱之臣们低头垂手而立,不是没私下猜测过陛下宣召的用意,然而猜测归猜测,临到君前奏对又是另一番情况。
      早有传言陛下着意在朝中武将里另寻合适人选派往北境统辖北境军。然而朝中年长的军侯大多老迈多病,无力抵御外侮不说,连北境一地的严寒都难扛得过去,中青一代的顶梁柱们皆已各自有了职守分身乏术,更不消说北境负有北拒燕、渝两国的重责,非等闲无法胜任。
      是以平国侯奉命暂时留守时朝中众臣纷纷猜测这一个“暂时”会是多久,几个月?一年两年?或是更久更久直到陛下谋得上佳的人选。
      不过传言归传言,真聚齐了大大小小的相关要臣商议此事,众人又平添几许荒谬虚幻感,似乎谣言一下子变为现实是这些个大人物们都一时之间想不到的。
      “朕召诸卿商讨北境军守将人选更替事宜,众位若有合适人选大可举荐上来,朕唯才是用绝不偏私。”
      安国侯被身后老友盯得如芒在背左右不自在,也罢也罢,这老小子自己不肯当出头鸟,却要他这把老骨头来倚老卖老,谁让自己欠他个大大的人情,这回替他开口算是两清。
      “陛下,臣以为平国侯往日剿匪除寇颇建战功,派他驻守北境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陛下何不正式下旨令他留守北境为国守边?”
      “年轻人本该外放出去多历练历练才是,陛下,臣以为安国侯所言不无道理。”
      吏部史尚书不熟兵事,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更稳妥的人选,他份属外臣不比两位侯爷同陛下亲故,不得已把老友推出去替他说话,他随后跟上才不扎眼。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兵部尚书刘妗,前北境长林军大将军蒙挚也先后附和。似乎想不到合适人选之余,陛下先前钦定的反而是最好的。
      不是没预料到庭生得人心,这孩子幼年挫折少年老成,成人之后率军剿匪屡立战功,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然而正如母后所顾忌的,庭生在掖幽庭出生长大的过往为太多人熟知,他真实的身份不得不为时光堙没鲜为人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昔日小殊一眼识破他有意维护庭生进而猜到其身世;世人虽不如麒麟才子多矣,天长日久难免有人从庭生圣眷隆重挖掘出些蛛丝马迹来——二十年前祁王兄和林氏一族洗脱罪名平反后,为长远计,他与林殊定计永远埋葬掉庭生的身世之谜。
      庭生的出身注定了他无法获得宗室血缘的认同,其中的苦衷解释容易,要得到他全无芥蒂的释然却太难。若被有心人挖出那些渊源加以利用,庭生会不会怨恨自己二十多年的隐瞒,会不会为夺回祁王兄的皇位而选择与自己为敌?
      前半生经历过的艰难波折已然太多,年过半百,御座之上雄心壮志依旧的帝王一想到自己视如己出的子侄会向自己高举刀剑,难掩心痛的帝王不得已硬起心肠依从母后所言召回庭生。
      召回他,杜绝反叛的可能就是对他最大的爱护。
      但是帝王深埋的顾虑不可能摆在明面上告知臣子们,幸好他聪慧机智的母后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上好的借口。
      “朕也是希望他多些历练,不过前些日子朕向母后问安时母后提及的庭生终身大事。朕派他四处征伐多年,竟忽略了他的大婚之事,母后责备朕过于疏忽,决意亲自为庭生择一闺秀亲自下旨赐婚。朕思虑了多日不得其法,故召诸位相商。”
      太后上了年纪,着意赐婚盛情难却推脱不得,陛下事母至孝堪为天下表率,当然不会违拗太后旨意。如此一说陛下突然下旨召他们几人商议北境长林军换将事宜倒也顺理成章。
      只是这人选之事……
      “母后甚是坚决,朕看庭生确实老大不小,府中也该有位夫人为他掌理内院才是,虽非今日定要有定论,卿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先议议。”
      “陛下,北境苦寒,朝中将领大多老迈不克前往,臣以为还当自青壮一代中选干练之人考察一二才是。”
      既然换将已成定局,朝廷里供养的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军侯们定然没指望,刘妗沉吟片刻,左右没有万全之策,资历不足的只能用精力来弥补,选性子上稳重些未尝不可。
      “刘大人,北境军力敌燕、渝两国,尤其大渝恢复元气后总有蠢蠢欲动之势,青壮将领固然精力过人却难免遇事冒进,长林军驻扎乃我大梁关要,不容有失啊。”安国侯虽说拿不出趁手的人选来,对提出想法的刘大人却并不赞同。“陛下,臣以为还当以百战大将驻守为上。”
      “侯爷说的轻松,试问百战大将细数朝中能有几人且已驻守边境,如何能说调整就调整。”
      “北境枕戈待旦非比寻常,请陛下裁断。”
      “请陛下圣裁。”
      朝上议事的风格就是一言不合当即相争不下,看了几十年早就习以为常的萧景琰任他们吵个尽兴,他眼神一扫,留意到立在玉阶下饶有兴致冷眼旁观的言豫津言大侯爷。
      几十年的君臣,豫津这小子每每心里头有了主意就会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张狂模样。实在不忍自己好好的武英殿沦为集市的萧景琰陛下轻咳两声清清喉咙,拉会了臣子们的注意力放才问道,“豫津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说来听听。”
      言侯爷也不推却,他笑嘻嘻地环视了一周,卖够了关子方慢悠悠地公布答案。
      “人选是有,却要陛下舍得放人才行。”
      “朕?”
      萧景琰眉头微皱,脑海中头一个浮现出的便是萧景睿,随即被他自己直接否决。不对,豫津所指若是景睿,应该不会当着其他臣子的面大剌剌说出来。
      “自然是要陛下割爱,您的禁军副统领列战英列将军,臣以为,列将军资历深厚又随陛下南征北战功勋赫赫,正堪当此重任!”
      战英?对啊,他怎么就把身边亲近的人给忘了呢?战英曾随他四处征战奔波多年,他登基后令其为副统领与景睿一道掌管禁军,说起来是天子近臣深得信任,但也堵死了他的晋身之路——身为武将若无军功在身,如何更上一步。
      仔细想想战英以副将身份陪在他身边已有近三十年的功夫,鞍前马后披荆斩棘一起挺过来的亲信属下,若既可换回庭生免遭中伤,亦可给战英一个机会,他何乐而不为呢。
      豫津不愧是言家的子孙,七窍玲珑心肠想得周到妥当。
      御座之上的陛下都面色稍霁看来十分中意言侯爷提出的人选,余下人等想来想去更没了反对的余地,倒是萧景琰留意到蒙挚似有犹豫之色,思及这位大将军在北境一待就是二十年对那边的环境极为熟悉,倘若他有什么顾虑亦值得推敲。
      “蒙卿以为列战英出任北境长林军大将军一职有何不妥么?”
      蒙挚怔忪了一下,立时回过神来,憨厚地笑着挠挠头。
      “回陛下,列统领是久经沙场之人,无论经验还是谋略都出类拔萃可谓佼佼者,臣只是想到列列统领家眷都在金陵,北境苦寒,武人体魄尚难抵御更甭说家小,列统领家眷恐怕难以同行,其母又年迈多病……”
      蒙挚这一向粗枝大叶的大将军竟留意起后继者的家眷情况来,可见他也曾想过要当庭举荐的人选不外乎列战英,无奈对方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家小,比起自己这个膝下空虚老妻早亡的鳏夫可凭添许多牵挂呀。
      “蒙卿顾虑的甚是有理。也罢,除此之外列战英确是不二人选,朕自当多方考量再做决定。”
      武英殿议事方将落幕,陛下有意更替北境大营主帅的风声便已不胫而走,朝野间风波将启,就不知这回谁将是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一个。
      三日后,中书省接到上谕,免去列战英禁军副统领之职改任北境长林军大将军,官至二品,即日赴任,替换暂时接替蒙挚留守北境大营的平国侯萧庭生。
      与此同时,太后着手为平国侯择妇赐婚的消息也传遍了朝野内外,无论是否有意招平国侯这么一位出身尴尬但深得圣心前程似锦的军侯,金陵城中的官宦人家无不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着欣赏着难得一见的好戏。
      归根结底,京城已平静得太久,大家都觉得寂寞了。

      托福于蒙挚回京荣养、中正定品大典、列战英奔赴北境换防、平国侯回京成婚连串的大事小事,金陵的百姓们谈资不断,茶馆酒楼里文人武人们偶有聚头也对此议论纷纷。
      金陵城西城东“听雨阁”和“称心茶楼”近来来客如云,进京应试的士子们大多留京待诏,闲来无事约上三五人去茶楼品品茶谈天说地,其中不外乎藏着展示才学以期得入某位权贵青眼从而一步登天的小心思的士子。
      在这人来人往的茶馆中有个身着海天一色青布衫的男子摇着扇子闲庭信步般从容穿过茶楼的前庭、中庭来到二楼的某个雅座,先后扣了七下门后自顾自推门而入。
      雅座内隔着竹帘已有人静候多时,见他进来帘后之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公子,北境换防之事已飞鸽献州大姑姑处,大姑姑回信方至。”
      “拿来我看。”
      青衫男子放下手上折扇,接过手下递来的白帛展开细观,白帛上只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局破,按兵不动,静待后局。
      “这回撤换平国侯做得干净利落事前全无苗头,看来咱们陛下得了高人指点,这一招叫做先发制人防患于未然。”
      “陛下换人的决定做得仓促,公子,是否还有运作的余地?”
      竹帘后的男子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大好的安排,在他看来萧景琰换将的决定突如其来,人选必是匆忙决定,还是有可图谋的机会的。
      青衫男子莞尔一笑,潇洒无比地把白帛丢进桌旁的火盆里,瞧这火舌霎那间吞没了来自献州的消息,他的心情也是明灭不定。
      “平国侯之事全由大姑姑一手操办,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轻举妄动的好,倘若因你鲁莽行事坏了大姑姑后头的安排,怕是百死莫赎。”
      “属下不敢,属下听凭公子吩咐。”
      “行了,好好经营这‘称心茶楼’,办好大姑姑吩咐你的任务。我近来忙于准备中正定品之事无暇他顾,你若是背着我擅自作主闯下什么祸事休怪我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这话不轻不重算是个警告,至于听的人是不是能记在心里就不在青衫男子关心的范畴之内了。反正该提醒该警告的他都已然仁至义尽地做了,再出几个冒头的榫子,恰好一刀下去永绝后患。
      竹帘后的男子被他一番警告惊出满身的冷汗来,这位公子爷过去少打交道,自打来了金陵城传过几次话后对其心性也算是稍有了解。
      他一贯说的出做得到,万一自己行差踏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这位有言在先只怕当真连多瞧自己一眼都欠奉。
      “公子放心,属下定当听命行事,绝不有悖公子和大姑姑的命令。”
      “很好。我走了,不必相送。”
      “公子慢走。”
      青衫男子起身打开雅座的门,看左右无人留意到自己,换上一张兴致盎然的笑脸又如来时一般从容踱了出去。

      兴国侯府自兴国侯回金陵后一直拜帖不断佳宾如织,有些是门人故旧,有些则是近来中正定品中世家出身的子弟,一面奉家中长辈之命全晚辈之礼前来拜会,一面借机刺探朝廷的庭议和陛下的倾向。
      故而金陵城中多少达官显贵王侯将相的府邸,就属这兴国侯府最是热闹,不外乎当朝重臣亲贵中兴国侯深谙帝心,圣眷尤隆。
      接连整日里见些个别有用心的客人看他们一张张虚伪客套的面具看得都快吐了,言侯爷决定闭门谢客躲躲清静,什么远亲旧识统统拒之门外,一坛佳酿几碟小菜,听听枫桥夜泊渔歌唱晚或是秦淮河畔灯火阑珊,人生在世莫大的享受不过如此了。
      言侯爷正伴着古筝悠扬摇头晃脑和着乐声敲击小几不亦悦乎时,有心腹手下步履匆匆行至他身侧,跪下身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为之一振,随即从席间直身坐起,挥手斥退了左右乐师舞者,待得四下无人方才问道,“怎么这么巧?可知是从何处飞出来的?”
      “禀侯爷,弟兄们是无意中网到这只鸽子,从网里解开看了才发现是传书的信鸽,只看见是从城东方向来的。”
      “既是无意抓到定然寻不到来处了,城东,城东,城东城西鱼龙混杂,茶馆酒楼都不在少数,一时半会儿很难查找。罢了,先把信拿来我看。”
      “属下带来了。”
      来人自怀中摸出一片白帛,恭敬地呈给言豫津。
      “待本侯一观。哟,瞧这字条写的,‘公子定品,余事候大姑筹谋。’”
      言侯爷心细如发,他一眼扫过捕捉到了几个词下意识地入了他的心。
      公子,定品,大姑?
      陛下看重政治清明,自等急以来任人唯贤,举凡官员事涉贪腐徇私,无不从严处置,故而二十年来大梁官场上下逐渐恢复到清正廉明。中正定品为朝廷选官的重要依凭,居然有人甘冒奇险在太岁头上动土……
      “看来本侯离京的这段日子里金陵城已然风云再起,本侯后知后觉迟钝至今,不该啊不该。”
      “侯爷?”
      自家侯爷攥着白帛字条不怒反笑,周身释放出的怒意明晃晃得令人忍不住一阵哆嗦,送信的心腹心里打了个突,默默为惹怒了侯爷的无名氏哀悼。
      “抓住的鸽子可有损伤?”
      “不曾伤损。”
      “好极。你交代下去小心饲养这只鸽子,说不准将来我有大用。”
      “属下遵命。”
      “劫到信鸽的事儿不准外传。另外备车,本侯要进宫见驾。”
      “是。属下告退。”
      见心腹手下快步离去,言侯爷陡然获此消息,再没了听曲赏舞的悠闲兴致。时隔二十年,有些人的野心从来未曾削减过分毫,莫不是觉得羽翼已丰时机成熟决意孤注一掷了?还是等得太久了,耐不下性子坐不住了?
      言豫津嘴角挂起一丝寒意沁人的冷笑,眉头微蹙满面不悦。
      陛下念及亲亲之情不愿赶尽杀绝,留下诸多后患终于一一暴露出来。二十年前苏兄在时为陛下逐一谋划停当,令他暂无后顾之忧,二十年后朝中又有人不安于现状欲起波澜,陛下,苏兄已然往生,唯有臣等几个昔年知晓您的抱负一心一意辅佐您的旧人来为您扫平前路,铲除这些图谋不轨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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