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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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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微、武当、峨眉等各正派集聚青囊谷的消息并未在江湖中广为传播,但总有一些邪派的眼线成功将消息传回了联盟。邪派联盟因离奇死了几位长老,大张旗鼓寻找凶手却迟迟没有结果,早已将怀疑目标转移到正派。
正邪相争永远是武林的主题。双方都想一统江湖,独步天下,但统一就避免不了争斗,争斗就离不了阳计阴谋。
即便是前段时间江湖盛传的三大正派高手一一死伤导致其元气大伤的事,正派虽未寻到凶手,但已有人放出话来,说这事必然是邪派所为。邪派联盟在莫名死了几位长老的情况下还倒霉地背了黑锅,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如今等到了正派齐聚青囊谷的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便再也坐不住,当即商议决定先派一队人马前去青囊谷,不管这是不是正派的圈套,他们的目的都是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如果能趁乱灭几个大人物就再好不过。
始作俑者秦陨此刻正在客栈里与慎白、少寅商量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秦陨拿了张白纸与笔,简单画出了青囊谷外围防御示意图,道:“我跟少寅这几日都在青囊谷外蹲守,我大概摸清了他们的防御分布,暗哨和守卫很多,想硬闯或者夜潜进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个进出的人均要核查腰牌,我远远看过,腰牌为青囊谷特制,材料不明,并且都有编号,所以无法仿造。”
“我们没时间再等下去了,”慎白看了一眼秦陨,“邪派也在找你,说不定听到消息也会赶到这里来。要进青囊谷不难,只是要麻烦少寅。”
少寅把玩着一把□□,闻言挑眉,道:“不会是要我做面具吧?”
“聪明!”
“你们当面具是能做就做的么?江湖中那么多人求之不得,你们俩倒是一张接一张,用过一次就烧,真是暴殄天物。”
“正派不知道我们是青衣门人,你的面具可是我们最大的倚仗。”
“对。”秦陨也点头赞同,“今早下楼取早点时我发现这客栈里也住了几个武当弟子,看样子是刚刚赶到,还未与青囊谷内的同门取得联系。”
慎白接着他的话道:“所以,少寅,你的面具对我们此次行动很重要,你若能在两天内做出他们之中两人的面具,那我和秦陨便能光明正大地走进青囊谷。”
“两天?”少寅连连摇头,“两天连半张都做不了。况且我又不了解他们,如何能做到面部细节逼真?”
“这事简单,”慎白咧嘴一笑,拍了拍秦陨的肩膀,“这位大侠杀了这么多高手,还怕弄不晕几个小弟子?”
“我和秦陨都有事要办,你呢?”
慎白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床边躺下,看着窗外暖洋洋的日光,慵懒道:“春意曛暖,白日而眠,最舒适不过。”
秦陨听言一笑。
少寅恰巧瞥见,震惊不已。不苟言笑的面瘫从来没对他笑得这么温亲平和,中了毒就跟转性一样。念及中毒,他忽然想起慎白迟来几日便是为了解药的事。
他凑到床边,低声问道:“有解药的消息了么?”
慎白双手枕在脑后,斜倚在床边,闭着眼答:“有是有,只是很棘手。”
少寅不解,于是慎白跟他粗略讲了一番解药与岐雪、秦陨的关系。
“这是什么奇怪的毒?还非得要他所爱之人的心头血。”少寅偷偷瞄了一眼拿着防御图低头沉思的秦陨,不由又想起昨晚的那一幕。
一直闭眼欲寐的慎白却不知少寅心里所想,自顾自说着:“秦陨武功那么高,就算不能活捉岐雪,直接杀掉也行,总之不是大问题。关键在于他的心上人,我们三人一同长大,我从没见他跟任何女子亲近过,但昨晚他说他有心上人了,偏偏就不告诉我,明明我同他关系这么好。少寅,你知不知道他心上人是谁?”
少寅腹诽,还不就是你!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是绝对不能跟慎白说的,秦陨的武力值他是深有体会,自小与他切磋总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慎白睁开眼,直勾勾看着他,“少寅,你是不是知道?”
少寅张了张口,准备狡辩。
“不准骗我。”慎白出言威胁,“不然给你下毒。”
少寅两头都不愿得罪,索性闭了嘴,默默走开。
慎白明了,“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躺下。
至夜,过了四更,秦陨神不知鬼不觉潜进那几个武当弟子房间,没过多久便扛了两人回房。
少寅和慎白在争论秦陨能多久完成任务,正激烈时就看见秦陨轻轻踢开门,左右肩上各扛了一人。他们俩同时收了声,默默起身让出座位。
秦陨将那两名武当弟子放到椅子上,道:“这两人一个叫江移,一个叫温程,武当禾字辈弟子,他们入门时间短,与其余三个并不熟,比较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他们俩体型与我和慎白相近,易容起来会容易许多。少寅,给你半个时辰,记住他们的面部特点。”
少寅难得严肃,点头应下,拿了纸笔上前观摩摸骨。
慎白和秦陨另找了地方坐下。
慎白每次看少寅摸骨都觉得十分新奇。他在师门学艺时,师傅曾教他和少寅两人摸骨,少寅比他天分高,通常只需一刻钟便能摸准,制出来的面具与原脸贴合度极高,而他往往摸上半个时辰都体会不到骨架上的细微区别,他的面具只能制到六成相似。就像少寅羡慕他能闻味识百草,他对少寅这一手摸骨的功夫也是赞叹不已。
慎白学着少寅的动作,先是摸了摸自己的眉骨,后把手伸到秦陨面前,把他的脸扳正,对着自己。
秦陨一愣,没有躲开。
慎白从眉骨摸起,一直摸到下颌,又在自己下颌上摸了一会,总摸不出什么异处。
“奇怪了,我怎么就摸不出呢?”
“天分而已,”秦陨抓住他还要继续摸的手,“你再摸也学不来。”
“你是在说我笨么?”
“没有。”
“就是有。”
慎白瞪着他,又想起早晨的事,忽然一阵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秦陨以前同他关系那么好,就算是秦陨常冷着一张脸,他也觉得秦陨这人是暖的,是毫无隐瞒真正信任他的。如今秦陨中了毒,行为上跟他亲近许多,他开心之余还有些小得意,看,少寅也是秦陨的朋友,但秦陨偏偏就同他更亲近些。
当他得知秦陨有了心上人时,心里确实是不好过的,大概是意识到他再也不能独占秦陨的这份亲近了。可更让他难过的事情是秦陨竟然把他心上人是谁这件事告诉了少寅却瞒着他。
这让他无法接受。原本以为秦陨对他的好是独一无二的,现在才发现他似乎连一半的好都没得到。
他很沮丧,而这种情绪全表现在脸上。
秦陨见他闷闷不乐,以为他真的生了气,有些慌神,小心翼翼道:“慎白,你生气了么?”
“没有生气。”慎白支着下巴看他,把心里纠结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只是不开心,为什么你把你的心上人是谁告诉了少寅却不告诉我?”
秦陨一阵无言。
慎白当他是不愿意跟自己说,更加不悦,索性起身跟少寅坐到了一起。
半个时辰后,少寅已摸好骨并描摹出两人的面相,取出制面具的材料,坐在灯下便开始制作。秦陨依原路把江移和温程送回房。慎白则不知从哪搜出一本话本,拿盏灯放到床头,半躺在床上看着话本,连秦陨回来都没抬头。
秦陨不想跟慎白坦白,也只能由着他去了,只盼望着明早他这生气的劲头过了,他们俩还能像以前一样。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慎白便挡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秦陨帮他把放在胸口上的话本收起放到床头,又替他宽衣解带,脱了靴子,最后盖上被子。
少寅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秦陨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不禁有些感慨。
秦陨吻了吻慎白的额头,而后走到少寅面前,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少寅捏着眉心,“没关系,你先去休息,我要连夜赶出来。”
秦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我睡不着,陪你好了。”
“你还是去陪着慎白吧。”
“他在生气。”
“为什么?”少寅放下手里的刻刀,“因为你那所谓‘心上人’的事?”
秦陨点头。
“慎白自幼没了双亲,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我和你,而你从小便护着他,他对你是有依赖的。或许是因为亲情缺失,他对于感情有着一种强烈的独占欲望,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想私有。他在乎你,所以知道你有事故意瞒着他,不开心也是很正常的。”
秦陨苦笑了一声,道:“他不过是把我当成朋友,在乎或独占,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依我看,你还是应该跟他坦白。”
秦陨摇头,眉眼间除了苦笑,还参杂着几丝无奈与纠结,过了许久他才低头哑声道:“我怕他会因此疏远我。”
翌日清晨,慎白与秦陨早早洗漱,换上面具,一路跟踪几个武当弟子出了门。
这一行武当弟子一共五人,除了江移温程,剩下三人中为首的叫宋玦,其余两人分别叫唐琰、齐琢,皆为玉字辈弟子,为首的宋玦武功最高,但仍不及慎白,故对于被慎白、秦陨两人尾随的事毫无察觉。
宋玦五人直接去了青囊谷,将一封信与门派腰牌一并交与守卫,烦请他跟谷内门派长辈通报一声。守卫拿了东西进谷,一炷香的时间后,又拿了一封信和五块青囊谷特制腰牌出来。
慎白和秦陨不敢跟的太近,所以并不知晓信中内容是什么。
拿到师门长辈的信后,宋玦拱手跟守卫道了声谢,离开青囊谷后并未直接回客栈,而是带着四位师弟去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纸笔等杂物。
慎白和秦陨伪装成寻常市民百姓,远远跟着,用心记下江移温程两人的说话方式与行为习惯。在青衣门时他们都系统学过如何能快速而成功地模仿一个人,江移温程沉默寡言,性子弱软,极易模仿,对慎白和秦陨而言,自然是不在话下。
临近黄昏时,两人回了客栈,一进门便看见少寅顶着乌黑的眼圈趴在桌子上给面具植眉。另一张桌子上则摆着早已冷掉的饭菜,想必是中午店小二送来的,看样子少寅一口都没动过。
“少寅,”慎白一进屋便脱了外衫,“用不着这么拼命,面具我们一时半会用不到,你先休息一下。”
“等我做完这张再休息,”少寅头也不抬,“你们今天跟的如何?能模仿么?”
慎白坐下,稍稍有些得意,道:“自然能,除了学武和制面具,我无论做什么都很有天分。”
秦陨倒了杯茶,放到慎白面前,慎白自然而然拿起,递到嘴边时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和秦陨闹不愉快的事。他偷偷瞄了一眼秦陨,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不过是些小事,耿耿于怀显得没气量。于是他清了清嗓,开口道:“秦陨,昨天的事,是我……”
“无碍,”秦陨打断他的话,朝他笑了笑,“我并不介意。”
慎白正愁如何把道歉的话说出口,此时得了台阶下,自然就顺着他的话,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眉眼弯弯笑着道:“就知道你最体贴人了。”
秦陨看着他,也觉得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伴随着如释重负而来的却是怅惋,以及隐隐的担忧。
慎白如此在意自己,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不仅仅局限于生死之交的友情?但这又如何?男子之间互生情意在多数人眼里都是污秽不堪的要受尽千夫所指的下流事,他秦陨非正非邪,无父无母,而青衣子顶多算他半个师尊,师门对他而言并无约束力,他能无惧世人眼光,可慎白也能么?青衣子待慎白如亲子,他若不同意,慎白多半是不愿忤逆他的。更何况他的毒尚未解,若真如汪藏玄所说,需要他所爱之人的心头血,那他更不会跟慎白坦白他的情意,慎白重情义,就算对他只有同门之谊,也会为了他取自己的心头血。
他心底叹息,明白此番潜进青囊谷寻解药已无多大必要了。
杀了岐雪取到她的心头血又如何?
他宁愿自己毒发,也不想慎白在心口剜上一刀。
接下来两日,宋玦一行并未进入青囊谷,而是继续居于客栈中,白日里出门,像是在打探消息,直至第三日,宋玦独自一人去青囊谷送信,回来时跟其余四人说已打探到邪派前来的消息,师门长辈让他们第二日便进谷。
慎白窃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告知秦陨。而少寅这几日不眠不休,终于将两张面具赶制出来。秦陨见时机成熟,决定今晚丑寅交替时动手,把江移、温程两人调包出来。
丑时末刻,秦陨潜到宋玦等人的房间,用慎白调制的迷魂香迷晕众人,扛出江移、温程,回到自己房间,交与少寅看管。慎白则脱下两人的武当弟子服,与秦陨一同换上并戴上人皮面具。少寅心力交瘁,点了江移、温程两人穴道,捆在一起,做完之后竟有些气喘吁吁,他直挺挺躺到床上,道:“两位大爷,剩下的事便交给你们了,我先睡一觉,都快困死了……”
慎白与秦陨相视一笑,关上房门,悄悄摸入宋玦等人的房间。
第二日宋玦起了个大早,一一将其余四人叫醒,收拾包袱,即刻出发去了青囊谷。宋玦并未将五块腰牌分到每个人的手上,而是由他统一保管,进谷时一齐交与守卫查看。
慎白原本以为有了腰牌便能自由进出青囊谷,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也可以拿着腰牌全身而退。可是按目前这个情况来讲,进了谷他和秦陨就必须与武当派在一起,行动极其受限,在众位武当高手眼皮底下绑架岐雪取血的事他还做不来。
秦陨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悄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站在两人前面的齐琢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问道:“温程、江移,你们在说什么?”
“回齐师兄,”秦陨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低眉顺眼道,“江移吃坏了肚子。”
齐琢瞥了慎白一眼,“等进了青囊谷再去,行事小心点,别丢了我们武当的面子。”
慎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齐琢转回头,不再理会两人。
秦陨朝他笑了笑,慎白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在他手心轻轻掐了一下,警告他别再说话。秦陨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手心有些痒,于是反手捏住他的手指不放。慎白动了几下没能挣开,瞪了秦陨一眼。秦陨又笑了笑,指尖在他手心画了个圈才松了手。慎白只觉得自手心生出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让他耳尖发热,他把手握成拳,藏进袖子里,一路上没再和秦陨说过话。
青囊谷内地势低平,房屋阁楼散落分布在树影花丛间,以环抱之势拥着谷中央最高的青囊阁。
带路的青囊谷小厮指着青囊阁对宋玦一行人道:“这青囊阁乃是我们谷主居住之地,各位莫要无意闯进去了。”
慎白听后便对青囊阁多留了个心眼,用心记住了周围的地形。
小厮将五人带入一个小院子,道:“诸位便在此休息,武当派的前辈们皆住在此院旁边的大院子里。诸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青囊谷定当满足。”
宋玦道了声谢,把小厮支走,把院子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才放下心,让众人把各自挑选房间把行李放下再去见师门长辈。
但问题随之而来,院子里只有四间房。
宋玦略加思索,带着歉意对慎白、秦陨道:“江师弟,温师弟,怕是要委屈你们俩挤一间房了。”
慎白求之不得,拱手作揖,道:“宋师兄言重了,几位师兄在此,我万万不敢独占一间房的。”
宋玦对他的恭敬谦逊甚为满意,拍着他的肩膀许诺道:“等回了武当,师兄不会亏待你的。”
慎白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道谢。
宋玦、唐琰、齐琢三人各自选好房,剩下一间便留给了慎白与秦陨。五人将行李放在房内,又即刻出来,去拜见了武当一众长辈。武当掌门云儒笙留下宋玦、唐琰、齐琢三人,似有事询问,慎白与秦陨走了个过场便回了院子。
回房后,慎白关紧房门,在桌子旁坐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晚我要去探一探这青囊谷,看看谷内到底来了正派多少人,”秦陨在他身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慎白,“你在房内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
“还去探什么?直接捉了岐雪过来不就行了么?”
“不可以,岐雪所在的青囊阁戒备森严,随意进去会打草惊蛇,况且我必须先确定你从天机阁拿到的解毒方法是否正确,正派集聚于此,只怕不单单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慎白看着秦陨不说话。
秦陨疑惑,“你怎么了?”
“秦陨,”慎白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亲自去取你心上人的心头血而伤到她?所以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对不对?”
这次换做秦陨陷入沉默。
“你放心,我学了师傅所有的医术,绝不会让她落下病根。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她……”慎白说到此处,忽然心里有了丝难以形容的情绪,让他急着寻解药的急迫劲头熄灭下去,“你担心她,但我也担心你。”
秦陨忽然伸手把慎白抱到怀里,贴在他耳侧喃喃道:“我不是担心她……”我是在担心你。
慎白的手僵在半空,耳侧的低声呢喃与来自秦陨身上的味道让他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心里那丝难以形容的情绪被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羞赧把他整颗心撑得似乎要炸开。
秦陨松开他时,他的心仍怦怦跳着。
秦陨恢复了他的面无表情,郑重其事道:“慎白,你听我的,别轻举妄动。”
仿佛刚刚的亲近从未发生过。
慎白看着他肃然的神情,也开始觉得那莫名的羞赧不过是他的错觉,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点点头,答应了秦陨的要求。
入夜之后,秦陨换上一身夜行衣,从窗户翻出,沿着墙壁攀上屋顶,悄无声息地离开院子,径直朝青囊阁奔去。
青囊阁周围院落林立,皆配有守卫日夜巡逻。秦陨并未直接进入青囊阁,而是专挑有灯光亮起的大院,一一潜进去探查一番。
不出他所料,大院里住的皆是各大正派的掌门、长老等高手,旁边小院则是其门派一众弟子。清微、武当、峨眉、少林四大派均在此,粗略估计共有六七十余人。此刻各派掌门长老皆在自派院里,并未聚在一起。
秦陨只是远远观察了一会,摸清各院以及青囊阁巡逻规律后,便抽身回转。
慎白在房内枯等了近一个时辰,看到秦陨翻窗近来时喜出望外,忙上前扒开他的衣服仔细查看了一番,见他身上并无伤口后松了一口气。
秦陨有些尴尬,敛衣后退了几步。
慎白没休息到他的神情,出门打了热水后又进来,让秦陨梳洗,自己则脱了衣躺到塌上。
等秦陨梳洗完毕脱衣上榻时,慎白已阖眼睡下。秦陨在他身侧躺下,伸手轻轻把人抱到怀里,吻了吻额头,似乎觉得不够,又吻了吻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嘴角。秦陨低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慎白,终究没吻下去。
他有满心的话想要跟慎白说,却清楚地知道,那些话只能成为他午夜未眠时的一声叹息。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只会让他的叹息愈发沉重,让他心里那种把叹息重新凝聚成满腔话语的冲动更加强烈。
秦陨松开慎白,翻身朝向相反的一侧。
接连几日,秦陨每夜都会出去探查一番。起初三夜并无收获,顶多看见清微与武当两派掌门与长老聚在院中喝酒谈天,所谈内容也多数是叙旧或江湖趣闻,丝毫未提及此番前来青囊谷的目的。秦陨绝不会以为他们带了如此多弟子来青囊谷只单纯为了一聚,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正派应该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候邪派听闻风声前来。
这夜过了子时,秦陨才回到房中。慎白倚在床边看书,见秦陨回来便把书放在床头,道:“刚刚齐琢来过了,见你不在,问你去了哪里。”
秦陨并未看向慎白,只是低头解开衣带。
“我说你水土不服,去了茅房。”
“嗯。”
秦陨淡淡应了一句,将脱下的衣服叠好,转身去梳洗,期间再也没开过口。
慎白只觉得压抑,又不知如何开口问,只得重新拿起床头的书,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看进去。从前两日起,秦陨便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性格,沉默寡淡,几乎不同他交流。白天他们要扮成武当弟子,整日和武当在一起,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一入夜秦陨便以探查青囊谷为由出了房,直至半夜才回来。回来后也不曾搭理慎白,自顾自梳洗完后就直接躺到塌上,片刻便熟睡过去。
慎白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多多少少不是滋味。原本秦陨同他亲密许多,他是很高兴的,如今秦陨却在刻意疏远,这让适应了亲密相处的慎白无所适从,也让他不得不多想。
秦陨为何要疏远他?是因为他说了要取他心上人的心头血的那些话么?
慎白偷偷看了一眼秦陨高瘦颀长而漠然的身影,暗道,如果真是为了那些话,那么这个男人未免也太无情了。他们十年的交情,竟抵不过一个女子。
慎白心中失落,索性丢了书躺下,缩到墙边。
秦陨听见他丢书的声音,回头便看到他缩成一团的背影,无声地叹口气,忍住想把他蜷缩的身体舒展开的冲动,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第四日晚,秦陨依旧在谷内探查,发现今夜的守卫较前几日有所增多,心中警觉,隐隐觉得即将会有大事发生。他打消了去大院的念头,而是半路改变方向,直奔青囊阁而去。
青囊阁外守卫众多,秦陨悄悄跟在一队巡逻守卫后,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转角处打晕最后一个守卫,快速套上守卫的衣服,紧跟上另外一队正好经过的巡逻守卫。跟了没多久,他伺机脱离队伍,混进一班前来换岗的护卫,趁着交接的空当成功潜进青囊阁内。
他在一个黑暗处脱了守卫服,身形如鬼影般,沿着灯光与人声一路摸到了岐雪的房门外。
之所以判断是岐雪的房间,因为房外的守卫出奇的多,戒备森严,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
秦陨藏身于阴影中,收敛气息,专心听着岐雪屋内传来的声音。
一个清冷的难辨雌雄的声音道:“据这几日谷外的探子来报,邪派已进入青囊谷外的小镇,但人数不多,应该只是先行队伍。”
紧接着响起一个浑厚温和的嗓音,秦陨立即便分辨出来这是武当派掌门云儒笙。
“没错,我们武当三天前进谷的弟子也带来了消息,邪派的确已经前来,说不准已有几个奸细潜进谷了。”
“此次我们四大派集聚青囊谷,便是为了一挫邪派锐气,重振正派雄风。如今邪派已来,我们为何迟迟不行动?”
“阿弥陀佛,邪派势力虽弱,但也不缺头脑精明之辈,总有人会察觉这只是我们的圈套,怕是不会轻易上钩,更何况我们人马不多,加上青囊谷也顶多只有一两百人,目前邪派前来人数尚未可知,不可轻举妄动。”
“误诘方丈,你们少林没有死伤,自然不会心急。”一直未曾发言的一个清媚女声开口,声线柔婉却不失威信,“清微派的傅天元长老,武当派的大弟子殷棠,加上我们峨眉的灵梭师太,均栽在邪派手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阮掌门莫要动气,”之前雌雄难辨的声音又响起,“那刺客已中了我的毒,得不到解药便会毒发身亡,也算是罪有应得。我们聚集于此,必定会向邪派讨一个公道。”
“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放出消息,说我们已抓到刺杀三派的凶手,经审问后得知凶手为邪派中人,三日后在青囊谷进行处决。这样一来,邪派迫于舆论压力,总会有人会现身,到时我们再来瓮中捉鳖。”
“如此甚好,我明日便派人去放消息。诸位掌门今晚便早些休息,养足精神,从明日起便有一场硬战了。”
众人一一起身告辞,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将几位掌门送至门口。
秦陨瞥了一眼,猜测这便是青囊谷谷主岐雪,转身离去。
岐雪待几位掌门远去后才回身,踏进门槛的那一刻,眼角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她顿时警觉,大喊一声“有刺客”,身形一闪率先追了上去。
须臾后青囊谷所有守卫均被调动去搜寻刺客,原本宁静的山谷一下便沸腾起来,四处人影攒动,草木皆兵。
秦陨被岐雪盯住,又不愿同她交手过早暴露自己,只得一路用轻功逃匿,专挑无人的地方走。岐雪紧追不放,时而抛出一把柳叶形暗器。秦陨忙于逃走,又要分心躲避暗器,轻功速度自然降了下去,身后的岐雪片刻后便追了上来。
秦陨索性不再用轻功,落下地面,躲进一座空院子。他藏在一间房的门后,屏住呼吸,静静等了片刻,终于听到门外有轻微响动,他拔出腰间软剑,欲偷袭岐雪。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消瘦的身影钻进来。
秦陨瞬间凝神,举起剑便要劈下去。
那人反应迅速,往旁边一躲,剑锋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削下袖子上的一片布料。在剑劈下的同时,那人从指尖弹出一枚暗器,直直朝秦陨射去。
秦陨也侧身躲过,那枚暗器朝钉在他身旁的柱子上。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枚暗器的形状。不是之前岐雪的柳叶形刀片,而是一根泛着点点金光的针。
看到金针的那一刻,他立即收手,开口低声道:“慎白,是我!”
那人听到秦陨的声音,也愣了一下,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秦陨摇摇头,看到他被自己削去一片布料的袖子,想起自己差点误伤他,心中一阵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到宋玦他们说谷内进了刺客,便觉得是你,于是趁乱出来寻你……”
慎白的话尚未说完,一枚暗器蓦然透窗而来。秦陨背对窗户,来不及躲闪,慎白情急之下把他往旁边一推,自己却没躲开,被柳叶形刀片划伤脖颈。
秦陨一惊,顾不上立即查看慎白的伤口,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从另外一个方向破窗而去。
几个呼吸后,岐雪一脚踢开门,见屋内无人后脸色越发阴沉。先前她明明感觉到屋内有两人,如今却不见踪影。她在屋内环绕一圈,终于在门旁的一根柱子上发现了慎白留下的金针。她拔出金针,对着月光细细查看,在金针尾部发现了一圈纹路。
这纹路甚为奇特,似叶非叶,似花非花。她身为青囊谷的谷主,也只是年幼时在她师尊那见过一次。记忆过为久远,她花了许久才记起来这纹路出自何处。
“有意思,一向不过问江湖事的青衣门竟也参与进来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秦陨并未带着慎白躲到看似安全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之前居住的小院里。他和慎白假扮的温程、江移是武当派一众弟子里最为不起眼的存在,在今晚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人刻意关注,所以他们最明智的办法便是回到武当派里,装作什么也不知情。
院子里空无一人,宋玦、齐琢等人皆被武当掌门云儒笙派去帮青囊谷搜寻刺客。
秦陨进房后关紧房门与窗户。慎白则脱下夜行衣,对着镜子察看脖子上的伤口。
“啧,幸亏那暗器上没有淬毒,”慎白看着镜子里约一寸长的伤口,感叹道,“若是中了毒就麻烦了。”
秦陨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的伤口直皱眉,见他伸手要去碰伤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些许怒意道:“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么?你武功不及这里多数人,若是被抓到该怎么脱身?”
“你若是被抓到我也没法脱身啊。”慎白笑着看向他,“你可是我在这里唯一的靠山,救了你就等于就救了我自己。”
秦陨怒意平息下去,看着慎白脖子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又是一阵愧疚与心疼。
这几日他故意对慎白装出冷淡的样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心里那些歧念自行消散。可他越是忍耐,越是煎熬,越是对慎白情深。他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全融进慎白的骨血里。即便将来慎白同他分道,他也全身心地只属于慎白一人。
慎白用指尖碰了一下伤口,沾了一些血,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干净,自言自语道:“的确没毒,只可惜没有清水清洗伤口……”
秦陨看到他把手指放进嘴里的动作,眼神一暗,也顾不上他正絮絮叨叨说着话,微微倾身,吻在他的伤口上。
慎白自动收声,只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湿润濡软的触感。秦陨的舌尖在伤口周围来回游走,认真而细致地舔去渗出的血,他的呼吸悠长温热,软软扑在慎白颈侧。慎白想起他们曾在谷外秦陨从身后抱着他与前几日他在房内拥抱他的两次亲密接触,全身如同点燃,烧得厉害,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时间如静止。
这样暧昧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慎白身体僵得即将要发抖时,秦陨伸手揽住他的腰身,紧紧把人圈在怀里,唇离开他的伤口,转而停在耳后。
慎白的身体又瞬间绷紧,心跳如雷,胸膛几乎要被撑爆。
然而秦陨只是在他耳后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便松了手。
动作轻到连慎白都以为他又出现了错觉。
秦陨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道:“去上药吧。”
慎白眼神放空,似乎还没缓过神。
秦陨忽然笑了笑,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发呆了,快去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