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萦绕（再见初恋）》方湄

5、英子家的午餐

　　英子的家在近郊一处新开发楼盘附近的临时平房里，里外两间，里屋有一张大的通铺和仅可供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外屋已经装订上了货架，但还没有摆上商品，角落处有一个简单的可以用煤气罐的灶台。英子说，等过一阵子母亲也会带着两个弟弟搬过来，他们打算在外屋开一家建材店。父亲给附近的工地跑运输，母亲便在这里看店，一家人在A城的生活也能说得过去。可眼下英子还得跟父亲单独生活一阵子，为早出晚归的父亲做简单的饭菜，照顾两个人的生活。
　　芷芿第一次到英子家便觉得分外的亲切，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就连饭菜的飘香都能唤起她儿时在老家的些许记忆。虽然这里远没有江家的环境舒适，可这里的空气对于芷芿来说是自由的，她仿佛找到了可以任凭自己恣意呼吸的新天地，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于是整个暑假，除了上午在家里帮外婆做家务，几乎每个下午芷芿都宁愿坐一个小时的车赶到英子家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直到很晚才回来。
　　这一日，终于可以打破日常循规蹈矩生活的景轩满心期待地跟芷芿走在去英子姐家的路上。他心中所想的英子家应该有很多的绿色，绿色的树叶、绿色的菜园，像在这样盛夏的季节里，可以结出各色的果实。
　　“英子姐家是不是有很多的绿色，能散发出青草的味道？”景轩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芷芿第一次这样侧目注视着景轩，感觉着身边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似乎世间一切的人与事在他心中都是美好的。可直到后来她才慢慢发现，他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不论事情多复杂，他都可以把它变得简单明朗。
　　“可能你要失望了，英子姐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芷芿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的确，到了英子家，眼前的一切着实让他有些吃惊，露着红砖的地面，因雨季潮湿而起霉的墙壁，里屋简陋的床铺…
　　“你们来了？快进屋！”英子一边忙着炒菜，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为了迎接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景轩，英子一早就去了附近的菜场，买了条新鲜的鱼和几样蔬菜，父亲出门前也嘱咐英子要好好招待客人。其实不用父亲说，英子也知道要好好招待景轩。
　　景轩还没有从眼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便被芷芿拉着走到了餐桌前，就是灶台旁边一张表面有些坑洼的木桌，既是餐桌也是书桌，那是附近搬迁的居民扔掉的旧家具，父亲捡回来重新拾掇了一下还可以用，家里这样捡来的家具不止这一件。父亲说只是临时住在这里，以后条件好些便能搬到更好的房子里，没必要买新的，再说城里人扔掉的东西都是八成新的。
　　芷芿卸下了肩上的书包，便开始忙着帮英子准备午饭了。新鲜的河鱼已经上锅蒸了，英子准备做一道油泼鱼，开始热油调汤汁，各种调味料在油锅里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香气已经开始在屋子里蔓延。芷芿切好了香葱、胡萝卜丝，小心地摆放在蒸好的河鱼上，只待英子把热汤汁浇在蒸好的鱼上，顿时香气四溢。这是今天的主菜，芷芿转身把它端上桌，才发现依然愣愣地站在那里的景轩，没等芷芿说话，景轩便以一个温暖的微笑回答了她。其实，这是芷芿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可好像也是从今天开始景轩才在一旁静静地观察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生。此时不必言说，自有心意在彼此心间。
　　“景轩哥，一会吃完你来洗碗吧。”芷芿调皮地说道。
　　“好，没问题。”景轩爽快地回答。
　　“景轩哥，你会洗吧？”芷芿有点怀疑地追问道。
　　景轩知道芷芿在跟他开玩笑，便也调皮地回答“你教我就好了，我可是一学就会的好学生。”
　　虽然油泼鱼是今天最隆重的菜，但三人吃的津津有味，不时传来阵阵的笑声。芷芿跟英子回忆过去在老家一起玩耍的日子，春天英子妈把卸下来的旧门板搭在房子后门的门槛上，迎着风，再铺上旧的被褥，软软的，就是孩子们玩耍的一片小天地。芷芿跟英子，还有英子的两个弟弟，四个人围在一起，做很多的游戏。有一次，孩子们一起chua骨子，英子的大弟弟非把红色的骨子说成是绿色，这时父母才发现原来大弟弟是色弱。还有外婆做的糯米蒸肉，那是只有过节或者特别日子才能吃到的食物，每次，芷芿都站在旁边，等着出锅，只要闻一闻香气，便会觉得十分满足，外婆不舍得吃，却要分一些给英子姐弟们。那时候的暖暖情意带给孩子们的是最幸福的童年时光，也温暖了他们每个人的性格。
　　景轩听着这些故事，也被感染着，遗憾没有更早地遇见，或许跟他们一起还会有更多有趣的故事发生，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到底，幸福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开始在景轩的心中慢慢地成长。
　　午餐过后，三人便一起开始读书、练字，景轩从家里带来的几本字帖成了芷芿跟英子的新玩意，老家的孩子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写字班，也从来不把练一手好字当作多么重要的事。可看到景轩写得这么漂亮的字，两个女孩也羡慕起来，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字练好，于是整个暑假，练字成了姐妹俩最重要的功课，景轩的时时指导也让她们有了很大的进步。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芷芿提醒景轩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出门前外婆叮嘱要在晚餐前回来。可景轩看书入了迷，迟迟不想走。他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安静，并不是周围有没有吵杂的声音，而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心才能真正地安静下来。
　　华灯初上，景轩跟芷芿走在街上，感受着微风拂面，湖边潮湿的空气带来的阵阵清凉。离地铁站越近，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一个比他们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在地铁站门口分发着传单，接过传单的人们有的随手扔进垃圾桶，有的干脆直接拒绝，不知道到多晚女孩才能把手里的传单发完。
　　“景轩哥，一会那个女孩递给你传单的时候，你不要拒绝哦！”芷芿提醒着景轩。景轩虽不知为何芷芿要这样说，但似乎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从女孩身旁走过时，景轩和芷芿都接过了那份传单。
　　进了地铁口，芷芿帮景轩买好了车票，有点小抱怨地说道，“景轩哥，你真的好麻烦，连车票都没有买过，下次你也办张卡吧。”
　　“可平时都用不着。”景轩无可奈何地说道。
　　“以后，去英子姐家的时候可以用啊。”
　　“安芷芿，我想问你个问题。”景轩的声音有些低沉。
　　“什么问题？”芷芿也略有迟疑，感觉景轩的神情有些凝重。
　　“你刚刚…为什么要让我接那女孩的传单？”景轩知道也许这会让芷芿有些许尴尬，但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芷芿缓缓地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要问这个。”看来景轩的担心是完全不必要的，芷芿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继续说道，“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跟外婆去集市上做生意，那时我们卖药草，你还记得吧，以前我们家有很多晒好的药草。有一年，应该是情人节，大王叔…就是老家的一位叔叔，他说卖玫瑰花可以赚钱，于是那天就带着我一起去卖花，天很冷，我穿的鞋也不够厚，走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很想把花早一点卖完，于是看到年轻的男女就会走上前，希望他们能买我的花，多买一些。那时，我看到一对年轻的男女，便冲了上去，可他们很厌恶，并不想买花，狠狠地把我推开了，害我摔了一个屁股蹲。所以，我想以后如果有人在路上要给我东西或者卖我东西的时候，我一定不能拒绝。”
　　听完了芷芿的故事，地铁来了，上了车，景轩许久没有说话…
　　这一天对景轩来说是人生生动的一课，亦是深刻美好的回忆…
　　晚饭后，外婆跟芷芿在后院一边纳凉，一边整理花草，他们聊起了今天在英子家的情形。
　　“芷芿，你们今天玩的开心吗？”外婆这样问道。
　　“挺开心的，英子姐蒸了鱼，景轩哥带了好多字帖，下午我跟英子姐练字来着，对了，景轩哥还刷碗来着。”芷芿滔滔不绝地讲着。
　　“刷碗？你们让他刷的？”外婆有点着急地问。
　　“我们只是开玩笑让他刷的。”芷芿解释道。
　　“你这孩子，景轩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欺负他。”外婆略带严厉的说道。
　　“外婆，哪有您这样的，且不说我是您的亲外孙女，您怎么能让女生让着男生啊，您这么说真让人伤心。”
　　外婆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芷芿，我们现在在江家…”
　　外婆的话还没有说完，芷芿便打断了她，“外婆，您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芷芿似有些委屈，脸憋的有些发红，外婆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那里的灯光很温暖，芷芿想着白天景轩刷碗的时候，她凝视的景轩的背影，一股暖流涌上心间，虽然他是这家的主人，但芷芿丝毫不觉得跟他有多远的距离，他是个朴实而温暖的人，在芷芿心里他就像家人一样，芷芿不想疏远了这份情谊，毕竟在芷芿孤寂的心里，他也是她的一份希望，是支撑着她前进的动力。就在芷芿想得入神的时候，那扇窗打开了…芷芿和景轩目光的瞬间对视令他有些意外，意外地有些惊喜，心中的暖意涌向全身，他热情地挥手跟芷芿打招呼，而此时的芷芿竟有些不好意思，泛起红晕的脸颊在旁边灯光的照射下有些发热，不知在这夜色朦胧中景轩是否看清…
　　深夜，家人都已熟睡，四下安寂，景轩想着刚才那令他温暖的一幕，渐渐入睡，睡梦中，有人依偎在河堤的草地上，沐浴着阳光，呼吸着青草的芳香，聆听着鸟儿悦耳的叫鸣声，他知道有些人不需交谈，便已心有灵犀。而芷芿一动不动静静地在熟睡的外婆的身旁，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想着今日外婆的话和景轩哥温暖的神情，心中第一次感受着矛盾的滋味，想着许久未能见面的母亲，眼角流出了眼泪，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