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但见，未悔平生意》孟徽澄

7、柒

　　墨弦辰从不知有人可以将轻功使到如此鬼神莫测的地步，他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是如何被带出军营的，这位容先生到底要如何，为何掳走他与叶蓁。
　　容修辞整了整衣衫，方才走得急，为防墨弦岩出手阻拦，他使了多年未用的轻功，一口气跑出了十里，拎着这两人，有些耗力。
　　叶蓁虽然挺感激容先生带她脱离方才的危险处境，可她还不知这容先生到底何许人也，或许他也是另一个对她或者九问有所图的人。“敢问先生意欲何为？”看这位容先生的功夫，她肯定是逃不掉的，不如问清了，凭着对玄衣男子的第一印象，觉得他不会是坏人。
　　容修辞有些爱怜的瞧着眼前十四岁的少年，直至如今也不想让这个苦命的孩子再卷入那些是非，可天下未定，又不得不那般行事。“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人世何苦？苍生何辜？”干脆剔透的声音，缓缓叹出，难掩凄凉，为天下苍生，叶蓁不得不作出牺牲。
　　叶蓁双目睁裂，不可置信的看着玄衣男子，还是来了，她躲不掉。叶蓁垂首，秀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墨弦辰有些不明，方才那位容先生所吟虽也震撼了他，尤其最后一句，苍生何辜！如今大胤的局势他也是相当明了的，天下不定，但凡男子皆该未果报效！
　　叶蓁大笑，“哈哈……”苍生与她何干！当她生不如死的活在地牢的时候，苍生知道吗？当她差点在军营中绝食而亡的时候，苍生又知道吗？她叶蓁一直只是命如蝼蚁的存在，若非九问，谁会在意她是死是活！如今苍生有难了，她就又该牺牲了？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叶氏女？！就因为那句该死的谶言！？谁稀罕这天下谁拿去，她不想参与！
　　他哭了。虽然他是在笑，但是墨弦辰分明看到叶蓁的脚下有湿润落下。叶蓁竟然在哭。虽然他认识叶蓁也才数日，相处也才几日，可叶蓁给他的感觉就该是不会在人前哭的，叶蓁骨子里应该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一如方才叶蓁死活不肯在他大哥面前低头一般。这样的叶蓁，看得他眼中生疼。
　　“对不起。”容修辞此生甚少说这三个字，除了那两个人，叶蓁是第三个。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为了有些事，有些牺牲是必然的，可当看到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落泪时，他有些犹豫了，他不是后悔将叶蓁卷进来，而是不知道叶蓁是否可以托付，毕竟叶蓁不是一般人，有些事叶蓁不得不做，就如他当年。如果叶蓁无法当此大任，他对不起的，就是天下人！
　　“我跟你走。”当从奶娘那得知一切时，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她甚至还没有好好的与姑姑道个别，不知是否还能与姑姑见面。
　　叶蓁转身，面对西疆驻军的大营方向远眺，有范将军在，姑姑会好好的。
　　墨弦辰有些云里雾里，眼前这两人之间暗涌的形势让他摸不着头脑，其实他更好奇容先生为何把他也带了出来。
　　“先委屈墨二少爷随我们走一趟了，事后必定将墨二少爷安然送回墨府。”上京城中自罗相请辞，已是墨家只手遮天，墨家是想成为第二个叶氏吧。而要阻止这一切，墨弦辰是最好的棋子。据他观察，墨弦辰应该还不知自己的父兄所谋之事，若知晓了，不知是选择忠义还是孝义呢。
　　“去哪？”他绝不是容修辞的对手，眼前容先生也没害自己的意思，走一趟也无妨。
　　“叶城。”这回说话的是叶蓁。世人皆知当年是叶氏助琅邪平了天下，建立大胤，但甚少人知晓叶氏人从何而来。只有叶氏族人才知晓，他们来自前朝最繁华的——叶城。叶城自古以来出谋士，只是数百年前叶城的城主祁无垢立下城令，但凡叶城之男子不得入朝为官，女子不得入宫为妃，但凡破令者，永世不得入叶城！故而自从叶氏一族助琅邪定了天下，封官拜侯，叶氏一族再无回归叶城，但叶氏一直留有一脉在叶城，守护叶氏一族的宝物，也就是九问。
　　自两百年前叶氏成为大胤最大的氏族，大胤得以安定，随着时间的迁移，叶氏自身也将九问之中的精要遗落了许多，但因着叶氏在大胤的地位，叶氏对此一事也不甚上心，演变到只有历代的帝后知晓九问的下落，故而至此一代，叶氏之中无人知晓九问到底藏于何处，除了叶蓁。即便是当今太后也不知晓，因为当年纯端皇后与帝君乃意外死亡，纯端皇后尚来不及将九问之事告知于下一任帝后。而叶蓁会知晓，只因留守叶城的叶氏一脉得知纯端皇后至死，便遣人去往上京城，只因他们得知叶氏仍有孤女存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叶蓁的奶娘，才有了如今叶蓁知晓九问下落一事。
　　完整的九问，就在叶城。而只有叶氏女才可以打开九问，看到书中内容。由西疆一路向南，绕过蹙妲山，便是叶城了。而蹙妲山却是大胤的圣山，若无手令，常人无法过山。墨弦辰手中有琅辞御赐的御兵令，此令不但能号令三十万大军，亦能在大胤国土内畅行无阻，这便是容修辞要把墨弦辰带着的缘由。虽然以容修辞的轻功要独自绕过蹙妲山不成问题，但叶蓁毫无武功，况且蹙妲山据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机关，他们没有必要冒险，何况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容修辞一行人抵达蹙妲山时，已是十日后。这十日内除了必要的作息与进食，他们都在赶路。八月的西疆飘霜，八月的蹙妲山顶是陈年的皑皑白雪，即便有御兵令，容修辞三人要过此山，也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本来他们可以选择绕山而过，但那需要再多七天，若是单纯的爬过此山，估摸着只需四五日。如今的局势是越早抵达叶城是最好。
　　叶蓁因为之前的牢狱之灾身子骨也没养结实，一到了山顶就熬不住病倒了。山顶是冰天动地，叶蓁却是滚滚发烫，若不是有容修辞一直以自身内力助叶蓁撑着，估计叶蓁已经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墨弦辰因着在西疆待过，早就习惯了这冰天寒雪，容修辞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玄衣，在雪风中依旧潇洒阔步，墨弦辰暗自想着此人内力深不可测。
　　叶蓁一直居住于上京城，虽上京城也会落雪，可叶蓁几乎不迈出自己的房门，总是窝在房中，即便外面落雪也甚少关注，屋内也总有暖炉升着，故而这是叶蓁第一次遭遇这般寒冷而恶劣的天气。
　　叶蓁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倒下了，虽然很不甘，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到达极限了。在上山前他们购置了一些棉衣，可她还是觉得冷，而且眼前的物什已经开始模糊，脑袋也昏沉沉的，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在雪中，若不是有那两人引着路，她估计早就走迷在这一片白茫的世界里了。
　　墨弦辰走一步便一回首，虽然叶蓁说不要他的帮助，可他总觉得叶蓁在下一秒就会倒下，就在他分神那一刻，叶蓁就直挺挺的倒在雪地里了，当他扶起叶蓁时，叶蓁滚烫的额头吓了他一大跳，鼻尖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整张脸也瞧不出半点可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