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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没有意思 ...

  •   秦修远消失了。

      其实也不能称为消失,只是不在家而已。事事有回音的人,出门会提前打招呼,这是门柱子作为一个靠谱人士的优良特征。只是严锡不太明白,明明下午还在给他发消息,问晚饭要买哪些菜,隔了几个小时却突然变成了“有事,要出门几天。”

      一行字,看得严锡心里直咯噔,手里的菜刀扔在一旁,赶忙抓着手机用语音回问:“出了什么事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秦修远的回复。:“没什么,只是工作。周三晚上一定回来。”

      周三,大后天,一周期限的截止日期。话的意思里外里在向他保证,这绝不是在逃避,他也没有忘记承诺。

      本来他没想到什么期限问题,心急只是担心对方遇到什么麻烦。可听着手机外放,不妙的预感直觉般浮现。

      秦修远的声音听着是很平静,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他总觉得短短几句之中充斥某种微妙的低落,一种至今为止难得或者说几乎从未在门柱子身上见过的形容。听得他一颗心反倒吊起来了。

      “后天,不会是……”自言自语到一半,严锡猛然闭嘴,来了个紧急刹车。

      好险!差点忘了自己的乌鸦嘴的不倒人设。历来好的没一件心想事成,坏的一蒙一个准。主打Flag之王,言出法随。

      呸呸呸。但愿他神经敏感,想多而已。但愿。
      *
      掰着手指,几乎是一分一秒地数,日历终于掀到周三这一页。

      最开始看见周三这一天的日期时,严锡还愣了一下。二十四号,这么巧,碰上他生日。虽然后来对外宣称的日期都挪后了半年。但每年到这几天总是心情不佳,感觉总能遇到点糟心事。
      而最近的糟心事……不能想。

      周三这一整天,他都是魂不守舍的,像提现木偶一样跟着大家伙儿排练。幸亏齐老今天不在,自主练习。否则就以他今天的状态,不是被骂一顿能了的事。

      排练时逮着时间就去摸手机、调度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心思却全在手机上…… 响起一个提示音,就要跑过去确认与秦修远的聊天界面,生怕错过第一时间的新消息。

      可无论点开几次,聊天框最后一条仍然是“明天几点回来?要不要吃晚饭?”那是他昨晚发的消息,直到现在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而另一侧石沉大海般安静。
      不妙的预感盘旋着越演越烈,牵扯着他的心绪越来越混乱。

      齐老不在,排练比平时结束的早,四点半刚过一点散场。严锡在休息室里急匆匆换掉汗湿的半袖,卷着手机钥匙一股脑塞进包里,提走便要走。便便被刘和茂一胳膊挂住肩膀,满脸打趣地问:“严哥,走得这么急,回家见嫂子啊?”

      看严锡要辩解的架势,刘和茂先发制人,抢先倒:“别否认!今天看了多少回手机?哥你去照照镜子,望穿秋水都快写脸上了。就是瞧着情绪不太高?和嫂子吵架啦?”

      因为秦修远的晚归门禁,刘和茂到现在都深信不疑“嫂子”的存在。
      严锡以前觉得烦懒得辩解,可现在发自肺腑地觉得,这要是真“嫂子”,就好了。

      “也……不算吧。”出于某种美好臆想,严锡也不否认,但忍不住心虚地摸摸鼻子。“就是现在情形有点变化,他说要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呢?”
      “说今晚上回来告诉我结果。”
      刘和茂继续问:“再然后呢?”
      “什么再然后?”严锡被问得满头雾水。“我也在等着通知呢,哪有什么然后。”

      刘和茂满头黑线:“不是,严哥,合着嫂子说冷静一下,你真就干等着,什么也不做?这不擎等着人家跟你say goodbye么?”
      严锡瞬间也慌了神,秉着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反抓住刘和茂的胳膊请教:“那不然怎么做?”

      “哄她、追她、缠她呀!”刘和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老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感情这事就得趁热打铁、趁势追凶、趁火打劫!不趁对方没想清楚的时候多忽悠几句,等人家想清楚了还有你什么事?”

      刘和茂的建议总结起来,无非四个字,死皮赖脸。意见中肯,但听得严锡一脸为难,
      “我没这么干过……”

      他总是觉得,剃头担子要是只有一头热,这个头莫不如不剃。在感情一事上,他向来奉行好聚好散。

      刘和茂看出他的不情愿,抱膀撇嘴:“那哥你之前那些对象?没这么追过?”
      严锡摇头。
      差助理送两束花?或者看对眼了,发个“在一起”的消息,这算么?更多时候,他是被表白、被死缠烂打的那一个,正因为他嫌烦,所以才更觉得何必强求。

      刘和茂嫉妒地脸都快变形了,酸溜溜地道:“啧。帅哥就是好啊。”不主动也有狂蜂浪蝶前仆后继地涌。不挽留?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过嘛,天道好轮回。希望等嫂子想清楚时,哥你的嘴还能这么硬。”刘和茂忍不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兄弟一场,明天哭的时候,肩膀儿一定借你!”

      撂下这句,刘和茂便匆忙拽住背包袋子一溜烟跑远。生怕再晚一点就会惨遭荼毒。

      而应对举动相当明智。严锡此刻最怕一语成谶,听到这句话一瞬间,痛击的手板高高举起,只可惜痛击的对象却早早尥走。

      泄愤无门,恨得严锡牙根直痒痒。直到出了排练室的楼门,还在低头盘算着要是晚上情况不好,明天怎么拿这小子开刀。

      “严锡!”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反射性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楼口背光处的阴凉里,缓缓站起一个人影。

      白色半袖,卡其色亚麻质地的裤子,简单朴素的装扮,配上一张方正敦厚的脸。放在人堆里怎么看都是最老实的那一个。此刻额头上密集地挂着汗珠儿,昭示来人在酷暑中等了很久。

      令严锡有些意外的一张脸。是周策。

      “排练结束了?”周策走近,语气虽然已经尽量控制,但仍能听出那一丝紧张的不自然。“幸好来得早一点,要不然就……”

      “你来干什么?”严锡打断他,眯起的眼睛满是戒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面对近乎于敌对的态度,周策面上泛起一丝苦笑,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在当表演培训老师,有几个之前教过的学员,他们也在这,和他们打听的。上次太匆忙,场合也不适宜说太多。你不用这么……这么紧张,我就是想找你聊聊。”

      语气诚恳,态度真诚。很难不让人卸下防备。但严锡仍然记得,几年前,他也是用着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好久没见了,出来聚聚。
      再然后,醒来看到的,就是吴中成那张肥厚油腻的脸。

      不得不承认,周策是个好演员。好到他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也好到分不清此刻对方真的只是想叙旧,还是别有图谋,也好到他分不清过去那些情谊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

      “没必要吧。我们应该也没什么可聊的。”严锡冷漠拒绝。
      说着转身就要走,周策急地上前一步拉住严锡的胳膊,语气哀求:“一会儿!就一会儿!不放心的话,你来选地方。”

      握住他的手掌颤抖着,布满冷汗。

      忽然记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一把握住他的手,眼中光彩熠熠,清澈且坦诚地自我介绍:我叫周策,策马奔腾的策,梦想是做个演员。

      他们一起跑片场、一起对剧本,一起怀抱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科班出身的周策对他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一点点地帮他抠试戏时的形体与剧目片段。

      “严锡,你会红的,我也是!”在深夜空无一人的排练室里,周策的声音充满初出茅庐的赤诚与无畏。

      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究竟是错了哪一个环节,一切才脱落成这样?
      *
      最后,地点订在了附近商厦里的一家肯德基。距离近,人多,嘈杂,但也安全。

      严锡一顶帽子盖了大半张脸,但只留出那一截线条利落的下巴,也足以引得来往之间的目光停驻,让人们清晰的意识到,哦,这是个帅哥。

      两人干坐着也不成,周策去点了两份圣代,天气热,或许吃口凉的倒也不觉得甜的发腻 ,只是严锡一口也没动,任由其在塑料杯里融化。

      严锡还挂着早点回家,偏偏周策顾左而言他,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迟迟不切入正题,惹得他不耐地敲桌子。
      “我赶时间。”
      “啊…”周策难堪地笑着,低头盯着桌面,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你还记得邵红嘛?”

      当然记得,吴中成的得力助手,“得力”到想忘都难。
      严锡眉头一皱:“她怎么了?”
      “她来找我。她说自己已经不再是吴中成的人,想让我作证,当初…你被陷害的经过。”

      严锡闻言顿时愣住。作证?作哪门子的证?邵红这是要做什么?反水?

      周策在桌下握紧了交叠的双手,声音紧张,“五年多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我现在不在圈子里混,也不想再掺和进你们的斗争,吴中成我得罪不起。但她拿丁一的前途作威胁,我实在没办法,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

      “等会儿。”严锡打断话头,莫名出现的一连串信息砸的他晕头转向,但还是捡着紧要的提问:“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上你?”
      周策的语气,仿佛认定他能和邵红说的上话,可以从中参与或扭转关键决策。
      可五年来,他们分明没有见过面。

      “我看见了。”周策说。
      就在他惶恐地听完那一番客气的“威胁”之后,邵红毫不避讳就在他面前接起来电。由于距离不远,模模糊糊地听见低沉的男声传来。

      邵红手机放下时,周策一眼快速扫过来电显示,即将熄灭的屏幕上,正正当当显示着三个字。

      “秦修远……是你的经纪人,对吧?我从来没见过邵红对谁毕恭毕敬成那样。”
      左一句“按您说的办妥了”,右一句“还是您思考地周全”,每一句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刻意的讨好。

      邵红在接完电话之后说:“如果你答应,不仅是陆丁一,你也可以继续做演员。到时候,资源不会少你们的。”紧接着故意晃了晃手机,像是刻意引导他注意到些什么一样,“我的背后靠山,比吴中成更了不得。你好好考虑。”

      于是,周策自己顺藤摸瓜地去打听,还在星湖娱乐工作的旧识见他打听这个人,很是疑惑:“秦修远?……就一新来的经纪人,存在感不强。不过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负责严锡”
      “……这哪里有活啊,估计只能领基本工资那三瓜俩枣,抽成压根别想。但半年多了,似乎没听说离职?也真是奇怪……”

      周策不是个聪明人,但也不至于笨成这样。

      “他到底是谁?”周策抿着唇,“真能……真能保证答应的那些?”

      然而,严锡回答不了。或许是被秦修远蒙在鼓里的次数多了,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于是带着自嘲的苦笑老实回答:“问我?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

      周策却不信,于是将声音放的更低,姿态更卑微。
      “如果是因为我背叛了你,严锡,我向你道歉。可那时候太缺钱了,我妈的手术又拖不了。你恨我,讨厌我,我都明白。丁一之前为难过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因为他以为……我是受你牵连,才没法做演员。”

      提到软肋,周策忍不住眼眶一红。“我没和他说实话。我不敢,我怕他瞧不起我。千错万错,都是我当初猪油蒙了心。我妈没做上手术死了,自己也被逼得退圈了,自食恶果,应得的报应,我都认。你要骂、要打,要我怎么样都行!可是……”
      “别牵扯上陆丁一,行么?”

      说到末尾,语气溢满的哀求与懊悔,甚至让人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严锡要周策当场跪下,后者不会有一秒犹豫。

      可是严锡不恨他。
      或许最开始在拘留所醒来时,又或者提着刀追出两条街想要同归于尽的那个晚上,他恨过。但后来,比起恨,他更想问问他为什么,是他做错了什么?而再后来,他连为什么也不想知道,活着已经很累。

      只是此刻,他忽然获得了答案。因为缺钱,只是因为缺钱。甚至不是为了什么更稀缺的资源置换。

      “为什么不向我借呢?”严锡听见自己的声音分外冷静,冷静到无力。
      “吴中成当时答应给你多少?一百万,还是两百万?你是怕我不会借你么?还是你不知道……就算白给你我都无所谓?”

      嘈杂的快餐店里,周遭的人声、店里不间断的音乐与广告词混在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沉默,在却在此刻格外安静。

      “人的嫉妒和自尊,很可怕。”良久,周策缓缓开口。

      科班出身,毕业时年级第一,大学四年里担纲男主角的大戏,记不清多少次在全国高校戏剧节上评了金奖。所有老师都说,以他周策的努力和天赋,将来一定会是个好演员。但现实是,连剧本都读不懂的人,只是因为长得好,所以很快大红大紫一飞冲天,而他还在片场跑小龙套,与投资人陪笑敬酒喝到胃出血。

      “我本来不嫉妒的,真的。”周策捂住眼睛,苦笑着说。“我劝自己,风物长宜放眼量。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要来探病?为什么要说我傻?为什么说以后你罩着我,甚至已经安排好下部戏,要我给你作配?我本来真的……真的不觉得,自己有这么惨的。”

      懊悔、恳切,什么语气都没有了。周策脸上只剩一片空白。

      看着这样一副表情,一切愤怒如同失去了靶子的箭矢,急冲冲地来,最终落在一片荒芜中。
      似乎更多的,诸如谁对谁错,都没必要再细究。

      “这件事我会问的。”严锡抹了一把脸,长呼一口气后起身,“我走了。”
      周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严锡并不给这个机会。压低帽檐,大步地向外走。

      也不知道生日这一天是不是真得玄学犯冲,流年不利诸事不宜,开门向外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一对母子推门进来。
      十岁上下的孩子叽叽喳喳地不看路,一头撞在他腿上。严锡下意识去抓却抓了一个空,男孩则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儿,立刻哭起来喊妈妈。

      身后的中年女人连忙蹲下身扶起自家孩子,左看右瞧检查了一圈见没摔伤,抬头便横冲指责:“你怎么走路的?不会看人?”

      严锡本就心情不佳,听着中年女人刻薄的诘问,更加丧失耐心。本来打算抬腿就走,但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他多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一瞬间怔住。走不动。

      女人年纪不小了。比起记忆中的模样,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身高也比记忆中矮小。最后一次见面时,勉强平齐的视线,到如今只能俯视,一低头就能看见对方发心根部染不尽的新生白发。

      有几年没见了?十四年?十五年?可就算这么久没见,他还是记得她的样子。

      那一天的生日蛋糕都没来得及吃完,两人就已经吵得分崩离析。严锡偷偷跟在她身后,跟了很久,直到公交车带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他再也追不上。此后在B市,他们一次都没遇见过。

      但对方并没有认出他。

      不仅没有认出,在看到严锡不说话但也不挪动,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样子之后,有些后知后觉害怕起来。赶紧拉起孩子,嘟嘟囔囔地走远。

      身后的孩子还在哭,他听见女人用着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温柔语气哄着:“不哭,一会儿给你买牛肉堡……”
      渐行渐远。

      如同戏剧般跨越时光,在与离别的同一天重逢。但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戏剧性的场面。
      平平淡淡地撞上,平平淡淡的分开。和严锡年少时设想的那么多场景没一点相同。

      没意思,真没意思。

      牵起嘴角笑了笑,严锡又大步走起来,走进炎热的阳光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没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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