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齐姜

1、天鹅

　　喜爱蓝色和白色的杨天，是音乐学院大提琴系最优秀的学生。他有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爱着自己的好友沈君烨。
　　沈君烨是个出色的男人，他从小学习钢琴，在奥地利留学多年，师从著名的钢琴家。如今归国不到一年，开办了几场小型的个人演奏会，就已经在国内的音乐圈子里小有名气。
　　这真是一个精彩而又优秀的男人。
　　杨天看着镜子整了整领结，透过镜子的反光，看着身后那个身着黑色礼服的人，微微一笑。
　　毕业演奏，杨天请来了沈君烨为自己做钢琴伴奏。即使知道以沈君烨的成就，给自己做钢琴伴奏完全是大材小用，但是因为那一点点的私心，杨天还是第一个邀请了沈君烨。
　　幸好他没有拒绝。
　　身着白色的燕尾服，白色的领结，胸口一朵蓝色妖姬做成的装饰，杨天握着自己的大提琴，走上了舞台。
　　圣桑的《天鹅》，大提琴演奏。
　　舞台上的杨天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用音乐诠释着自己的纯洁与优雅。在这个舞台上，杨天带给人的气质，完全不输给有着古典钢琴王子之称的沈君烨，那一刻，舞台上的两个人，是那么的般配。
　　毕业之后的杨天，进了爱乐乐团，成为了一名大提琴手，而沈君烨则回到了奥地利，不知归期。
　　即便不知再见是何日，杨天的心中也是高兴的。在毕业之前，自己能同沈君烨一起演奏一次，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从不奢望沈君烨能够理解自己感情，只要沈君烨还当自己是朋友，那就可以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不是么？
　　春去秋来，杨天已经忘记了自己在这个城市渡过了几个秋天，他也已经从乐团里一名普通的大提琴手成为了首席大提琴手。
　　杨天有天赋也有才华更是很努力，过去的几年中，他包揽了国内的大提琴比赛的头名，在几个重要的国际比赛中也都是前几名的好成绩。这种成就，在亚裔中亦是少见。撑的住独奏的演奏会，配合乐队演奏同样游刃有余，杨天在演奏技艺上越来越纯熟。以他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离开乐团独立发展，但是因为对于第一份工作的感情，他一直没有离开。
　　杨天，是个重情的人。
　　这是团长的评价。
　　所以，当杨天第一次提出要辞职的意思的时候，团长是很惊讶的。
　　最近，国外兴起一种微型乐团。这种乐团由两三种乐器组合在一起，因为选曲范围广泛，成员少便于管理等原因在国外很是吃香。沈君烨弹奏钢琴多年，从他出名到现在，出过不少的CD。但是如今单一的钢琴曲CD已经无法覆盖更多的受众，于是当经纪人提出这种小乐团性质的组合时候，沈罗烨答应了，并且第一个推荐了杨天。
　　收到沈君烨邀请的杨天，是惊讶的兴奋的。他一想到自己能够再次同沈君烨合作，就兴奋的睡不着觉。因为CD的整个录制都在奥地利，而且周期较长，所以杨天只好向乐团提出了辞职申请。
　　但是团长没有批，而是停了杨天的薪水留下了他的职位。在团长看来，杨天的根在这里，他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待一切手续办好之后，杨天带着他最心爱的大提琴踏上了飞往奥地利的航班。
　　再次看到沈君烨，杨天十分高兴。他跟在沈君烨身边，任由他带着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中穿行，他喜欢这里的蓝天，也喜欢这里的白云，更喜欢这里的人。能在沈君烨的身边，杨天觉得一切都是美的。
　　初到异国，言语不通，生活习惯也不同，体谅着杨天的情况，沈君烨邀请杨天暂时住进了自己的住处。沈君烨租住的公寓客房里，床单窗帘都是杨天喜欢的蓝色，他兴奋的拥抱了沈君烨，为了这个好友这么多还记得自己的喜好而高兴。
　　在国外的第一个夜晚，杨天在那散发着新鲜味道的床上，回味着自己同沈君烨的那个拥抱。他感触到对方胸膛的温暖，却只从那个拥抱中感到了友情。虽然知道这个结果会心痛，但是杨天懂得满足。能够每天同沈君烨生活在一起，离自己心里的人更进一步，这样就足够了。
　　第一张CD的录制过程是很顺利的。沈君烨同杨天是多年好友，即使常年分离，却也默契十足。精选了五只脍炙人口的经典金曲改编成钢琴大提琴演奏曲，再加上一些有提琴元素的经典古典曲目，一张新的CD就这样应运而生。
　　一直深受欢迎的钢琴王子，再加上神秘而又帅气的东方面孔，这张CD的销路异常的好。杨天怕国内买不到，特意给乐团团长寄了一份，却被告知国内已经同步发行，并且反响热烈。团长还夸赞杨天，演奏水平又进了一步。面对赞扬，杨天知道这都是因为有沈君烨在的缘故。为了能够配的上这个优秀的人，杨天下了很深的功夫，即使揉按琴弦的指尖已经布满茧子，但是在准备这张CD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仍旧每日在琴房练习，甚至手指都被琴弦划到通红甚至流血。只是这些，杨天从未同沈君烨讲过罢了。
　　这是自己同沈君烨一起发行的第一张CD，他倾注了全部的真心。
　　首张CD大卖之后，沈君烨的经纪人决定继续这个路子走下去，他联系到优秀的制片人，挑选了CD里反响甚好的三只曲子，计划做成MV发布。
　　这个消息对于沈君烨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杨天来说，却是十分的重要。同沈君烨在一起的演奏，即将被永远的记录下来，杨天几乎做梦都在期待着MV的录制。他从沈君烨的经纪人那里得知，这三个MV，选择了三个风格迥异的场景。
　　第一首在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杨天看着沈君烨那淡蓝色的华美礼服，简直看呆了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身着同样颜色礼服的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第二首拍摄地点在森林的边缘，绿地与林地交接，银灰色礼服的沈君烨透着的孤高气质，再加上化妆师特意做出的精灵尖耳朵，杨天觉得这人就如同那森林中走出的精灵一般，高贵华丽。就在杨天为沈君烨的装扮沉醉时，那个法国摄影师凑到杨天身边，轻轻的同杨天谈论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搭的上沈君烨这样的人。重点在于姑娘，杨天回头看了那个法国摄影师一眼，他觉得这个人笑起来真的很烦。却不知，身着黑色礼服的自己，身上散发着东方人特有的神秘优雅，早已经入了他人的心。
　　最后一首，他们来到了意大利，在地中海的沙滩上，享受着无尽的大海与阳光。穿着轻松的沙滩风服装，伴着浪花声演奏出当下的流行金曲，杨天觉得，沈君烨真是天生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无论什么风格，他都能够通过音乐完美的诠释。
　　最后一首MV拍完，在摄制组举办的一场小型晚宴上，杨天意外的收到了法国摄影师的表白。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国外还会有桃花运。自他来到这里，他就将所有的目光都给了沈罗烨这个精彩的优秀的男人，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同样的精彩。
　　法国摄影师的情感，杨天并没有接受，此刻他的心，仍旧全部在沈君烨身上。面对拒绝，法国摄影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耸耸肩，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同时羡慕而又嫉妒的看了沈君烨一眼。
　　结束MV的录制之后，杨天的生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第二张CD还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他没有了紧张的练习。于是他终于可以开始在这个美丽的国度到处转转看看。而同时沈君烨也因为不用同自己泡在一起联系曲目，开始晚归，开始夜不归宿，开始长时间的不见人影。直到那天，杨天看到沈君烨领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回到他们的房子里，他才知道，原来沈君烨已经有了女朋友，并且在一起很久。
　　那天夜里，杨天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公寓的木质墙壁，无法阻挡任何声音，听着从沈君烨房里传来的声音，杨天的泪水打湿了枕头。杨天悄悄的穿上衣服，离开了沈君烨的公寓。独在异乡，语言不通，也没有朋友，杨天此刻就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他用不是很流利的英语在一家酒馆里买了烈酒，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灌醉了自己。
　　第二天剧烈的头疼告诉杨天，梦该醒了。
　　这一晚之后，那个叫艾娃的金发女人就一直留在了沈君烨的公寓里。杨天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最终搬出了沈君烨的住处，在沈君烨的经纪人的帮助下，找到一处实惠的住处。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杨天独自一人拉着提琴，他甚至加入过一个街头的演奏乐队，同一群留着漂亮大胡子的老人站在广场或者街边演奏曲子。
　　没过多久，恰逢中奥建交的纪念晚会，杨天在奥地利和国内出色的成绩，使得他作为杰出艺术家受到了大使馆的邀请，为晚会献上了一个难忘的演出。通过这次活动他才知道，原来沈君烨早已经加入了奥地利国籍。杨天发现，对于沈君烨，除了他曾经知道的一切，他已经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如今的状况了。他开始怀疑，沈君烨是否还如同曾经那样把自己当作一个亲密的朋友。
　　大使馆的演出之后，杨天同沈君烨录制的MV也终于制作完毕，采用超高清技术录制的画面，将这个国度最美丽的一面呈现在了世人面前。
　　这次的MV一如既往的大卖。
　　看着不断增加的收入，杨天翻出了当初同沈君烨经纪人签订的合约，合作三年，如今已经过去快两年，他觉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快到了。
　　随着第二张CD的录制，杨天发现他已经开始无法抑制自己对沈君烨的感情，很多次他十分想走上前去问问沈君烨，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但是每当看到沈君烨一如既往的笑脸，他有没有骨气的退缩了。面对沈君烨，无论自己迈出哪一步，他都只会离这个人越来越远。
　　既然如此，就好好的做一个道别吧。
　　杨天知道这将是他同沈君烨最后一次合作，所以他将自己那从未说出的感情都投入到了这张CD的录制工作中去，对于每一段曲谱的理解都可以说的上是呕心沥血。似乎每一次演奏，他都是耗尽了自己的心血。
　　对此沈君烨打趣到，杨天这么用心，自己都要跟不上了。
　　杨天笑一笑，没有做他言。因为下一刻，沈君烨那漂亮的女朋友就来了，告诉沈君烨，她已经正式辞去了法国的工作，将要留在奥地利陪着沈君烨。
　　这个姑娘，真的很爱沈君烨。
　　看着如此般配的二人，杨天除了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提琴，完全没有别的应对办法。
　　很快，第二张CD录制结束了，首发当日的庆功宴上，沈君烨向她的女朋友求了婚。那一句I do就像一把钢刀深深的刺入了杨天的心。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有想到，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会如此心痛。
　　又是一个烂醉如泥的夜晚，陪伴杨天的只有痛。
　　合约到期，杨天果断拒绝了沈君烨经纪人提出的续约邀请。沈君烨打电话过来询问了原因，杨天只说想家，想回国，对方便没有继续挽留。
　　没有过多的留恋，杨天以最快的速度订了回国的机票。
　　当呼吸到北京的第一口空气时，那样的苦涩却又亲切。他再也不会离开这里了。
　　杨天回到乐团报道，又开始了自己那日复一日的生活。练琴，演出，练琴，演出。渐渐的，杨天开始录制自己的独奏CD，他再次回到了学校里开始读博士，开始参加同国家的爱乐乐团合作，甚至在国家大剧院举办了自己的演奏会。
　　杨天用学习和工作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时间，用忙碌的生活填满那被沈君烨取走的空洞。
　　那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杨天收到那份国际快递寄来的白色请柬。精美的卡纸上，印着沈君烨和艾娃的名字，两个人幸福的结婚照印在上面，闪亮了整个世界，让杨天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独立疗伤的黑暗角落。
　　杨天落寞的拿出自己的大提琴，录制了一曲独奏的《天鹅》。演奏多年，他从没有再弹奏过这首出名的大提琴曲目。因为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回忆，在那个小礼堂的木质舞台上，自己的生涯从沈君烨同他一起演奏的《天鹅》开始，那便由自己独奏的这一曲结束这段没有答案的感情吧。
　　沈君烨在婚礼前一天的早上，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有一张CD和一张演出的门票，是杨天寄来的。CD不是正式发行的样子，似乎是杨天自己制作的，再看看张门票上印着的地点，沈君烨微微一笑，不由得感叹杨天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成就。将CD放进机器中，那高级音响设备中传来了优雅的大提琴声。那是一曲《天鹅》独奏。沈君烨记得这是杨天毕业演奏会上同自己合作过的曲目，如今再听，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杨天如同那高贵的天鹅一样，通过音乐诠释自己，只是优雅中透着孤独。随着琴音充满了整个房间，他仿佛看到杨天化作一只孤独的白天鹅，在安静的湖面上独自徘徊。一曲结束，沈君烨仍然沉醉其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君烨，恭喜你，但是我不会祝福你，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曾经那么的爱你。
　　沈君烨愣住了，他慌忙按住了暂停键，有反复将这最后这句话放了几遍，最终将CD取出，紧紧握在手中，想要掰断，却发现自己无法用力。
　　教堂悠扬的钟声传过城市上空，杨天站在教堂外面，想着这个时候，新娘和新郎应该已经交换戒指互相亲吻了吧。他看看天空，还是自己喜欢的蓝色，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天傍晚，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杨天，第一个中国大提琴演奏家在这里举办了自己的演奏会。
　　金色舞台的后面，杨天看着那唯一空着的座椅，低头拨弄了一下琴弦。爱情已经随着那钟声远去，陪伴自己的，只有这把大提琴。
　　如雷的掌声袭来，杨天深呼一口气，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握着自己的大提琴，稳步走上了舞台。
　　从此，杨天的世界里再无沈君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