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南国旧梦》汤亦好

1、楔子

　　大学毕业后，我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投入到喜爱的小说创作中。可是，接二连三地退稿，让我满腔的热血一点点冷却。
　　托了朋友的朋友，约了某杂志社的编辑见面。
　　我在咖啡店空等了一个下午，对方迟到了四个半小时还未到，只是发来了一条轻飘飘的短信。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下次有机会再约吧。”
　　我不禁疑惑，难道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就不能在这个圈子立足吗？我的才华终究要就此埋没吗？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我不禁感叹起自己悲凉的晚年。
　　四五十年后，我会变成性格古怪的老太婆，一人独居在破落的小屋里。依然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每天呕心沥血地耕耘，直到某天，房东阿姨打开门，发现我惨死于一片书稿之中。
　　啊，多么唯美浪漫的结局······
　　至少到死的那一刻，我的双手还保持着敲击键盘的姿势，还在为下一个剧情的构想而兴奋不已呢！
　　手机铃声大作，将我的思绪拉回，是一个陌生来电。
　　“你是汤亦好吗？作家？我想请你听我叙述一个故事，然后整理成文，可以吗？”
　　作家？真真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我实在太过于激动，就连疑问的语气都可以忽略不计，一口答应下来，匆匆忙忙离开咖啡店，拦了一辆计程车，赶去清凉山。
　　清凉山在南京城西，路有点远。车上，我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打开缓存好的电影来看------布拉德·皮特和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夜访吸血鬼》。
　　电影改编自安妮·赖斯的同名小说，是其系列小说《吸血鬼编年史》的第一部。电影里，一名年轻的记者深夜探访皮特饰演的吸血鬼，听其讲述了饱经沧桑的人生。
　　安妮是我最崇拜的作家之一，我对奇幻类的题材向来沉迷。我人生的目标，便是成为她那样的小说家，在文字的世界里，构建一幅宏伟的历史长卷。
　　电影情节我早已烂熟于心，缓存在手机里，时不时拿出来过过瘾。但每一次品味，都能让我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到了清凉山山底的大饭店，在司机的提醒下，我才意识到该下车了，便按下暂停键。
　　寻到方才电话里说的房间号，我稍稍整理衣着，深深呼了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出乎我意料，她竟看上去与我一般大！
　　我应该生气才是，这样的人哪里来的阅历？有何自传可写？莫非是几个损友找人来整我玩的？
　　可是······
　　她素颜的面容称不上绝美，但让人无法轻易移开目光。四周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气场，一身血红的真丝裙更是衬得肌肤惨白无比。
　　她······她不会是吸血鬼吧······联想起刚看的电影，我的心开始发慌。
　　“请进。”
　　我还停留在她带来的震惊中，她却留下两个字后，便自顾自地进去了。
　　踌躇间，房内传来声音：“门口有沙发，桌上有杯水，是为你准备的。你坐在那里便好。”
　　见我没动静，她又说道：“我没打算伤害你，我只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说话。”
　　我探头朝里望，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雨还未停，天色已黑。
　　“我听说你是一个作家？像书生一样的作家吗？如今，女子都能像男子一般入学读书了吗？真好······果真，这是个昌明盛世呢”
　　我的大脑发出指令，要求我立刻撤离。但我的双脚不听使唤，鬼使神驱一般，踏进了房间。
　　心中疑虑万千，但还容不得我开口，她已经缓缓叙述起来，我连忙一边拿出录音笔录音，一边仔仔细细听着，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我想，如果我安然无恙度过今夜，把传奇的经历写成一部小说，我应该会火吧······
　　“我跳下清凉山城墙的那天，也下着蒙蒙细雨。我问他，我和初璎长得一模一样，他真的能分清，爱的是哪一个吗？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说，当然，分得清。”
　　她背对着我，看不见表情。所以我无从得知，往事是否有在她脸上掀起任何波澜。但我觉得，她心里，一定是有的。
　　“你，知道都有哪些朝代定都于金陵吗？”她突然问我。
　　“金陵？南京？”
　　“嗯。”
　　我咽了咽口水，搜刮起脑子里的知识来，力求回答得尽善尽美。
　　“三国的时候，有孙权的吴国，当时南京叫建业。东晋的时候，叫建康······嗯······南北朝时期，还有四个朝代定都南京。所以说南京是六朝古都。另外呢，在五代十国时期，还有个吴国，称杨吴。然后，就是南唐”
　　她打断我：“杨吴？南唐？你们，称那个时候，叫南唐？”
　　我点点头。
　　她笑：“他就是南唐的第二个皇帝。”
　　“南唐亡国之君是后主李煜，第二个皇帝，岂不是中主李璟？”
　　唐代之后的五代十国本就是乱世，后被赵匡胤统一，有了宋朝。这南唐不长的历史，全被李煜一人的光芒所笼罩。但对这中主李璟，我也是略知一二。无非是个贪图享乐，昏庸无能的君主，更有专家说，当时南唐形势一片大好，是他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才毁了南唐的。
　　我在心里默默念道，不敢直言。可转念一想，如果她口中的渣男是李璟，那她岂不是······
　　“你！你！你真的是古代的人！穿越来的？莫非你跳下城墙的那一瞬间，穿越了？”
　　“不，是重生了。”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没有父母，被和尚收养，在汤院长大。汤院是个小寺庙，前来供奉香火的信众很少，庙里就只有四个人，我，不知小和尚，灵泉师父和住持而已。我十四岁前，从未下山。可我心心念念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找到我的孪生姐妹。灵泉师父总说，我没有姐妹。可我知道，我是有的。我时常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在这个世上的某一角落，如何喜悦，如何恐惧，如何绝望，如何愤怒······只要她稍有情绪，我就仿佛能进入她的身体一样，看见她所看见的世界······有一天，我透过她的眼睛，瞧见了镜子里的她，竟然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灵泉师父的身体不好，他离世前，让我跪在他面前发誓，说此生不下山。我当时照做了，只为他走得安心······但他越是如此，我越是要去把事情都查得水落石出。”
　　“灵泉师父丧期一满，我便找机会下山。住持没有阻拦我，还给了我一袋银钱，让不知跟着我、保护我。我记得住持对我说，万事不可强求，灵泉师父就是太过于强求，才会落得壮年早逝的下场。有些事情注定好了，便要任其自然发生。命是天定的，人，哪里能改得了？”
　　“我知道她在金陵，所以我也来到了金陵。那时候，吴国杨氏的实权早已旁落在了徐温手上，而徐温死后，徐温的养子徐知诰，也就是玉郎的父亲，成为了吴国实际上的统治者。吴国的都城在扬州，玉郎便受他父亲派遣，驻守在金陵。”
　　“我没想到，我的父母还在世。更没想到，我的父亲竟然是吴国的丞相宋齐丘。宋初璎，就是那个与我心灵感应的孪生姐妹。她也曾同我一样，流落在外十四年。但是宋相认回了宋初璎，却不认我，还坚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儿在襁褓时被人掳走。他们把我赶出了宋府，说我是骗子，听说了丞相认女儿的事情，仗着自己和宋府千金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便前来行骗。”
　　“可我知道，我与宋初璎真的是双生子。我们的容貌，不仅仅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感应不会有假，否则，我一个从未下山的人，怎么能一路寻到宋府来呢？”
　　“没有办法，我和不知只能在金陵先行住下。可后来，不知与我又失散了，没了联系。我一人孤零零的游荡在金陵街头，最后，被冯延巳收留。他当时是玉郎的陪读，官位不高，但才华满腹，很得玉郎喜欢，两人私交甚深，也因此，我与玉郎得以相识。”
　　“玉郎是徐知诰的长子，可似乎徐知诰更中意他第二个儿子徐景迁。宋齐丘便有意将宋初璎嫁给徐景迁，以求联姻。也正是宋初璎与徐景迁成亲的那天晚上，玉郎第一次要了我。我当时年幼，爱起人来毫无顾忌，恨不得掏心掏肺才好。甚至想过一辈子，哪怕不与父母相认，只要守在玉郎身边便可。等到察觉其中曲折，为时已晚，一颗心早就碎得七零八落。”
　　“我早该看清宋初璎的。她凭借着信物，得到宋齐丘夫妇的认可，成了宋府唯一的女儿，万千荣华宠爱集一身，哪里肯分与我半点？她与徐景迁大婚之日，徐景迁突发疾病，没过几个月，就离世了。玉郎竟不顾伦常，将宋初璎接到身边。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玉郎只是将我当做宋初璎的替身。我以为我能认命的，便主动退出，离开金陵城，离他们远远的。但我和宋初璎之间的联系还在，我知道她亲手杀了人，杀了好多，包括她的夫君李景迁。慢慢的，我发现了她身后隐藏的人和秘密。她似乎在通过杀人的方式获取什么力量，而这力量怕是足以撼天动地。”
　　“徐景迁死后，玉郎继承者的地位再无人能动摇，宋齐丘便也默许了他女儿宋初璎和玉郎在一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此违背常理之事，金陵城内自然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徐景迁的正室，也就是前吴国的公主，听罢此事后，有感红颜祸水，其夫君死得离谱，上诉无门，含恨自尽了。我不能让玉郎，因为一个宋初璎，把从他父亲那接手的江山葬送掉。我要在他面前揭开宋初璎的真实面目，让他知道，他的亲弟弟就是被宋初璎所杀。让他知道，宋初璎并不是真正爱着他······我决定，为自己争取一次，为我们的爱情争取一次。让他成为我的男人，也成为一个史书上留名的好皇帝。”
　　“于是，我想法设法，冒名顶替，成了金陵乐坊的一名歌姬，最终也讨得了他的欢心。可笑的是，我还是没意识到，我讨他欢心的，正是一张与宋初璎相差无几的脸。”
　　“闽国内乱的时候，玉郎趁机派兵遣将灭了闽国，后来又亡了南楚。两次战争表面上虽是胜利，可百姓生活困苦，早已民不聊生，国家实力也大为受挫。其实这一切，都是宋初璎，或者她背后神秘人的阴谋。我终于选择将真相说了出来，将我所知道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玉郎·······”
　　“呵，他不相信我。”
　　“从头至尾，我都是宋初璎的替身罢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盛暑时，我们来到清凉山避暑，后来，我便被关押在这里，直到初秋。”
　　“最后一次见他，是宋初璎前来赐我毒酒，我将毒酒打翻，不愿意喝。宋初璎告诉我，他知道我不甘，在清凉山的城墙边等我，我可以去找他。我去了，他果真在，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金陵的最高点，俯瞰整个都城。我便问他，我和宋初璎长得一模一样，他真的能分清，爱的是哪个吗？他说，当然，分得清。我几近崩溃，却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我继续问他，会不会在哪个瞬间，就将两个人弄混淆了。我想，他哪怕爱过我一分一秒，我也是死得其所了。没想到，他眼神坚定地说，不会。”
　　“于是，我翻身一跃，跳下了城墙。”
　　“只是，我没有感受到粉身碎骨的痛，眼睛睁开时，自己已然是宋初璎儿时的模样。”
　　“我和宋初璎，灵魂相替，命运互换。”
　　“我想，这一世，我要得到他，毁掉他，接连毁掉他最珍重的女人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