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小屋》rattan

2、【2】

　　开始实验后他就完全忘记了奥莫斯的存在，也忘了自己要吃喝，埋头在地下的实验室里做了两天多的研究，直到饿得头晕眼花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别的活物。
　　糟了，那家伙该不会饿死在他家里了吧？他还没准备炼制亡灵武士的材料啊。
　　凯莱打开了地下室的禁制，通过梯子爬上地面，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房间会被弄得一团糟，但把脑袋探出地面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亡灵使役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地板上堆放的杂乱典籍被整齐地摞好放在书桌旁边，堆满纸张和书本的桌面也被大致收拾了一下。炼金炉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肉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而他以为可能会被饿死的奥莫斯正坐在炉子旁边，拿着长柄汤勺搅拌着锅里的汤，还不时往里面添加点调料。
　　……怎么回事？凯莱目瞪口呆地从地下室入口钻出来，觉得自己像走错了门。
　　“汤快煮好了，你出来的时间正好。”奥莫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关注他的肉汤去了。撒进一些细碎的植物叶子后，他把香喷喷的肉汤盛在盘子里，然后拿出了一根长面包，分成两半后把其中一半递给了凯莱。
　　“你从哪里弄来的肉和面包？”凯莱狐疑地在炉子边坐下，接过了奥莫斯手里的盘子和面包。熬汤的肉看起来是新鲜的，面包也比较松软，不像被冷藏过，但他很确定自己家里没有这两样东西，最后的肉干在他进地下室前那一顿就吃完了，这个季节的冰原只有几种高阶魔兽活动，受伤的卓尔是从哪里弄来的食物？
　　奥莫斯脸色不变，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半截面包，用他标准得惊人的通用语说：“当然是从附近的村庄里买来的。”
　　“什么？”凯莱被他吓得不轻，“你自己去的？用什么买的？回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吧？”
　　附近村庄里的那些恶棍可不是什么好人，即使有法师名头威吓他们，凯莱每次出门都还要小心地绕路，以防被他们跟到家里来。他这么小心都曾经在回家路上被堵过一次，奥莫斯这家伙既是生面孔，外形又这么显眼，去村子里换食物肯定会被盯上。
　　他被盯上是小事，万一那群恶棍一直跟着他到了自己家附近怎么办？凯莱真正担心的是这个，奥莫斯养好伤就走了，他可是要一直住在这里的，哪天睡觉时屋子被流民入侵怎么办？
　　奥莫斯看起来完全不担心安全问题，他喝了口汤，然后随意地用面包把盘子边缘沾到的汤汁擦去，用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死人是不会跟踪别人的，你可以放心。”
　　“……”凯莱目瞪口呆，“你把跟踪你的人杀了？”
　　卓尔又吃了口面包，轻松地点点头，仿佛在嘲笑凯莱的大惊小怪。
　　凯莱“砰”地放下了盘子，面包随手往旁边一放，拉起奥莫斯就往门外走，还没忘记带上在角落里沉默的亡灵使役。
　　“还吃什么，快先带我去把尸体拉回来！”
　　流民的尸体留在外面，万一被村庄里的其他人看见肯定会怀疑到奥莫斯头上，这附近又只剩下凯莱的小屋可以住人，早晚会找到他这里来。凯莱倒不觉得那些无恶不作的通缉犯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另外他正缺实验材料，拉一具尸体回来正好满足了他的需求。
　　有能力逃到冰原边缘的逃犯都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家伙，不知道奥莫斯是用什么方法把人杀掉的？凯莱一边走一边想，他又用厚厚的雪绒羊毛斗篷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整个人几乎要融入冰原表面的雪地。奥莫斯走在他身边，单衣外只披了他被捡到时穿的那件黑斗篷——凯莱偷偷鉴定过，那是件附魔斗篷，不知道有些什么效果，现在看起来上面至少有高阶的防寒法术。
　　在冰原上防寒法术可是好东西，可惜他这方面的法术等级不够，施展出来的防寒法术根本抵挡不住冰原的严寒。他羡慕地偷瞄了卓尔一眼，觉得有点后悔那时候没有把这件斗篷收缴了。
　　奥莫斯也不知道是绕了多远的路，尸体躺着的地方距离小屋到村庄的直线路线很远，面朝下趴在一块孤零零伫立在冰原上的石头后面，已经被冻得僵硬。凯莱指挥着亡灵使役把他翻了个身，发现尸体下有一滩面积不大的血迹，已经渗到雪地深处，变成凝固的深褐色了，看起来是从腹部致命的伤口里流出来的。
　　亡灵使役僵硬地揭开了尸体蒙住脸的大围巾，露出了一张凯莱觉得有些熟悉的脸。
　　……这不是流民里实力数一数二的“响尾蛇”哥翰吗？
　　村庄里的这伙流民里有好几个是佣兵出身的，其中实力最强的是六阶战士德拉冈，是个没什么脑子又狠毒的家伙，哥翰则是他的副手，两人当初因为屠杀了一整个村庄被通缉，不知怎么逃到了这里，成为了流民的领头人。
　　凯莱平时完全不敢去招惹他们，每次到村庄里换食物时都小心翼翼，德拉冈和哥翰也没有多在意他这个隐居的孤僻法师，因为凯莱拿出的炼金物品都是比较简单的，没有什么大作用。他以为自己继续维持现状就好，谁知奥莫斯第一次去就被这家伙跟上了，真不知该说他运气太好还是太坏。
　　可哥翰是个盗贼，潜行的本领应该很不错，被他跟踪的奥莫斯是怎么发现他，然后杀死他的？
　　注意到凯莱疑惑的眼神，奥莫斯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递给他。那是柄附魔匕首，原本应该锋利得反光的刃被一层雾一样的东西包裹着，看起来灰蒙蒙的。凯莱隐隐能感受到上面有诅咒，接过来的时候出于对未知诅咒的防备有些手抖，于是颇有些重量的匕首脱了手，直直向下插进了雪地里。
　　“……”凯莱默默捡起匕首，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跟踪时发出的声音太大，被发现后想直接袭击我，所以只好杀掉。”奥莫斯似乎觉得哥翰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强者，看都没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那里还有一个。”
　　还有？
　　凯莱睁大了眼睛，指挥亡灵使役把另一具尸体拖过来，和哥翰的尸体并排放着。这具尸体他不认识，大概是哥翰的跟班之类的，但体型很壮硕，比身为盗贼的哥翰高了一大截，不知是不是有其他类人种族的血统，看起来也很难对付。
　　他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觉得一个伤患要用这玩意杀死那两个人还是很有难度的。
　　“你是怎么杀掉他们的？”他有些疑惑地问奥莫斯。
　　“绕到身后偷袭。”奥莫斯的回答带有浓厚的盗贼作风，“他们甚至没发现我绕到他们身后，太弱了。”
　　“……”
　　哥翰很弱？凯莱眨了眨眼，觉得这家伙要么是实力很强大，要么是在说谎吹捧自己。地底生物听觉敏锐，他不认为奥莫斯发现哥翰他们的跟踪会是难事，比较还有个大块头在，但哥翰本身也是盗贼，难道对奥莫斯的反击会毫无防备吗？
　　奥莫斯见他看起来不太相信，伸手从他那里拿回自己的匕首，说：“那我再到村子里杀两个给你看看？”
　　“不用了！”凯莱下意识地拒绝道，再来两个他的地下室要放不下了，扔在外面既危险又浪费，他不能冒这个险，“先帮我把这两具尸体运回去，我要用它们做实验。”
　　被他拒绝的卓尔笑了笑，帮忙把尸体放到亡灵使役的背上，然后和他一起往回走。
　　***
　　奥莫斯换回来的食物足够支撑他们小半个月的伙食，不用担心吃喝问题和伤患的伤情，凯莱安心地把尸体放在地下室里解冻，开始了他的实验。
　　他不挑食，对食物几乎完全没有要求，只要能入口就好，但卓尔做出来的食物很好吃，这是事实。等到这一批食物吃完，奥莫斯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凯莱的实验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但习惯了每天都有热腾腾的美味肉汤可以吃的生活，原本打算赶人走的凯莱有点舍不得了。
　　奥莫斯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每天除了炖煮食物就是安静地呆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提出要离开，也没有跟凯莱说他要留下。有时候凯莱觉得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卓尔，虽然他没有见过其他卓尔，但奥莫斯的性格和书上描述的卓尔实在是很不一样，凯莱认为比起卓尔，他更像个老练的人类佣兵。
　　对于凯莱而言，这样的奥莫斯就像个不需要施法控制，而且比一般人能干得多的亡灵使役——受重伤的时候还这么灵活，如果他没有看过奥莫斯身上的伤口，说不定会怀疑他是假装受伤。
　　这家伙以前一定很强，说不定就像他以前看过的一本幻想小说的主角一样，是个从地底下逃出来，远离家族在地面上求生的卓尔游侠。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坐在暗处冥想的卓尔突然开口说。
　　凯莱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发呆，连忙转移了视线，嘴里吞吞吐吐地找了个理由回答他：“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从哪里来的……”
　　“……”
　　奥莫斯石榴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从凯莱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因为他正抬起头直视他。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奥莫斯似乎笑了笑，“毕竟知道我的事情对你来说不仅没有什么好处，还可能带来麻烦。但既然你问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一部分。”
　　“把你这个大麻烦捡回来养了一个月都没事，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但还是被凯莱吞回去了，他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挪了挪自己坐在椅子上的屁股，示意奥莫斯继续说。
　　“我离开幽暗地域已经有三……不，已经四年了，在格斗武塔的时候学得还不错，所以到了地面上也混进一些佣兵队伍谋生。”卓尔在日常对话时通用语说得很好，但一旦用长句表达就会显得有些怪异，但凯莱还是能听明白，“后来我开始接一些暗杀任务，那样可以减少和人类的接触，也不需要经常在白天行动。不过就像你看到的，我失败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暗杀任务失败才被人追杀？”凯莱把他的前言后语串起来，这才能好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奥莫斯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逃到冰原上来的？这附近有拥有这么大势力的强者吗？”
　　“我为了逃跑用了一张随机传送卷轴，”奥莫斯说，“还好有它，不然我可能会死在三个火系大魔法师的围攻下。”
　　凯莱对火系大魔法师的了解并不多，他代入自己认识的那一位想象了一下，觉得即使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自己如果被三个他围攻也几乎完全没有胜算。身为施法者的他都这样，奥莫斯肯定更加狼狈，假如没有传送卷轴，确实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他们没有追上来？”他记得空间系有能追踪随机卷轴大致落点的法术，虽然比较艰深，但能有三位火系大魔法师的地方，再有一位专门研究空间类法术的大魔法师也不奇怪。
　　奥莫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有些狡猾的笑容：“他们没时间追上来，因为逃脱后我才想明白，我的暗杀原本就不可能成功，雇用我的人只是想利用我为另一位大人物的突袭作掩护而已。”
　　凯莱松了口气，然后在对方带有一点疑惑的目光里辩解道：“我只是为不用担心会因为收留你被其他魔法师袭击而感到庆幸而已。”
　　至于他刚才是真的在为奥莫斯感到担心，这一点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奥莫斯看起来也不在意他的话，随意地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你今天不用研究尸体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村子里换食物，那样可以多拿一些。”
　　“去换食物？万一被村庄里的流民盯上怎么办？”凯莱想起了还躺在他的地下室里的哥翰，“之前哥翰失踪肯定引起了德拉冈的注意，说不定他们正四处找凶手呢。”
　　“那就把他杀了，剩下的人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凯莱当然对六阶战士这样的实验对象很感兴趣，虽然他始终对奥莫斯的实力怀有不确定，但他可以吸引德拉冈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奥莫斯偷袭的话还是有很大机会的。而且他们只是想去换食物，能避免的话也不会主动和德拉冈起冲突，这样也不一定会和德拉冈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