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爱你》纳兰子悕

8、从此簟纹灯影8

　　苏阮琳在E城待了三天，尽管只有三天，但是却抵消了她这一年之内堆积的所有的思念、痛苦等各种负面情绪。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尹宇轩也是快乐的，从苏阮琳的眼神里他可以看到苏阮琳对自己的依赖以及与自己在一起时的那种幸福。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尹宇轩的幸福感与满足感要远远多于苏阮琳，相较于依赖者的满足，被依赖者心里的满足远远会多于依赖者。这表明被依赖者在依赖者心中的地位往往是不可动摇的。想要此生都和苏阮琳在一起的念想犹如深海里被海水伸拉的水藻一样向海面翻涌，一阵一阵翻涌在尹宇轩的内心里。而对于苏阮琳而言，她并没有想这么多，但是每每从尹宇轩凝望自己的炙热的眼神里，苏阮琳能够读到尹宇轩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她没有说出来，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愿意提起。这就好比是你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度假，谁都不愿意让享受之外的任何事情打扰了自己的心情，于是苏阮琳将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压在心底。仅仅只是与尹宇轩分享着自己的快乐。

　　其实苏阮琳内心深处有着一丝寒气无时无刻地冲击着自己与尹宇轩在一起时的似火的热情。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向尹宇轩诉说或者坦白，其实那天在她与尹宇轩坐在山顶畅想未来的时候，一棵对于未来的恐惧就像无意坠落在自己心田的种子，伴随着离别以及之后的岁月快速肆意地生长着，如鲠在喉，如刀刺心，只是那种疼痛感此时还处于萌芽期，只是偶尔会刺痛自己的内心深处，而伴随着时光的延长与他们的成长，这种真实存在的疼痛感必定会被无限地放大。与人的成长一样，爱情也在成长着，也在面临着青春叛逆，也在面临着落进现实，也在面临着衰老与死亡。

　　与当时苏阮琳在车站送别尹宇轩一样，此时他们又站在E城的车站外面，只是这次变成尹宇轩送别苏阮琳，唯一没有变得只有当时的那份伤感与难舍之情。
　　“你怎么还哭了苏大小姐？”站在火车站外面，尹宇轩本来一直看着来往的人群，回头见才看到苏阮琳此时已经通红的眼神。

　　“是啊，你没看出来我难过么？你以为我像你？心那么大？”感受到尹宇轩话语里的惊讶，苏阮琳急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白了一眼尹宇轩没好气地说道。

　　苏阮琳就是那么一个人，一个有点真实又有点让人无奈的人。她不像别人会矫情地说没有，只是风吹进了眼睛，也没有想别人那样沉默不语，仅仅只是用自己的沉默代入自己的所有情绪。而是就直白地告诉着人们自己的情绪。尹宇轩此时摇了摇头，看着正生闷气而坐在等候椅上的苏阮琳，或许自己爱得就是她那一点，简单而又直白，敢爱而又敢恨。尹宇轩无奈地笑了笑，走到苏阮琳的身边坐下来，将苏阮琳搂进怀里，依靠着苏阮琳的头轻声地说道：“不要这样了，其实我也不好过，你这样我更难过。”

　　苏阮琳并没有说话，而是将头更深地埋进尹宇轩的怀里，用力嗅着尹宇轩身上的味道以及此时他身上也散发着的浓浓的悲伤。

　　低头用余光看了一下沉默地苏阮琳，尹宇轩的内心更加悲痛起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用手抚摸着苏阮琳的头继续说道：“好啦，反正也快放假了，不用多长时间我们就又能见面了。那这样吧，我答应你，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充满惊喜而又印象深刻的生日好不好？”
　　尹宇轩说完，苏阮琳从他的怀里抽出身，坐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尹宇轩。他知道尹宇轩此时只是在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从悲痛的泥潭中跳出来，只是他傻得可爱，已经告知的惊喜又怎么能算惊喜呢？她笑了笑，用手抚摸着尹宇轩此时有些冰冷的脸庞，“行，你给本姑娘记着昂，那我就等着，我就看看你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说完，苏阮琳便又将头缩伏在了尹宇轩的胸膛上，就像上次一样听着，数着他的心跳。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送别，只是重现在了不同的时空内。暗自叹了口气，尹宇轩坐直了身体好让此时正沉浸在悲伤里的苏阮琳靠得更舒服些。他望着此时陆陆续续来往的人群，看着远方被云雾笼罩的远山，这几天的快乐与安逸瞬间烟消云散。纳兰性德曾有一阕词《画堂春》，里面有一句“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古人的心境在此时完全映射在尹宇轩的内心里，此时他的脑海里也只有这两句穿透千年的悲词以及那份亘古不变的伤别之情。他伸出手将苏阮琳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对于未来以及之后的离别相思的恐惧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是他不会表达出来，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爱也好，恨也好，无奈也好。

　　两个人就那样沉默地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此时可以说些什么。两个人又一次地心有灵犀而又幼稚可笑地希望永恒可以定格在那个时刻，没有爱情，没有离别，没有伤害，只要有人陪伴就好。就当两个人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乘务员的通告声以及火车进站的声音，嗡隆低沉的鸣笛声像是命运之神的法槌，敲定之末即时判决离别来临之时。

　　听到乘务员的声音后，尹宇轩与苏阮琳对视了一下便一起站起身，尹宇轩顺手将苏阮琳的身体再一次地拥入怀里，轻轻地在她的耳旁说道：“到学校了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多喝水。”

　　“嗯，你也是。”或许是此时苏阮琳的内心犹如被黑暗充满似的，犹如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没有丝毫的生机，连情绪都没有。她只是听着尹宇轩的嘱咐。

　　他们相拥了一会，尹宇轩便目送着苏阮琳向站内走去。而苏阮琳没有回头，不是决绝，而是不想让尹宇轩看到此时软弱到已经哭泣不止的自己，不想让尹宇轩在千里之外还为自己担心着。而尹宇轩看到没有转身，没有回头的苏阮琳，又何尝不懂得她的心思。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在兵荒马乱，鞍马劳顿的青春里，离别是注定的，谁也无法在青春未褪之时便得到永恒。此时除了在心里默默地挂念苏阮琳之外，尹宇轩别无选择。

　　看到苏阮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尹宇轩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继续回到刚刚他们相依而坐的椅子上，像是特意给自己时间允许自己的思绪在这个时空蔓延，又像是仅仅在回味着与苏阮琳相拥时的感动与悲痛。他目光涣散，眼神随意地在依旧被人群站满的广场上，青春，甚至人生就像这一次次重复的离别，我们是在离别之内慢慢长大，而又无可奈何。成长是一次又一次地与体会到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告别，人生是一次又一次地与过去的时光告别。无论何时何地，人们总是在离别中学会一切，而又默默地接受一切。此时尹宇轩的眼睛里呈现了太多太多悲于离别的人们的神情，但也有太多太多麻木无意的神情，他想着，这更像是人生，人们总会由青涩变得稳重，由情绪零碎变成无奈接受，有些麻木似乎是成长遗留的唯一东西。

　　而此时苏阮琳坐在车厢内，她无力地靠坐在座位上，靠着椅背，积压的悲伤在没有尹宇轩的情况下瞬间被释放，也瞬间掏空了她的身体。她无力地望着窗外，车站里除了一个个标志牌和匆忙奔跑的人之外，什么也没有。车子缓缓开动，她想自己终于可以体会到当时尹宇轩离开时的心情，与他体会一样的痛是此时苏阮琳唯一能够让自己得到些许心安的理由。与尹宇轩一样，伤别之情此时如同尖刀一般割绞着苏阮琳的内心，与尹宇轩不一样的是，此时她的内心深处除了难言的悲痛外，还有被时光与距离缓缓放大的对于未来的恐惧。这种恐惧实在无法告知尹宇轩，因为谁都知道，这将会一个被掩埋的炸药，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将现在与将来轰炸得不留痕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过去的时光与回忆。那些时光与回忆，像是被命运收回的战利品，更像是他们人生的遗迹，只能供他们在漫长的未来里缅怀。

　　想到这里，苏阮琳的更是窒息难忍，无法呼吸。她将目光从窗外移开，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在这奔流不稳的青春里安然入睡，哪怕仅仅只是坠入美梦也好。但是这些并不是人为就可以控制的，闭上眼睛的苏阮琳在黑暗里唯一看到的就是尹宇轩的身影，看到的是他们憧憬的未来，也看到了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惧。正当她想要换个姿势，好让自己进入睡眠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手机响的声音。睁开眼拿出手机，却看到了郑浩发来的短信：“琳，你在哪呢？我刚好有事来到了L市，就想看看你的。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呢，你在哪呢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