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烧鱼别忘放香菜

5、第 5 章

　　第二天，温亦行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看手机，游戏区新闻首页满屏都是中国“同舟”战队获得《斗士联盟》第七赛季世界赛总冠军的消息，照片上，队员们手捧着巨大奖杯站在纷飞的彩带中，看起来风光无限。温亦行放下手机，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他现在过的日子，想要的不知道该不该要，不想要的无法摆脱，压抑的生活找不到突破口。
　　十年前，也就是温亦行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因为温父爱上了一个男人。其实温父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咎于懦弱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接受了父母撮合的对象，并很快结了婚，可形式上的婚姻终究敌不过真正的爱情。得知真相的时候，温母如同疯了一般，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跟男人跑了呢，更何况他们孩子都有了。她使出浑身解数想挽留这个男人，用儿子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威胁，起初，温父的确是被唬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只想着慢慢沟通，但三番两次下来，他发现温母并不敢真做什么，便狠心下了决断，离婚这件事恐怕也是他一辈子最果敢的决定了。
　　明白了这段婚姻挽救无望，温母只能接受。虽然温父前半辈子一直是糊涂又自私，但终究也是个善良的人，离婚后，房子和车都给了他们母子，生活费也是定期不落。本来事情至此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可一件事情结束容易，它所产生的舆论影响却难平。毕竟同性恋在国内还是无法被大众接受的，尤其是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几乎人人都知道艾滋病最大的传染群体就是同志圈子，一说到同性恋，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滥交，而后就是艾滋病。因此，即使温父在离婚前连同男人接吻都仅有那么几次，依然被扣上了滥交的帽子，如果一个丈夫很可能感染性传播疾病，那么他的妻子又怎么会安全呢。
　　那个时候，温亦行经常听到小区里的其他住户讨论着他们家的事情，说他父亲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说他们一家人都有病，渐渐地，那些经常和温亦行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也不再理他了，温母也受到了左邻右舍以及同事的排斥。温家的事情迅速传开，无数比事实肮脏几倍的流言也纷纷传出，大家看到他们，或是像遇见瘟疫一样远远避开，或是毫不避讳的当面嘲讽。终于，温母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她卖掉房子，带着温亦行搬走了，她也不再接受温父的钱，决心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纵使你百般逃离，它依旧如影随形。搬家之后，他们确实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直到温亦行进了初中，因为谁也没想到，已经搬了那么远，在这个拥有三十多所中学的城市，还能与曾经一个小区的孩子同校。
　　温亦行永远不会忘记，严涛站在他面前时那满脸得意的笑容，如同一只□□成功的狗，用令人作呕的声音说着：“想不到在这儿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父母离婚前，温亦行的人缘是很好的，他聪明又仗义，小区里的孩子们都爱跟着他，相较之下，严涛傲慢又小气，虽然家里有钱却没什么人愿意亲近他，被惯坏的小少爷哪受得了这种差别待遇。温家出事后，严涛有一种仿佛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是还没等他做些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人家已经卷铺盖跑了，这让他有点爽得不彻底。但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六年后，两人再次相遇，不过这对于温亦行来说，是很不愉快的相遇。
　　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受电视剧情节影响的严涛威胁起人来还是有模有样，他仗着自己握有把柄，让温亦行做跟班，如果不听话，就把他父母的事情和以前小区里生出的流言告诉全校，告诉他现在的邻居们。那时候，温亦行虽然不理解同性恋到底有哪里可怕，但他知道母亲因为那些事情有多么痛苦，也知道母亲有多么惧怕别人的眼光和评论，因此，他屈服了。
　　初中的三年里，每当撑不下去，温亦行就告诉自己，不要放弃，等熬到高中，又可以重新开始了，但天不遂人愿啊，他很悲剧的与严涛上了同一个高中，还是同一个班。从初中到高中的近四年里，温亦行一直在忍啊忍啊，当他终于反抗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劝退的结局。
　　得知要退学的时候，温亦行虽然难过却很轻松，他不后悔打了严涛，如果重来一次，兴许初中的时候就动手了，只是母亲无法接受，她想尽一切办法，又把温亦行送回了学校。
　　不知不觉又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情，温亦行叹了口气，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又仰面发了会儿呆，才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完毕，把攒了几天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温亦行开始擦地，父亲不在，家务事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忙做了。这个家不大，清理起来很方便，加上温亦行本来干活就利索，还不倒九点，几个屋子就收拾完了。
　　温亦行换上新的运动服，出门找了间包子铺随便对付了几口，就直奔网吧去了。作为一个代练，效率是最重要的，只是这几天被江宇诚和王奇粘着，还谈什么效率，没有负增长就不错了。
　　想到江宇诚，温亦行就是一肚子的疑问，这个人好像傻兮兮的，又好像很精明，会答应接他的活儿，也是被那番“要跟朋友们一起开荒”的话感染了，但几次接触下来，温亦行越来越觉得练号只是一个幌子，哪有客户会完全不着急进度还天天跟代练套近乎。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万一江宇诚是第二个严涛……想到这里，温亦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那两人的气质差太远了，严涛是面上会做人，内里一肚子坏水，跟他对视就一阵恶寒，而江宇诚看起来不着调，却……却怎样呢？温亦行也说不出，但跟江宇诚相处时，他感不到一丝恶意。也许江宇诚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攀交情，温亦行的名字在热爱游戏的学生圈里还是挺出名的，以前也有不少人接近他意图抱大腿，不过大多都是女孩子才这样做。
　　“算了算了，想这些有什么用，今天要是搞不定他的号，我就白当代练了。”温亦行一边嘀咕，一边进了“盛娱”。盛娱是温亦行最喜欢的网吧，环境好、机器棒，不远处就是市里有名的小吃一条街。网管是一个带黑框眼睛的瘦高青年，叫张涂，喜欢玩游戏，但技术一般，温亦行曾经帮他斗士联盟的号上分，两人关系不错。
　　“呦，小行行都多久没来了，还以为你把我这儿给忘了呢。”一见面，张涂扔下啃了一半的苹果，起身就要温亦行一个拥抱。
　　“差不多得了。”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热情，对谁都好，也不知道算优点还是算缺点，温亦行打开张涂伸到一半的爪子，将一张五十元放入他手心，“速度点，门口的牌子上可是写着要身份证才能进，你不怕现在有人查么。”
　　“好好好，真是的。”张涂抱怨着坐回椅子上，“你还没到十六岁吗？”
　　“下个月。”
　　“现在好像不到十六岁也能办了吧。”
　　“那要监护人的好不好……”温亦行想了想母亲对游戏那厌恶至深的样子，“反正我妈不会带我去办，好了没啊，怎么这么慢。”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想跟你聊会儿吗，星期六的你急什么，赶去投胎啊！”说着，张涂递给温亦行一张卡，“你常用的机子现在没人。”
　　温亦行接过卡，转身上了二楼，果然，惯用的机器那里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