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烧鱼别忘放香菜

1、第 1 章

　　江宇诚第一次见到温亦行是在距学校不远的网吧。
　　十五岁的男生最难静心，更何况江宇诚本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便在同桌的怂恿下逃了体育课，跟着几个损友溜到网吧寻乐子。网吧不大，环境也一般，好在另一头还有个技校，靠着技校里的学生倒也是财源不断。小网吧管得松，不严查的时候，没证件一样放进去玩，虽然明知都是群屁大的孩子，但这种你娱乐我拿钱的好事谁不愿意呢。
　　江宇诚一进门，立刻被混合着烟味和汗味的空气熏得眉头直皱，这也是他几乎不来网吧的原因，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抱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阵变了调的高呼硬生生憋在嗓子里。循着呼声，江宇诚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台机器激烈地讨论着，个个表情兴奋。
　　“他们看什么呢？”江宇诚拽过身边一个矮胖的男生问道。小胖子名叫刘潇，是江宇诚的同桌，成天没个正行，就爱瞎玩闹。刘潇瞅了瞅人群，突然激动起来，拉着江宇诚就要往里冲，边冲边说：“那是行哥啊，咱这点儿真特么幸，来一次就能逮着大神。你可别不屑，他这操作，就是你也得看煞笔了。”
　　人群围了好几圈，刘潇在外圈看不着，拼了命的往里挤，江宇诚个子高，找好了角度就轻易的从人缝中看到了正玩得风生水起的“行哥”。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甲不长且干净饱满，江宇诚是个手控，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下这双好手，看着它们拂过每一个按键时如同弹钢琴般优美的动作，在附着着烟灰和油迹的键盘背景下，竟有一种奇特的美感，再往上看去，不算壮实的手臂，却也不缺乏力量，修长的脖颈，白净的面庞，短短的寸头，还有那搭在椅背上与自己同款的校服。
　　那男生的气质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即使那张脸因长时间面对电脑而泛起了油光，可依然让江宇诚觉得干净，眼睛里透出的是执着与热情而不是懒散与迷惘，他就坐在那里，忘我地玩着游戏，无比突兀又无比和谐。不知不觉，江宇诚看了很久，游戏一眼没看，光看人了，直到刘潇招呼他赶快找机子，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心里好奇，江宇诚玩游戏也提不起劲，视线频频往那片闹哄哄的人群中飘，被坑了好几盘的刘潇实在忍不住了：“你搞什么，平时玩那么溜，今天故意来坑老子的是不是啊！”被骂的罪魁祸首也不生气，就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潇，这一看倒把刘潇的气势看没了。江宇诚家境优渥，人也豪爽，平日里没少替朋友们花钱，比如刘潇就没少跟着占便宜，这时候也不敢真和他生气。
　　“今天没状态，先歇会吧。”江宇诚靠着椅子，装模做样地揉揉肩，顿了顿，才问出最想问的事情，“那人谁啊，看校服跟我们同届，怎么感觉没见过。”
　　“你又不喜欢来这地方，怎么会见过。他叫温亦行，游戏打的好，常在这个网吧混的都叫他行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留级了。他平时也很少去上课的，不是来网吧，就是去别的地方瞎晃悠。”
　　“是哪个班的？”
　　“八班……还是十班来着，这我还真给忘了。嘿，怎么还打听起他来了，就说你看了也得煞笔吧，人家就是牛，不服不行！”刘潇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得瑟表情，江宇诚也懒得搭理他，反正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至于为什么要打听温亦行，江宇诚也说不清，也许有的人，见过一次就想跟他做朋友。
　　两人又玩了几盘游戏，江宇诚认真了，刘潇也跟着杀爽了，一看时间差不多，再不回学校就真要坏事，便招呼上其他同学结账下机。正巧，另一边的温亦行似乎也是玩够了，拎着校服出了网吧，只不过，他是往同学校相反的方向走。江宇诚对着他渐行渐远的瘦削背影瞧了好一会儿，有点琢磨不清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一行人回到教室，正好赶到最后一节上课铃响起，算是有惊无险。枯燥的英语课江宇诚不爱听，转着笔就开始神游天外，脑子里断断续续浮现出温亦行打游戏时的专注模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而被惦记的主人公此时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走了这么久，温亦行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他没法停下来。学校不想去，不想看到所谓的同学和虚伪的老师；家也不想回，那个家早就已经失去了温暖。以前，温亦行在书上看过一句励志的话：不要在乎别人如何看你，要在乎你自己如何看未来。他照做了，却让自己更加痛苦，就像现在，一旦停下脚步，耀眼的阳光和匆忙的路人所构成的充实世界，会让温亦行手足无措、空虚迷茫。
　　这样走了好几个小时，温亦行双腿都有些发软，最后还是回了家。打开门，屋里一片昏暗、静悄悄的，厨房的灶具是不出所料的冰冷，温亦行暗庆还好自己路上买了面包，准备回卧室填饱肚子，刚经过书房，便猛得顿住脚步。书房的门大开着，一个人做在椅子上直钩钩地看着门口方向，即使不开灯，温亦行也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被微微吓到的温亦行叹了口气，打开灯道：“怎么坐这儿，也不……”话未说完，温亦行心中就一阵抽痛，别过头，不去看母亲的眼神。
　　“你还知道回来？”温母的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努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死了，我就可以死，不用这么费心费力的照顾你。”
　　“妈……”温亦行心里也不好受，想着今天这一吵是躲不过去了，不如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是真的不想念了，现在不是非要念书才能生活的年代，我打游戏一样可以赚钱，上个月代打就……”，后面的话就淹没在了温母的巴掌下，温亦行以前就没少被打，只是这次温母下了很手，如同发泄一般又接连给了两下，顿时就有血顺着嘴角流出，半边脸肿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是我给你求来的上学机会，你不念书，以后做什么啊！天天混日子，我们怎么在你爸那个畜生面前抬头！还想再被劝退一次吗，你这是糟蹋你妈的心你知道吗！”温母狠狠抓着温亦行的领子，看着面前这张酷似他父亲的脸，因为呼吸困难憋得通红，恨不得就这样勒死他，她不知有多少次幻想，如果死了多好啊，没有糟心的丈夫，没有不省心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就好了，但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
　　温亦行瘫坐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等心跳慢慢平复后，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说：“小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妈妈不求别的，只求你活得好啊。”
　　温亦行很想知道，什么样算活得好，不过对他来说，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明天之后该如何在学校“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