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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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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们幻想着不可能的如果,却还要眼睁睁接受不可能的事实。
活着,是不是太累?没有辜负就好了。
那一年,妈妈住院,我和爸爸轮流在医院陪护。有天晚上,在病房待得有些压抑,便提着水壶去水房打水。那个晚上,在医院的走廊里,我遇到一个哭泣的父亲。
两个无聊的人,在一个看淡了生死,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地方,成了彼此心间最包容的垃圾桶。
我把纸巾递给他,他喃喃着说谢谢。停止了哭泣以后,他给我讲了一个心痛的故事。
“我的女儿现在五个月大了,之前一直好好的,活泼可爱,可是一个月前开始止不住的拉肚子。刚开始只是轻微腹泻,可一个星期以后变成了便血。
我们一家都是农民,想到单纯的拉肚子几天就好了,就只去镇上卫生所拿了点药。没想到这一拖就把病情拖严重了。我把女儿送到这家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哭声都成了呢喃。医生说,卫生所给的药根本不能治拉肚,那是假药。”
情到深处,晶莹剔透的泪珠爬满了这个男人千沟万壑的脸庞。拭掉眼泪,他又接着说,
“这里的医生说,我女儿的病需要长期住院,药物治疗,她还太小,身体会承受不了,随时可能引起并发症,所以我们要随时守在女儿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然后,我变卖了家里的地,向亲戚凑了点钱给孩子交医药费。
孩子他娘啊,当初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走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女儿救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老婆在天之灵。”
“后来呢?你女儿有好转吗?”
“后来啊,医院让我买了一大堆药,我也不懂只能听医生的。又一次治疗,我没钱支付费用,亲戚们都不肯借了,幸亏有好心人为我们家募捐,这才凑够了剩下的费用。
我们在这儿啊,住了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女儿有过好转,不再拉肚子了。可是因为药物影响了神经,她开始偶尔抽搐。今天白天,女儿出现了吐血的情况。我赶忙去找医生,医生弄了一堆仪器来检查,最后递给了我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是他女儿的病危通知。病人姓名一栏工整地,小心地写着“万天悦”三个字。这也许是这个父亲这辈子写过的最好看的三个字,写得比自己的名字更认真。天悦,天天都能开心,然而在病情详述里,却被无情的写上了“器官功能衰竭”。
我也曾收到过这样的单子,不止一次。我仍然清楚地记得,我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艰难地忍着不哭。第一次看到病危通知,我和妈妈坐在赶回家的公车上。那个时候我才五岁,五年和外公的美好回忆,如今却是以一袭白衣开始。第二次收到病危通知,我就站在爷爷旁边。重症监护室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是他最后闻到的味道。
老天高高在上,怎么会为了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开眼。挣扎的再久,手里的病危通知,最终也还是变成了死亡证明。今天坐在我身边的这位父亲,他也正在经历着这样的痛苦,如果可以,请让那个小小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不想辜负孕育她的不再鲜活的血液,不想辜负这个憔悴的灵魂赖以生存的一切。
我把那张揉皱了的纸交换到粗糙的手上时,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的残忍。
一个月以后,妈妈手术成功,我们准备出院。我下楼办理出院手续时,看到从水房旁边的病房里推出一张盖着白布的病床。病床上的身体那么小那么单薄。
路过那个病房时,里面的医生护士还在抢救一个男人。他的脸上有树一样的年轮,转动着好像几百年的沧桑。他躺在女儿躺过的床上,床单都还没来得及换掉。他追在女儿走过的路上,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我扶着妈妈走出医院的大门,就像推开了分隔地狱和天堂的窗。都不再想回头看看这个地方。这个大门看着每天的人来人往,看着多少从这里走进去的故事,再也看不到结局。
妈妈问我在想什么,我牵起她的手。
“这里的辜负太多,我们再也不要来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