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迎面泼来》要不然

3、去而复返

　　极乐洞中四时如春，妖精们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日子平淡而悠然。最闹腾的事件，也不过是狼妖狼将军家的小灰爱上了兔妖家的大白，两家人……妖因着是世仇，死活不答应这桩婚事，小灰狼和大白兔就私奔了。狼家和兔家的长辈们见孩子离家出走，肠子都悔青了，天天在一起互相倾诉，倒成了好友，狼家人最后甚至跟兔家一起吃起了胡萝卜。后来萝卜妖受不了压迫，纠结起空心菜妖和土豆妖一起反抗，最后几家人……妖就打起来了。

　　妖王和妖后近几日都在忙着解决这几家的纠纷，因此就连儿子一夜未归也都毫无察觉。

　　小妖王最初是被守洞的女箩精发现的：当时只见他匍匐在地，拼命地往洞里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鞋子也破了，脚趾头还在流血。

　　女箩守卫大惊失色，赶紧把小妖王背起来，紧赶慢赶地送回了妖王宮。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小妖王睡了半天，朦胧听见娘亲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仔细一看，眼前的人面带憔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可不正是娘亲吗？

　　“娘！”他大喊一声，一下子扑到妖后怀里，“孩儿错了，再也不到处乱跑了，那个人……人……她不是人啊……”

　　“不是人？”妖后一惊，“你遇到什么了？”

　　小妖王一怔，又痛心疾首道：“她是人，可是她……简直不是人！”说着一把撩起袖子，上面鲜红的“小蒲”二字清晰可辨。

　　“小蒲是谁？她欺负你了？”妖后心中既惊且痛。

　　“小蒲就是……”小妖王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若说是被一个姑娘给欺负了，岂不是太没面子？

　　“小蒲是个姑娘，”小妖王想一想道，“她看上孩儿英俊潇洒，非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就用狗血泼我，待我现出原形之际，就用刀子在我身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看着妖后，眼圈一红：“娘，孩儿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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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蒲把妖精送走之后，生活又回归了正常。只是忽然发现家门口到后山的路上隐隐约约有些斑驳的血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让她担心了好几天。

　　不过好在到底没发生什么事，几天过去了，中间又下了一场暴雨，那血迹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日小蒲闲来无事，便到村子里溜达，但她毕竟是灾星体质，“逮谁克谁”么，所以也不敢靠人太近。只四周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意思，又一个人慢悠悠地踱步回来。

　　仲春将至，四野的花开得越发热闹。小蒲喜欢花，且最喜欢那些长在树上的花，梨花、杏花、桃花、李花、樱花，那么明艳、那么出尘、那么短暂而美好，花落了还有果子吃，多么质朴！

　　她看到满树云霞，就好像闻到了水果的清甜，心情不由大好。

　　“啦啦啦，啦啦啦……”小蒲一边哼着歌，一边小跑起来，打了补丁的裙摆扫过陌上芳草，带上细碎的清香。

　　回到家，院子的门关着，旁边蹲着一个人。

　　“你是谁？”小蒲走上前去，低头问那人。

　　那人抬起头来，小蒲一看，正是前几日才被她送走的妖精！

　　“妖精，你怎么回来了？”小蒲有些吃惊。

　　妖精眼神躲闪，摸一摸鼻子道：“小爷……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小蒲怀疑，“那你脸上怎么有手掌印？”

　　妖精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又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在我手上刻了那字，我娘问起来，我又不能真说这是我心上人，就说是……是你看上了小爷我，非要刻上去的。”

　　要说起来，他这说法也有道理，小蒲当日的的确确是看上了他，只不过是作为案板看上的。

　　小蒲也来不及想别的，只是奇怪道：“你这样说，你娘为什么要打你呢？”

　　“哼，我娘说，她没有这么负心薄幸的儿子，让我来跟你道歉……”他撇撇嘴，又揉了揉脸。

　　他那天被小蒲整治得太惨，确实对她产生了阴影，以至于连着几天做恶梦，都梦到小蒲端着狗血要泼他。但这次被娘亲赶了出来后，他越想越气，还是觉得要找小蒲负责任。

　　小蒲听了他的遭遇，却是点了点头，感叹道：“你娘亲真是深明大义。”又问他：“可是你的手掌印明明是在左脸上，你为什么捂着右脸呢？”

　　妖精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放下右手，淡淡道：“小爷乐意。”

　　小蒲觉得这妖精真是有些傻，空有一副好皮相，脑子却真跟石头似的，便又问他：“你被你娘赶出来，干嘛跑到我这儿蹲着？”

　　妖精“蹭”地站起来：“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你得对我负责！”

　　“怎么负责？”小蒲觑她一眼，“我又没占你便宜，你别血口喷人啊！”

　　妖精也不知道占便宜是什么意思，只是耍赖：“我不管，我现在没吃没喝没地方睡觉，你得管我。”

　　“不行！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你一个男人……妖，我要是收留你，成何体统！”

　　“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待在这儿不走了！”妖精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行不行！你给我起来！”小蒲上前拉着妖精，就要把他拖走。

　　谁知这妖精身体恢复过来，力气也大了许多，小蒲拉扯半天，硬是拖不动他。

　　“你个无赖，让你尝尝姐姐的厉害！”小蒲心中大怒，俯下身去便一口咬在妖精的手臂上。

　　“啊！”一声尖叫，不是妖精，是小蒲。

　　“我的牙！”小蒲捂着嘴，痛得欲哭无泪。

　　妖精轻蔑一笑：“咬我？你忘了小爷的真身是什么了？”

　　小蒲冷静下来，看了看坚如磐石的妖精——当然他本来就是块磐石——商量道：“好吧，我让你留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爷爷回来的时候，你要变回原形，”她顿一顿，“否则，他非得打死我不可。”

　　妖精正要答应，又为难道：“我真不会变原形，我妖法太弱了，变成什么样纯粹看运气。”

　　小蒲奇道：“什么运气？”

　　“比如，今天有没有倒血霉，碰到你泼狗血。”

　　“对啊，狗血！”小蒲受到启发，眼睛一亮，“你随身带一壶狗血，我爷爷回来了，你就自己泼，不就行了吗？”

　　“你！”妖精心中抽搐，但转念一想，自己着实不敢一个妖在外面晃荡，这女的虽然生猛，却是唯一认得的人，有她罩着，怎么也能安全一点。想到此处，妖精只得悲壮道，“行，我答应你。”

　　小蒲点点头：“那你就跟我进来吧。”说完把妖精带进门，安顿到厨房的角落里，又给他灌了一壶狗血，随身携带。

　　“哎……”妖精看一眼自己的居住环境，长长叹一口气。

　　小蒲见他也怪可怜的，便坐到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闲聊。

　　“我叫卫小蒲，你叫什么名字？”

　　妖精看她一眼：“我叫九絮。”

　　“九？你姓九？”

　　“小爷就是块儿石头，”妖精翻个白眼，“哪儿来的什么姓？”

　　“那你还有名字呢！”

　　“名字么，”妖精浅浅一笑，手一挥，豪迈道，“行尽九州四海，笑纷纷落花飞絮！”他脸色有几分得意：“小爷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小蒲一脸不解风情：“哎，那你怎么不叫四飞或者尽笑什么的？”

　　“什么尽孝，你是不是傻？”妖精满脸嫌弃，“我就爱叫这名字，千金难买爷乐意！”

　　小蒲摇头：“哎，妖精啊，你不知道人世险恶。你既然到外面来了，就要取个正常的名字，以免被人欺负啊。”

　　妖精有些紧张：“我叫这名字会被人欺负么？”

　　“那当然，九絮听着妖里妖气的，还跟狗血有点儿像，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名字，肯定会被泼狗血。”小蒲语重心长地胡诌。

　　“啊……”妖精信以为真，赶紧问，“那你说什么名字才正常呢？”

　　小蒲低头想了一想，拍着妖精的肩膀的，“有了，你既然喜欢这句诗，你的名字还是可以从这里头取。”

　　“那叫什么？”

　　小蒲慈爱一笑：“九花。”

　　“九花？”妖精一愣，“花儿什么的不是给姑娘家取名字用的么？”

　　“哪有啊！你涉世未深，误会了！”小蒲随手端起身边的一杯水，喝了一口，“九花，就是菊花的意思，菊花，那可是四君子之一，四君子你知道么？”

　　妖精摇头：“不知道。”

　　“四君子啊，说的是梅、兰、竹、菊四种植物，因为品行高洁，所以被称为君子。君子你知道吧？”
　　妖精眼睫一垂，生怕被小蒲看出来自己没文化，清一清嗓子，道：“君子嘛，我当然知道了。”

　　“这就对了，”小蒲接话，“大家都喜欢君子，愿意当君子，九花，也就是菊花，也就是四君子之一，也就是君子，这名字简直再好不过了！”

　　妖精被她严密的逻辑说服了，佩服地看着她，赞叹着频频点头，又爽快道：“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九花了！”

　　“噗！”小蒲一口水喷出来，眯着眼睛问他，“你真叫九花了？你爹娘不会说你么？”

　　妖精摆手道：“诶，没关系，我的名字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爹娘从来都只叫我‘儿子’。”

　　小蒲放心点头：“那就好。”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要不让人怀疑呢，你还得有个姓才行。”
　　“姓什么？”

　　小蒲略一思忖，道：“你既然是一块儿石头，干脆就姓石吧。”

　　妖精听了这话，眼睛蓦然一亮，昂起头开心道：“嗯！太好了，谢谢你小蒲！”他站起身来，向前两步：“以后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就可以自豪地告诉他，我叫——石！九！花！”